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家。 魔尊复生,族长未归,少主人受了情伤,烂摊子还得几位族老收拾。 白季秋左看右看,简直焦头烂额,吩咐人把栈道重新加固好,又转头清点给林长辞的赔礼。 此番白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幸好没请其他世家观礼,否则就成了笑话。 白西棠自知强求失败,不愿和林长辞促膝长谈,借口养伤便躲回了内山。 尽管他有无受伤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深究,只好默许他暂不见客。 徐凤箫知晓师尊不喜琐事,全权揽过跟白家打交道的事宜,提了不少条件,两日后,一行人带着赔礼启程离开白家。 温淮那日晕了几个时辰便醒过来,但脾气作风与往常不大相同,林长辞心下诧异,好在杨月水提前告知温淮用了秘法,此时也不算太忧心。 据杨月水所说,这种秘法能改换面貌,混淆血脉,但会将实力压制在较低的境界,易伤根骨。即便一切顺利,也需要不少时日慢慢恢复原貌。 温淮几年前从九极通观带回秘法,只用过一次。 听完解释后,林长辞问道:“恢复原貌需多久?” 温淮现下顶多十五六岁的模样,观其言行处事,也的确是那个年纪的脾性。若要等上一两年,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如此宽裕的时间。 杨月水道:“少则一旬,多则一月,师弟应当就好了。” 林长辞稍微放了心,温淮根骨尚好,后遗症不算严重,有他们一行人护着,没几日便可回到宗内。 他离开那天,白西棠没有出面相送。登上车辇前,林长辞心有所感,回首群山,隐约见山顶一抹素色飘飞。 来时匆匆忙忙,去时浩浩荡荡。 徐凤箫怕有闲杂人等不长眼,也怕魔尊杀个回马枪,回宗打出了神机宗的名头,倒是惹得路上好些散修前来拜望。 这般行了五日,终于被一场大雨绊住了脚。
第97章 闲话 大雨下了两日整,山路泥泞难行,若华提议御剑回宗,徐凤箫认为离宗越近越应保持警觉,杨月水便带人便寻了个山洞避雨。 山洞约四五丈宽,弟子们扫去尘土与枯枝败叶,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张矮榻,四周围上浅色纱帐,又熏了艾香。 做完这些,有弟子来请林长辞上去小憩片刻。 留了几人在洞口驻守后,其他人也退到山洞中,听着连绵不绝的雨声,聊些可有可无的话。 “师姐,你脸色好差,歇会子吧。” 浅黄色衣衫的女子主动上前接替若华,被若华按住手轻轻摇头:“不了,还有一日便能回山。” 她脸色虽倦,眸中火光却分毫未减。 “你不必担心我,我有分寸。”她宽慰师妹道:“大家皆是人困马乏,我修为高些,无甚大事,你莫要累坏了。” 师妹索性拉住她的手,坐下陪她说话。 “小师弟方才出来讨了些灵果,我瞧他那样子,无端端想起他入门的时候,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呢。”她用手比出个高度,笑笑接着道:“就比他那把剑高些,天天追着师尊跑,以为我们没发现。” 说着,她眼角有些恍惚:“好像一眨眼,小师弟就长高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若华用剑鞘轻轻拨了一下火堆,又添几根树枝进去,唇角浮现出笑意:“他那性子,总归要吃许多亏,多亏了师尊不计较。” 说着,她转头望向洞中,想起什么,低声道:“小师叔那边虽闹得难堪,但到底是师叔,你回去多盯着些,叫底下的师弟师妹莫要乱传……尤其别传到他徒弟那儿,知道么?” 师妹问道:“师姐,你这话说得好像不回去似的?” 若华摇摇头,叹道:“回去也待不了几日,魔尊现世,我身为尊者,必定要代表宗门应战,端看世家和宗门何时联合。” 师妹听出她话中的慎重,不由握紧了她的手:“师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婉菁。” “嗯。”若华笑笑,微有倦色的面容好似忽的点染上妆,重新焕发容光。 她抱着剑往山壁上一靠,长长吐了一口气:“若此战顺利,婉菁往后也不必担忧了。我不在时,劳你多看顾些,莫让她又跟李寻仙跑了。” 师妹了然一笑:“再过几年就管不了啦。” 若华也笑:“到那时再说吧。” 日暮时分,连绵两日的雨终于停歇。 山涧的风格外冷,浸润着霜意,林长辞拢好大氅,回身给温淮也披了一件披风。 温淮稀奇地拎起披风下摆瞧了瞧,唇角虽弯着,眸子却暗得深不见底:“这披风从未见师尊用过,是哪位师姐借的么?” 下摆短了些,系带有折痕,一看便知曾被人用过。 林长辞自打发现温淮记忆也也随秘法退回十六七岁,便暂时当他脑子同容澄一样不好使,系上最后一根系带,随口道:“嗯。” 披风是某年冬天下雪时,鹤从山下收了几匹兔绒回来,特地给林容澄缝制的。 林容澄爱惜,只穿过几次,幸好温淮现在忘了林容澄的存在,否则又要开始拈酸。少年半低着头,林长辞错眼一看,竟似容澄就在眼前。 “师尊醒了?” 徐凤箫探了半边身子:“若是师尊休整完备,我等即刻启程如何?” “也好。”林长辞微微颔首:“夜长梦多。” 见洞口的弟子又要抬出车辇,他阻止道:“左右不过一日脚程,御剑即可。” 徐凤箫道:“那师尊便乘我的剑吧。” 他唤出灵剑,正要扶林长辞,站在林长辞身旁的少年温淮却不露声色地抓住林长辞的手,借着袖袍遮掩一一缠扣五指,指尖刮擦过手心,带起轻微的痒。 林长辞下意识蜷起手心,被他握得更紧。 温淮上前半步,如常道:“不必劳烦师兄,我来即可。” 徐凤箫嘴角扯动一下,知道师弟的心思,却还是有些好笑:“你来?你的剑都碎了,就莫逞强了。” “碎了?”温淮微微睁大眼睛。 林长辞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先前打斗的事,只见他眉毛越皱越紧,平和了好几日的眉目再度溢出杀气,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我的剑……是了……是了!黄易安派徒弟暗算我,把师尊打的剑弄坏了!” “暗算你?”林长辞微怔,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断剑的缘由。 他用眼神询问徐凤箫,徐凤箫别过头,似是躲闪。 温淮煞气腾腾地往外走,好像立刻就要去杀人,林长辞不得不拉住他,提醒道:“黄易安已经死了。” 温淮脚步一顿:“谁杀的?” 他眯着眼,冷声道:“还未让他赎清罪孽,他怎敢……不,不对,师尊,您为何在此?” 少年猛地想起什么,神色惊惶哀恸,眼眶通红:“您……您回来看我了?” 薄暮的天光黯淡,在他眉宇间留下浓重阴影,那张脸的怒气还未散尽,又转为悲痛,看上去诡谲而骇人。 温淮猛地按住头,眼角抽搐着,眼下浮现不正常的红色。他露出痛楚的神情,真气也紊乱起来。 “定神,静气。” 林长辞当即摁住他的肩膀,手指轻抵在眉心,安抚住他即将暴动的神识。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多半是灵气冲撞秘法的压制,数年记忆在脑海里糅成一团,若不及时止住,恐怕会走火入魔。 林长辞眉头微蹙,对徐凤箫道:“再休整一个时辰。” 说罢,他把温淮带回矮榻,垂下四周纱帐。 像第一次引气入体般,林长辞坐在温淮身后,以极为温和的灵力缓缓替他梳理逆行的真气。温淮几次想转头没能得逞,看不见林长辞的焦躁让他轻咬了一下牙齿,十指抓挠在金丝木边栏上,掰下几块木刺。 他喃喃道:“师尊……师父,不……我,我的剑坏了……师尊。” “为师知晓,凝神。”林长辞低声哄劝,见他不为所动,只好把手递过去让他握住:“闭上眼,随我的灵力运行周天,莫让杂念占据了心神。” 温淮抿着唇,摩挲着林长辞的指节,初具凌厉的少年脸上似乎有几分委屈:“我的剑坏了。” 他对这点耿耿于怀,安静了一阵后,林长辞感觉手背一凉。 一滴眼泪砸下来,身前的人低头,把他的手贴在脸颊边蹭了蹭。 不同的力道,却让林长辞想起卧云山的噩梦里,他被穿着喜服的温淮埋在颈窝沉默的模样,同样的小心翼翼,像是怕他下一刻就碎了。 林长辞指尖一阵湿润,于是把温淮转了过来,见少年眼泪果然又流了满脸。 平日装得再凶,始终改不了爱哭的性子。 他心中暗叹,取出丝帕,仔细地替人拭去:“怎么又哭了?为师不是好端端地在这么。” 温淮上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是什么时候?被同宗弟子欺负时?献坏掉的灵果时?还是写绝笔信时? 林长辞语气和缓,伸手把他揽进怀中,凤眸中多了些笑意:“剑坏了,再打一把便是。” 这般精心的对待倒叫面前人得寸进尺,方才还泪流满面的温淮顺势靠近,双眸通红地盯着他,下一刻,闭着眼往上一撞。 林长辞险些被他的牙齿撞破嘴唇,仰起头后退,温淮却不要他退,揽住腰往怀中贴紧,抵着唇一路舔舐,微凉而柔软,濡湿的触觉一路蔓延到鼻尖。 纱帐虽不是透明如蝉翼,也能隐约瞧见人影,林长辞没料到他行事如此随心,被咬了舌尖才想起推他。 温淮任他隔开半寸的距离,眼眶依旧红红的,竟倏忽笑了起来。 “果真如此……师尊,原来真是这样。”他双眸亮晶晶的,半跪在矮榻上,又靠了过来:“师尊早已允了我的心意,对么?”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眼神明亮,唇角翘起,露出一小截尖尖的犬齿。 许是少年模样的温淮太有背德感,林长辞这几日没同他太亲近,更未提及这一茬,乍被抓住真相,叫他面色有几分不自在。 温淮伸出手,把他紧紧圈入怀中,好似圆了某个年少时的梦境。 顿了一瞬,林长辞终是回抱住他,手顺着脊背轻轻往下抚,直到温淮紊乱的真气逐渐平复,才拍拍手臂,示意他松手。 温淮紧搂不放,抬手设了个结界,忽道:“师尊,弟子想告知一事。” “何事?”林长辞为他设结界的动作有些诧异。 温淮转过脸看向他,眸色晦暗,脸上带了些不明的笑意:“一件只有我知晓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语气似有骄意:“不是之前的‘我’,是这幅模样的我。” 林长辞心中微动,但见他端坐下来,闭眸运气,以神识做引,引他凝出魂丝。 银白的魂丝在二人之间只出现了几息,就被温淮的神识拽入了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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