道心起誓已是修士间极为严重的誓言,殷怀昭不愿在结盟初期就使盟友对立,打圆场道:“还请这位道友慎言,勿轻信流言,林长老也请息怒,莫要中了魔修离间之计,叫心怀不轨者钻了空子。” 熟料,那人听不得“心怀不轨”几字,气血上头,猛地起了身,道:“不就是起誓么?谁不敢?我莫凡乐以道心起誓,若林长辞没有用过玉镜台,我莫……唔…放开!” 他同门死死捂着他的嘴不放,生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硬生生拖了下去,擦汗告罪道:“殷盟主、林长老明鉴,我这师弟年少轻狂,受了挑拨,回去叫师父罚他,请林长老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 林长辞红眸淡漠,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在场的所有修士,提高了声音:“本座知道,一言不足以服众。若有疑者,大可趁现在提出,本座不会追究。若无人提出,本座只当无人质疑,日后再要背后诋毁,休怪无情。” 此话既出,四座皆静,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想做出头的椽子。 半柱香过去,林长辞指节在桌上不紧不慢地敲着,淡声道:“无人发问?” 角落终于有人站了起来,是名穿蓝袍的修士,一来便问:“敢问林长老果真未曾私藏玉镜台?” 林长辞抬眸打量他一番,眸底似略微一哂,道:“并未。” “那林长老用了何法复生?是否与玉镜台相关?玉镜台下落何处?如今天地失其机缘,是否为玉镜台所夺?魔尊又为何只寻林长老,不寻他人?抱歉,在下心中疑惑甚多,林长老可能解惑?” 他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殷怀昭听得皱眉,白西棠品茶的动作亦是微顿,唇角笑意转冷。 林长辞却面色不变,答道:“不知,无关,不知,不知,亦不知。” 好个敷衍的回答。 有人心中不愉,偷偷抱怨道:“莫非是看不起我等?” 蓝袍修士面色也有些难堪,道:“林长老只是不知?为何不解释?” 林长辞不再看他,捻起茶盖,拂了拂茶沫,似是闲话道:“若本座没记错,十三年前,你与魔修在甘城交战,损了一魂一魄,后来送到本座这里补了魂?” 蓝袍修士捏紧手,讪讪道:“此事……在下自然感激林长老,可我们现在说的是玉镜……” 林长辞打断他,道:“本座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只是想问阁下,既要解释,若本座当真解释了,你便会信?若不信,又待本座如何证明?道心起誓?一死清白?” 已有人对蓝袍修士投来鄙薄的目光,他强撑着面皮道:“怎会?林长老若愿说,我自然信。” “方才本座便说过,不知。”林长辞淡淡道:“你信了?” 蓝袍修士哑口无言,胸口起伏半晌,终是在其他修士异样的目光里退下。 很快,又有人站了出来,忿忿道:“林长老的解释便是‘不知’二字?此话简单,我也会说,莫非没有更多可以辩解?还是林长老看不上在座的诸位,不屑解释清楚?” 林长辞冷冷看向发问的人。 这些人大都十分陌生,他并不认识,可一张张陌生的脸上,质疑、探究、贪婪……种种情绪却分外眼熟——就如同前世断魂塔下的那些人。 复生?不过前世重演罢了。 面对心怀各异、存心不良的数道目光,林长辞觉得有些疲倦,阖眸揉了揉额角。 再度睁眼时,红眸中已然恢复淡然。 重演又如何?他前世不惧,如今更不会畏缩。 在他正要开口时,一道冷厉的声音忽然插入。 “好得很!十年前围剿我师尊还不够,这次又想故技重施?” 众人转头,见一人逆着日光踏入。 他手中灵剑血痕未干,剑气凛然,沿途滴着血,浑身凶煞之气骤然惊醒了堂中众人。 “丹霄君!” 有人惊呼起来。 没人敢和那双凌厉的眸子对视,许多人脸色煞白,暗想谁把这尊煞神招回来了? “魔修肆虐,我等奋力拼杀之时,尔等不说同气连枝,共伐魔尊,反而调转矛头,直指同盟?尔等不觉此行可耻?” 温淮冷笑一声,大步走到林长辞身侧,抓起他的手腕。 “诸位不觉,本君倒觉得,与尔等作为同盟颇为耻辱,还请殷盟主准许,神机宗卧云山就此脱离同盟,自行离去!”
第111章 帐中 眼看温淮一来就把话说绝,其他人纷纷紧张起来。 开什么玩笑,碧虚可不能走,他的补魂水平不消说,单论剑法造诣,以及卧云山几位得力干将,都是联盟不可或缺的战力。若放走了,可不是平白削弱己方? 立刻有人劝和道:“丹霄君息怒,息怒!” 温淮怒极反笑,擦去剑上的血,归剑入鞘,“噌”的一声,叫道貌岸然之辈吓得后退两步。 林长辞顺势起了身,没有看任何一人,只冲殷怀昭微微颔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温淮的脾气,温淮赶回来,正是来寻人晦气的。 殷怀昭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个盟友当真不好管理,既想卧云山出力,又想把林长辞啖血食肉,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也无怪乎温淮撕破脸。 外患未平,盟友已开始分食,不如他来掀桌,谁都别想讨到好! 温淮以带着血腥气的剑鞘隔开众人,为林长辞开道,修士们不安地左右看看,阻拦道:“请林长老留下,有何意见咱们再议不迟!如今离心,只怕如了魔修的意。” “不必拦了,诸位所作所为令我等寒心。” 高挑明艳的红衣女修大步跨过门槛,现身在众人面前。 若华扬眉扫过堂中众人,目光锋锐如刀。若是温淮还可用一句年轻气盛来解释其冲动,比他更为成熟的若华显然无法轻易摆平。 恰逢此时,白西棠噙着玩味的笑意,轻飘飘抛出一句话:“若卧云山退出联盟,白家也一并退出。” 众人惊诧地看向他,紧接着,跟在若华身后进门的青年接话道:“既然如此,陆家也退出。” 林长辞定睛一看,竟是陆云璟。 他穿着劲装,冰冷的面容上全是不屑,目光触及林长辞时,倏忽柔和起来。 林长辞避开他腻乎的目光,听殷怀昭沉吟道:“既然如此,飞焱宗也……?” 众人一下急了,怎么好好的就要散伙了?连忙挽留道:“盟主三思啊!” 殷怀昭笑笑,道:“说个玩笑话,诸位怎么如此着急?” 末了,他正色道:“林长老,若华尊者,退出联盟不是小事,还望几位慎重。” “卧云山意向已决。” 若华没有松口,她今日来此就是唱红脸,因此也无需顾忌太多,环视一圈,讥讽道:“魔尊还未露面,某些同盟就迫不及待地对盟友下手,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若宗主来问,我也自有一番道理可讲。” 早晨还好好的联盟,到下午便接近散伙边缘。 谁也没想到变数来得这样快,眼睁睁看着林长辞被徒弟簇拥着离开,白西棠和陆家那使者也随之而去,遂急得像火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拉着殷怀昭好说歹说,希望盟主能把人留住。 殷怀昭摊了摊手,道:“殷某一开始便说过,谗言之害,甚于猛虎。林长老若真伤了心,恐留不住,但……”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殷某素知林长老待人宽和,不是斤斤计较之辈,若为流言之事向他赔个不是,兴许会回心转意?” “这……” 多数人踟躇起来,流言中心那几个主力不肯低头,他们不信林长辞真敢撕破脸,多半是心里恼了,要个说法。 结果所有人等着等着,等来了神机宗拔营的消息。 ? 真走? 不到一炷香,林长辞帐前来了许多人。 “林长老,方才是师弟冒犯,还请长老为大局考虑,千万不要抛下我等。” “是啊,林长老,我等不信谗言,林长老这般光明磊落,必是有人特地诋毁!” “林长老,这几日……是在下的不是,在下不该为了些真假有无的流言而怀疑长老,日后再也不会了!若长老有什么惩罚,在下都甘愿接受,绝无二话!” 谢罪的人好话说尽,卧云山那几个徒弟就是不松口,终于,殷怀昭姗姗来迟,冲着营帐一拜,道:“万望长老以天下为重,暂且留下,往后殷某定会好好约束同盟言行,不叫联盟毁于自身。” 不多时,林长辞掀开帘子,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面色淡淡,道:“殷宗主言重了。” 眼见他有松口倾向,为首的几个赶紧上来告罪,盼望联盟于卧云山重修旧好。纵使有几个骨头发倔的传谣者,这时也大势已去,难以再掀风浪。 在一众努力之下,使者们终于把卧云山劝回联盟,心疲力软的同时,也暗暗和那几个流言主力划清了界限。 殷怀昭倒是满意,他唱足了白脸,又有了杀鸡儆猴的机会,日后再收拾不听话的同盟可简单多了,可谓和卧云山双赢。 此番内忧暂时平息,没人敢多嘴,联盟风气为之一清,林长辞的耳边霎时清净了不少。 白西棠是第二日前来拜访的。 彼时外面下了小雨,淅淅沥沥,朦胧黯淡的天色下,一切都模糊不清,远处青山影影绰绰,恍若醉卧烟雨之中。 南越雪未至,寒风依然冷得砭骨,帐里架了炉火,配了灵阵,把营帐烤得暖烘烘的。 底下的人不知师兄弟二人闹了龃龉,照以前的规矩直接将人放了进来,若华皱了皱眉,按住想赶人的师弟,招呼道:“小师叔。” 昨日半真半假地要退盟,也算借了一点白家的势,今日人家上门,自然不好冷脸相待。 林长辞端坐在矮榻上,见他熟门熟路地坐在下首,脸色看不出喜怒,道:“你们先下去,我与你们师叔单独谈谈。” 温淮想说什么,看他脸色,又硬生生压了下去,道:“我与师姐就在门口,师尊若有什么需要,直接传唤便是。” 二人离开后,白西棠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茶,道:“防贼似的。” 林长辞开门见山:“今日前来何事?” 白西棠动作顿了顿,轻声道:“我与师兄已如此生分了?” 林长辞不言,他似乎也没有非要求个答案的意思,道:“罢了,我今日来见师兄,只是觉得师兄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我?” 林长辞道:“的确有话要问你。” 那双红眸总算直视起他来,含着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 白西棠大大方方任他看,面上笑意加深——直到林长辞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他面色微微变了:“师兄想问的,是这个?” “讹兽。”林长辞定定地看着他,不放过一丝情绪变化:“白家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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