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这是在道侣大典射天地?” 另一个白西棠不忘嘲讽两句。 “白西棠”不回答,凝重地看向最后一支箭的去向。 乍一看,那一箭似乎空射,飞到一半,却似被未知之接住,牢牢定在那里。 魔气化作的大手顷刻集结过去,化作一人高的雾气。 这雾气和内山的雾气不同,黑而沉,没有一点透光,俨然极深极浓的魔气凝聚于此,非是普通魔修所能做到。 雾气中有人笑了:“很敏锐。” 嗓音沙哑,一点杀气也没有,尽是慵懒,然而这份慵懒却更让人心中发寒。 如同神明面对蝼蚁,毫不在意对方生死。 另一个白西棠脸色阴沉,质问道:“……是你?” “是我。”雾中的人叹息道:“很久没见这道秘法了,有些怀念。” 说罢,他弹指一挥,一道魔气打在“白西棠”身上,尽管他面色剧变,横弓抵挡,仍然退到影壁面前才停下。 待终于稳住身形,脸色已是青白交加。 秘法终于维持不住伪装,“白西棠”的模样淡去,尘烟后面露出了一张属于少年的面容。 少年眼神泛着毫不掩饰的杀气,林长辞上前的脚步顿住,眼睁睁地看着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出现。 他眉目幽冷,唇红齿白,任谁来看都要说一句好相貌,偏偏杀气横生,让人不寒而栗。 “容澄?” 林长辞下意识喊出那个名字。 不,他立刻反应过来,不是林容澄。 是温淮!
第94章 青霜 大典还未开始,就变成了乱战。 外山与内山往来的隘口一时之间乱动不安,无辜族人们四处奔逃,争先恐后挤入栈道。 白西棠在前与魔气抗衡,白家姨母则掩护族人撤退,她修为算不得高,应付残余魔气正好合适。族人之中也有人反应过来,见白家姨母有些左右支绌,帮忙支起阵法,避免被魔气化作的小蛇钻空子。 人群惊嚷着且战且退,这时,从栈道的峭壁下又飞来几人,为首的人瞧着眼熟,正是白季秋。 上方的突变搅得山中灵力动荡,几个老家伙在下棋,远远察觉不对,还以为林长辞忍无可忍,和自家小辈打起来了。 结果上来后才发现,事情比预想的更坏。 面前的魔气究竟属于何人?如此深重森寒,绝非泛泛之辈……魔修又要卷土重来了? 白季秋暗暗心惊,疾步奔向白西棠,拂尘左右开弓,裹挟劲风,总算助他将黑沉沉的大掌击退。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魔气真正的进攻点不在此处,而在林长辞那里。 林长辞身边多了个杀气十足的少年,模样肖似从白家离开的林容澄。白季秋看得清楚,林长辞对那少年颇为照拂,情愿自己挡在魔气跟前,也不叫少年动手。 那是谁?白季秋疑惑地跟白西棠对视一眼,后者对其身份心知肚明,却没有告知堂叔的意思。 “嚓!” 寒芒贴着面颊擦过,将林长辞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温淮慢了半拍,压下胸口气血翻涌,眼神发寒,眼皮却不住下沉。 没想到白家藏的魔修是个劲敌,得快一些,否则秘法带来的后遗症会让他成为师尊的负累。 温淮咬了咬舌尖,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举起长弓又往一人高的雾气里射了几箭,旋即扯过林长辞的手腕:“师尊,走!” 几道灵力掠过天际,深深扎入雾中,唯余箭羽在外震颤,卸去一往无前的力道。 肆无忌惮蔓延的魔气被逼停一瞬。 雾中的人或许被惹恼了,再度出手,恐怖的威压往二人头顶压下。 温淮正拉着林长辞想往山涧跳下,半空被迫改了去向,旋身落到一处飞檐上。 他身形不露痕迹地微微一晃,林长辞急忙扶住,借着宽袖探了探脉象,脉细如丝,气浮柔濡。 他面色凝重,沉吟道:“青霜。” 温淮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立刻反驳道:“师尊不必出手,我能应付。” 他忘不了前几次林长辞出手后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南越之行,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他此刻虽遭了不小的反噬,勉力提神,但尚有一战之力,就算不敌,还有大师兄接应,又何必让师尊徒增伤势? 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他欲往前一步,被牢牢拉住手臂。 林长辞重复道:“青霜。” 温淮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然而有一点无法忽略——半空中的魔气之强盛,与以往遇到的任何魔修都无法比拟,只有十余年前,魔修肆虐的时候才能寻到一两分踪迹。 当初魔修被尽数剿灭,近几年依旧死灰复燃,可见天道始终在平衡万物之道。 面前的魔修究竟是漏网之鱼,还是…… 他不敢深想,只觉谜底将天下震惊。 从此人出现的那刻起,就不再是他二人能否从白家全身而退的问题,而是在场能剩下多少活口,白家面对这个魔修又有几成胜算。 威压一出,白西棠脸色也沉重起来。 他收剑,朝旁边拍了拍手,暗处突兀出现数道强横气息。 温淮与白西棠打斗时,他们藏在暗处,没有一道气息泄露,也没有一个人对温淮出手,此时竟尽数现了身。 他们中不乏合体期修士,一出现便唤醒护山大阵,牢牢把控住了场面。 林长辞目光复杂,瞥了一眼白西棠,看来师弟对温淮留了手,该说良知未泯么? 那群人出现后,白季秋随之出阵,肃面喝道:“大胆狂徒,安敢在此猖獗放肆!今日敢一人来闯,便莫怪生死有命了!” 说罢,他祭出法器,青玉柄的拂尘带着磅礴灵力飞出,挥退浮动在雾外的层层魔气,直指雾中人。 “不过如此。” 雾中人冷哼一声,以魔气化掌拍飞拂尘。 但拂尘一击蕴含的力道不小,终于把他从黑雾中逼出了真身。 那张面容甫一出现,不少修士都怔住了。 他的脸本是端正俊逸的骨相,偏眼尾上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邪惑。眉如墨画,眼似冷泉,被高挺的眉骨笼在阴影里,眼神淡淡。鼻若悬胆,唇犹朱漆,一张脸宛如被极尽偏爱的工笔,浓墨重彩。 他身形高大,半长的黑发在耳后束起,黑色长袍领口微松,外着茶色长衫,本是儒雅之风,却被极富攻击性的外表生生扭转为散漫不羁。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白季秋心中一跳,脑海里浮现出某个名字。 不等他说出来,半空中的人转了转指间玉箫,红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一眼白季秋。 强烈的危机感升上白季秋的心头,拂尘随心念回到手上,下一瞬,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被白西棠以灵力一护,撞在连廊的美人靠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深的修为! 出来掠阵的白家门客们心下一沉,死死盯着半空中的人,出手的刹那,他们就肯定了此人的身份。 林长辞的目光也定住了。 他瞳孔微微放大,心中却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魔尊巫真。 几百年前修真界最强之人。 “青霜。” 他耳边听不见其他声音了,只听见自己第三遍重复这句话。 在场的修士里,除去小辈,依旧有不少人根本没见过活着的巫真,也不知晓“魔尊”有多强,为何能强到让所有宗门忌惮。 林长辞是知道的,哪怕他只见过巫真一面。 那是在一百五十三年前的北边,他替师门送信,途中接到几大宗门向附近修士发出的求助书,请求散修们加入,共同对抗雄踞一方的魔修。 本着师门修士互助的训诫,林长辞前去参加了联盟。 彼时魔修已成气候,屠了一座小城祭旗,阵仗惊人。几个半大不小的宗门们难得拧成一股绳,仍花了大力气。战事结束后,遍地断臂残肢叫人作呕,侥幸尸身完整的修士也有面部损毁,血泥相和,几乎无处下脚。 神情麻木的修士们清点完阵亡人数后,林长辞主动请缨,想将替阵亡的修士补魂,散去怨气后送往轮回。 一开始进行得十分顺利,尚有余力的修士替他护法,大多阵亡者的亡魂也还在。知晓战事胜利,他们执念散去,配合地前往来生。 眼看一切就要完成时,天上降下一道惊雷。 修士们对雷劫的声音十分敏感,起身左顾右盼,想知晓谁在渡劫。 可看了半晌,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人指着远处,惊叫道:“魔……魔修!” 还有余孽? 修士们登时戒备起来,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名黑衣男人信步闲庭,顶着雷劫走到了不远处。 他每一步都拉近数十丈距离,不过短短几息便来到了百余步外。 忽明忽灭的雷光里,此人面容英俊邪气,浑身皆是血腥气,红眸剔透,步伐松快得视雷劫若无物。 难道不是他在渡劫? 修士们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个念头,无他,从未见过有人扛着雷劫还能这般轻松,好似在自家园子里散步。 男子一一扫过修士们的脸,好像在寻找什么,嗓音淡漠:“方才杀了本尊部下的,是你?” 虽是问句,眼神却不容忽视地看向宗门队伍中的某个年轻弟子。 那弟子英雄年少,亲手斩杀魔修首领又是大功一件,立刻傲骨铮铮拔剑道:“是我又如何?你也要受……” 话音未落,胸口已破了个大洞。 鲜血倏忽飚出,溅了旁人一头一脸,而他面上还残留着惊愕之色。 没有人看清男人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那弟子当场便死了,而此人轻飘飘的用手帕擦了擦手心,好似拂去灰尘一样轻松。 他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了宗门长老的得意弟子。 在场有两位宗门供奉的渡劫期大能,可依然没人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更别提留下他的命,只能眼睁睁看他从容离去。 那是林长辞第一次亲眼见到魔尊,亦是唯一一次,再之后,就听见了巫真的死讯。 虽说眼前这个巫真气息奇特,周身凝聚着混沌之气,比百余年前弱了不止一线,可谁又能知道魔尊是否还有后手? 他往白家门客那方看去,果然,认出巫真的人都已冷汗涔涔。 “你到底想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一片死寂里,率先开口的是白西棠。 巫真很给面子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本尊只是来取走应取的东西罢了,也要向你交代?” 指间旋转的玉箫停下,所指的方向,是林长辞。 白西棠脸色变得很难看。 被玉箫所指的人自然莫名其妙,林长辞倒不晓得,自己从哪里跟巫真扯上了关系,但他知晓今日必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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