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 “分明是我先捡到的,还我!” “别捡啦,贵君走远了!” 小辈们嘻嘻哈哈地吵闹追逐,落红随风吹起,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竟也有几分凡俗结亲的热闹景象。 这条路是前往外山的,尽管再低调,也终究要去外山走一遭,在族人的见证下方能得到祝福。 傧相半弓着身子带路,面上喜笑颜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眼看着新人脸色不好,却并未动手,他便知晓自己安全了,态度更为热切。 一行人行至第一座拱门时,竟已有人在外等候。 门外,青年身着与林长辞刺绣图样相近的银白色吉服,文雅中更添一分华贵,脑后发髻整齐束起,饰以玉冠,双鬓只余一两缕碎发,温润清丽的脸庞净肃不少。 他面含浅笑,见到林长辞当真一身吉服装束,飘渺俊逸,不由眸中一亮,轻声道:“师……师兄。” 不是定下在桥头见么?少主人怎的提前来了? 转念一想,今日好事将成,少主人激动也在所难免,傧相反应很快,立刻扬声说起吉利话:“此门却出分两立,回首齐看燕双飞。桃面不须歌扇掩,螓首羞闻笑语归——” 御者簇拥中,林长辞缓缓行至白西棠面前。 白西棠笑意加深,想牵林长辞的手,被林长辞目不斜视地避开。他却也没尴尬,微微一笑,极其自然地站在林长辞身旁。 若不看两人一冷一热的神情,单看外形,倒也极其登对。 少主人本就生得柔和多情,有他在旁,碧虚长老那股不可逼视的清冷也消弭些许,变得平和不少。 出了三道拱门,连接内山与外山的小桥静静伫立在雾气中。 桥前站着几位来观礼的白家长辈,林长辞目光一扫,发现多是先前来拜会过自己的人,心下暗哂,原来这群人早就惦记着这回事了。 约莫是林长辞面色实在没有结契的喜悦,几人多少有些不自在,轮番上前说了吉祥话,又送出贺礼后,没有再多挽留,目送两人联袂上了桥。 桥上落红千瓣,桥下浮花逝水。 雾气朦胧,人影憧憧,锣鼓声被冲淡,时近时远,宛如行在梦里。 下了桥,绕过影壁,饶是傧相早有准备,也被外面守候的人吓了一跳。 不少外山族人不顾形象地挤在门口,连栈道也站满了人,就为了瞧一眼新人。 迎亲仪仗在前开路,喜气冲天的锣鼓唢呐声后,紧跟着傧相与御者。众人探头探脑,脖子都要望断了,终于望见人群中一点绯色。 那并非纯粹的红,而是绣了金丝、穿了温玉、洒了金箔,以秾丽颜色交织出的华贵色泽,贵气端肃,多一分过奢,少一分嫌淡。 穿着它的青年却并未被压住,以自身极冷极端庄的气质将其驾驭住了。 看清林长辞面容后,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 不少人认出了那张脸——碧虚长老,竟然当真是碧虚长老! 少主人和他师兄修成正果,真是大喜事,他们激动之余,又懊悔地想,可惜没能早打听到另一方身份,否则贺礼该多备点添头。不过,白家对这桩亲事到底怠慢了些,若多请些世家宗门,自家脸上也增光不是? 话又说回来,碧虚长老这般盛装打扮,倒真是举世无双,难怪少主人要藏着捂着不让人看。 观礼的人戏谑什么,不在林长辞思考的范围内。他不露声色地四下打量,并未在人群中看到徐凤箫的身影。 白西棠斜睨了一眼,抿唇笑道:“师兄莫急,我怕师侄太激动,将他安排在了观礼厅中,一会儿便能见到。” 说着,他意有所指道:“终究还是太过仓促,没等到其他师侄赶来参加,不免有些遗憾。” 林长辞冷冷瞥了他一眼。 虽是冷意,白西棠仍笑吟吟的,并不怕他的目光。 银白色吉服的青年终于纾解了这些天的郁气,笑容里也多出喜气,走在林长辞身边十分和谐,和谐到刺眼——刺某个人的眼。 一道剑气破空刺来。 白西棠偏头躲过,眸子微眯,划过一丝微妙,随后恢复如常,高声道:“何人胆敢行刺!” 出乎意料的,人群中出现了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那张脸少有棱角,温和清丽,如一株沾了春水的海棠,眸中是熊熊怒火。 “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我与师兄结契!” 对面的人抢占先机发问。 观礼的族人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由讶然往那个方向看去,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惊讶声此起彼伏。 对面怎么也有一个少主人?! 而且,对面的人穿着少主人常穿的白袍,按理说,更符合少主人平日里的模样。 白西棠面上短暂愣神,反应过来后嗤笑道:“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 说罢他召出雨丝剑,直指对方面门。 那人丝毫不怵,气极反笑,正要拔出真正的雨丝剑,却忽然神情一滞。 ——他竟召不出雨丝剑了。 众人一看,嘘声一片。本命灵剑做不得假的,真假已分! 那么问题来了,对面那位到底是谁?瞧着和少主人十足十的像,气息更是完全相同,即便术法易容也没这么毫无瑕疵的。 林长辞瞧见雨丝剑时,眸底闪过短暂的愕然。 他想到什么,探究似的往身边人看了一眼,又迅速收敛了惊愕,面色重归平静。 对面之人虽没召出雨丝剑,也没落下乘,气势外放:“谁是西贝货,你自己知晓。今日有喜事,我不想见血。你若是知趣,现在离开,可以既往不咎!”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自然笃定,有好些族人狐疑的往迎亲队伍这边瞧来。 无法靠气息分辨,他们也不知道谁真谁假,难道说本命灵剑这种东西会叛主? 今日真是见稀奇了。 “既往不咎?”白西棠好似听到什么笑话,冷笑连连,狠声道:“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说罢,他毫无预兆地拔剑,脚尖点地,往对面跟前杀去。 来观礼的人太多,有不少挤在栈道,一时出了点乱子。族人们喧哗着四散,可路就那么一条,一不小心你踩了我的鞋,我撞了你的胳膊,摩肩擦踵地往周围挤,逼得迎亲仪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侍卫和护院纷纷出手,按原有吩咐护在林长辞周围。 他们虽也迷糊,却也知晓身后这位贵客才是最要紧的。 认错少主人不要紧,在场那么多族人,更别提护山阵法尚在,少主人能真的被刺杀?若贵客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可是要领罚的。 凌厉剑气刹那杀到,吹起对面人鬓边长发。 他面色微变,靠着身形轻灵,灵活地闪避了十余剑,嘲道:“这般剑术也想冒充我?” 若论剑术,白西棠不及林长辞,却也不是花架子,这会子雨丝剑舞出的水平和平日大差不差,绵绵不绝,林长辞却一眼看出剑势软绵,没有尽力。 是不想尽力,还是不能尽力? 他蹙眉,暗中升起担忧,对面的人亦是敏锐察觉这一点,抓住机会,把白西棠逼到离林长辞远些的地方。 但这场闹剧没持续太久,不知哪位白家长辈匆匆赶来,制止了二人:“都给我住手!” “姨母!” “姨母!” 二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喊。 被称为“姨母”的白家长辈定睛一看,脸上浮出震惊。 在确认两人不会再动手以后,她左右瞧瞧,仍是好半天说不出话。 依她的修为,竟分辨不出谁才是真正的西棠,不论气息还是血脉感应,二人俱如出一辙。 怎会有此等事? 白家姨母心中大感荒谬,要知道,即便是亲兄弟,气息亦不可能完全相同,除非有人用歪门邪道伪装,故意混淆血脉。 想到这里,她面色一冷,今日是西棠给自个求来的道侣大典,这样的大喜的日子也有人来破坏,真是造孽。 白家姨母先问林长辞身边的白西棠:“你是真的?” “自然。”白西棠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是西贝货。”对面的白西棠脸色立刻变得可怜,委屈道:“姨母,我才是西棠,前番回来,我还来看过您呢。” 这话倒是不假,白家姨母再度看向林长辞身边的人,眼神不由自主凌厉些许:“你有什么话要说?” 被她质问的人毫不慌乱,不紧不慢道:“我的血脉,莫非不是最好的证据?” 白西棠在族内的行踪算不得机密,但凡有心打听,都能大概知道他去了哪位长辈家中,赴了什么宴会,相比之下,从内山走出来的人可是切实验证过血脉的。 白家姨母显然被问住了,有些游移,目光下意识看向在场的另一个主人公,想听听他的说法。 林长辞抬眼,和她的目光直直对上,冷凝而沉默。 白家姨母看出他不悦,猜他多半还有怨,也不好出声招惹,便道:“孰真孰假,我自会派人去内山宗祠求得答案,不过,我先讲丑话说在前头……”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迎亲仪仗为首的人忽然七窍流血,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林长辞心中一跳,眸中生死间的危机感瞬息席卷了后心,他来不及多想,闪身避开几尺,回首见守在身边的侍卫被一手穿心,面上维持着惊骇的神色,身体已软绵绵地垂下去。 “啊——有鬼,有鬼!” 后方的小辈们惊叫着溃散,不过一两息,又是一人倒在血泊中。 林长辞心中危机感还未解除,后心发冷,再度退开半尺,伸手欲拔剑,白西棠想也不想,把他护至身后,徒手与突然出现的大手对了一掌。 那大手是魔气所化,一击溃散,又很快化出更多的手。 迎亲队伍和观礼人群混在了一起,尖叫声和吵闹的动静把惨叫掩盖下去,不知是谁率先被手抓住拖走,一些人被带得站不稳,摔倒在人群里,乱得分不清敌我。 柱子上不知溅了谁的血,地上踩着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白家姨母刚击退面前的魔气,转头看到这一幕,立刻道:“开启阵法!大家莫怕,往后退!” 她试图安抚在场人的慌乱,然而与正在杀人的魔气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 另一个白西棠没多言,直接将冲向族人的魔气全数拦下,掩护着人群后撤。 林长辞身边的“白西棠”用雨丝剑挡了几招,似乎不大顺手,另一个白西棠见状,冷笑一声:“还给我!” 他扬手,雨丝剑果然受召而去。 “白西棠”手中失了剑,冷脸拉着林长辞往内山方向后撤,余光看见什么,抓起结契礼用的长弓,唰唰三箭射出。 一箭射天,一箭射地,还有一箭冲着空中无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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