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是明媚的青蓝色,灵力变得更为浓郁,温厚乖顺地淌入经脉,林长辞思索几息,转身回到榻上,摆出修炼的架势。 近日温养成效显著,神魂的裂痕已被细细补好,可还不够,他必须将神魂凝练得更实,以便再次召出青霜剑影。 三日后,若是白西棠依旧执迷不悟,就莫怪他不顾情面了。
第92章 吉服 傍晚。 外山的不速之客已经离开大半个时辰,白季秋找来时,白西棠仍然端坐在茶室内。 茶桌上以茶水代笔,描了几笔卦象,旁边散落着未收拾的茶叶梗。 白季秋掀开帘子走进来,未开口便被卦象吸引了注意。 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受人牵制么……” 他心中暗道,侄儿所求之事怕是不顺。 卦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易受他人插足,需静待时机,暂且忍耐蓄养实力。 可侄儿明显不想等,也等不了。 若白西棠知道白季秋这时心中所想,多半会自嘲一笑。他曾等过一次,结果并不如意。好不容易有补救的机会,却又是重蹈覆辙之象。 难道在天意看来,努力争取转机是错误的么? 白西棠眉目笼罩着一层阴郁,挥手将卦象拂去,淡声问:“二叔前来有何事?” 白季秋叹道:“还不是为了三日后的事。” 他摇头,侄儿向来宽和温顺,唯独在他师兄这事上尽显反骨,身为长辈颇觉头痛。 “你胡来的事已经被族长知晓了,可想好届时要怎么说?西棠,我们几个陪你胡闹无妨,可你不能当真叫自己栽在里头,明白么?”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白季秋不放心,又叮嘱道:“与你那师兄结契后好好修炼,待遇到飞升机缘,你父亲便是再恼你,这厢也能说得过去。” 白西棠轻笑,低声说:“二叔便这么放心我能与师兄成事?”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白季秋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垂眸道:“幼时看上什么,活的没有,死的也要抢过来,心眼子比旁人多好几倍。你说说,那几个不成器的哪次抢过了你?” 族长也说过,他这个儿子似乎从娘胎里就带了心眼,修炼天赋不算卓绝,但在与人相处的事情上尤为聪颖,无师自通地知晓怎样博得美名。 他不欲多谈这个话题,问道:“你徒儿怎的不带回来了?是个卜卦扶乩的好苗子,若要养传人,还是带在身边的好。” 白西棠起身收好茶梗,道:“待此间事了,再教他本领不迟。” 天下要乱起来了,李寻仙在身边,倒不如在神机宗来得周全平安。 白季秋又问:“你堂兄那边打算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白西棠嗤笑一声,面带讥讽,随后想到什么,声音复而柔和:“自是等与师兄结契后,交由师兄全权处置。” 白季秋不赞同:“好歹是同族,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若交给外姓人,他们家脸面搁在哪里?” 白西棠抬眸轻瞥白季秋一眼,他眸子乌黑莹润,看似随意的眼神,却叫白季秋心中一凉。 他意味不明道:“白家有前途的子辈,可不止他们几个……内山多的是呢。” 说罢,他也不管白季秋的脸色,提起衣摆跨过门槛,温声道:“若是二叔无事,我便去替师兄挑吉服了。” …… 月在天心,更漏声断。 清风送来浅淡松香,已过了二更,仍有人迟迟未眠,满腹心事。 屋内并未点灯,倒是那双眸子中的亮色比烛火更甚。 身后传来“吱呀”声,他闻声转头,见装扮素淡的女子进门,对他颔首致意了一下。 “师姐。” 温淮低声喊。 杨月水朝他怀里扔了个东西,道:“打听到了,师尊在内山,三天后就跟小师叔举行道侣大典。大师兄留在白家接应,你跟若华谁去?” 温淮接住,冷笑道:“自然是我去。” 说起这件事,他就气得想笑。好个小师叔,故意示弱留师尊做人质,师尊看破不说破便罢了,竟然想暗度陈仓,真当他会顾忌脸面不成? 徐凤箫也没见到师尊,这是杨月水等人没想到的。 白西棠铁了心要先斩后奏,他们只得按原有想法行事。无论是谁都不能强行左右师尊的决定,不管怎样,先把师尊抢回来再说。 若师尊其实愿意,是她等误解,到时候自会请罪。 种种念头在杨月水心中一闪而过,她抬眸,见温淮指间把玩着一只短笛,与师尊常带在身边的那支相似。笛身约有一指长,笛骨温润莹亮,似上好温玉雕琢而成,末端雕有层叠迤逦的纤长鸟羽,不见鸟首。 她蓦然想到什么,问:“这是暗飞声?” 几年前有个秘境出世,其中灵草机缘虽乏善可陈,但出了一本还算有趣的法宝炼制手册,其中便提到了“暗飞声”。杨月水之所以记得它,是因为手册中信誓旦旦地写道,此法宝一式两支,需以精血饲养七七四十九日,分别成于阴时与阳时。炼成后互为伴侣,即便相隔千里,亦能收到另一支笛声长久传响。 她当时嫌暗飞声炼制条件严苛,仅有传信之用,不曾尝试,没想到温淮偷偷炼了,还成功了。 鸟尾在此,鸟首在谁手里? 其实无需问也知道答案。 温淮最在乎的只有师尊,另一支不在师尊手上才奇怪。 “师尊听见了么?”杨月水遂问道。 温淮收起短笛,道:“他知道我在,但知不知晓其他事,不好说。” 从来是师尊的暗飞声传响他的暗飞声,这次反过来,师尊也没让他等太久。 暗飞声虽说千里传音,实际也仅限于传音,想要更多却是不能,有些鸡肋,不知师尊是否能够领悟他的意思。 温淮面色冷凝,杨月水知他心中不痛快,便没有多说,只道:“秘法使用时间不要太长,会伤及经脉的。” 得到温淮回应后,她才离开屋子。 …… 三日后。 白家外山的许多族人虽不知晓是何缘故,也能察觉内山传出来的喜气。 那喜气并不张扬,低调地藏在一盘盘喜饼、内山婢子往来的神情和管事亲自去裁的红绸缎中,听说就连白家自己的绣坊也连夜赶工,将多年前做好的某套吉服裁改妥当,务必贴合内山某位贵客的身量。 少主人有喜事了? 谜底并不难猜,内山只有本家的人,但本家也分尊卑,能让绣坊连夜改动吉服的无非那么几位。 而那套吉服正是多年前为少主人备好的。 令外山族人困惑的是,少主人无论是成婚还是结契,于白家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为何不大方昭告天下,向世家们发喜帖,宴请宾客观礼。 以白家的分量和声名,贺喜的人定会将外山门槛都给踏破,对新人而言也图得吉祥,一箭双雕。 有人本想去问,但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件事——内山这氛围,似乎不完全是喜事? 门客侍卫和护院比平时多了一倍,盘查十分严格,送个口信跑个腿也要盘问,严格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暗中若隐若现的数十道强悍气息。 氛围之肃杀,叫丫鬟小厮跑腿时战战兢兢,生怕出什么岔子。 内山不是有阵法么,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莫说抢亲,就算防备刺杀也绰绰有余了,少主人真是小题大做,有人腹诽道。 也无怪乎外山族人会这样想,负责镇守的门客也不理解。 不少人酸溜溜地想,少主人可真看重这位贵客啊,又是改吉服又是大阵仗防备的,好似得了全天下都觊觎的宝贝。 那位贵客呢?人家可不领情。 连着三天,一扇院门都没开过,不知晓是什么模样。听说吉服送进去人家碰也没碰,端着股孤高劲。 也不是没人猜过贵客身份,起初好些人猜是碧虚长老,毕竟碧虚长老进内山的事不少人都晓得。但师兄弟结为道侣可谓喜上加喜,原是一段佳话,何须这般遮遮掩掩。 碧虚长老约莫也是来观礼的罢。 若有可能,林长辞倒真的希望自己是来观礼的,而非戏台中人。 三日之约的当晚,外山便遣了数名绣娘送来吉服。 珍藏多年的华服裁改后依然精致规整,从里层的汗衫、单衣、道袍到外层的蔽膝、大绶一应俱全,金丝银线紧密规整,蹀躞带与环佩俱是上好岫玉,内嵌金质细纹。大带上绣着双面图案,正面为月宫玉兔戏绣球,背面祥云与锦鲤相互环绕,面料精贵,做工繁复,无一处不适合林长辞的身形。 给他过目后,绣娘们又抬来一方木箱,打开的瞬间,光华满室。 绣娘恭敬道:“此乃族长所承之喜服,请贵客一试。” 这套喜服是白家上任家主祖母的陪嫁,极美极奢,单说这料子,乃是千年一出世的霞光绫,沉水不湿,着火不坏,入土不腐,且自带淡淡的香气,可谓是世间最贵重的礼服之一。 林长辞垂眸,红眸被霞光绫柔和的光泽映着,宛如通透红玉。 面对绣娘们殷勤的态度,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白西棠图谋已久,还是他这辈子也没想到会穿两次喜服? 第一次是在梦中,温淮孤家寡人,抱着他穿喜服的尸体崩溃,第二次被白西棠强逼结契,大有强人所难之意。 每次都非两情相悦,说是喜事,实际一点喜悦的氛围也无,当真可惜可叹。
第93章 惊变 九月廿一,霜降。 山外打了初霜,冷得好似一九天,白家族地的内山却春风拂面,四处喜气洋洋。 迎亲的一行人天不亮便候在了院外,寅时一至,童子打开院门,身后是被傧相和御者簇拥的青年。 青年脸色冷淡,与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身上的吉服配色明艳绚丽,华美繁复,神情庄穆冷定,凤眸含威,衣带当风,环佩泠泠。不像结契,倒像神仙降世。 傧相等人对碧虚长老之名早有耳闻,今日见了真人风姿,更不敢轻慢。 一行人护送林长辞从院中出发,沿途花灯一盏皆一盏亮起,纷繁若梦。莲池水波荡漾,在花灯映照下散发金辉,将前路妆点得幽明似幻。 “贵君,请。” 出了院门后,傧相对林长辞的称呼也变了,他一面在前引路,一面扬声说吉祥话。 “前路新荷携成岁,此时榴花同佳期——” 御者抛出石榴花瓣与碎金,把林长辞脚下铺出一片绚烂的红,吉服衣袂闪过流光似的色泽,宛如红霞之中的点点星辰。 白家自认心虚,来观礼的人不算多,大多是喜爱热闹的小辈。他们年纪尚小,没见过内山这般喜事,感觉既新鲜又兴奋,跟在迎亲队伍后欢呼起哄,去捡撒在地上的花瓣和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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