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击掌几声,林中顷刻涌出许多家丁将修士们团团包围,他们身着红衣,气息强悍,比不少修士还强上数倍。 宋家想要谋财害命? 修士们纷纷拔出长剑或是拂尘,紧紧缩成一团,不可置信道:“这是你们家主的意思?宋家想与南越修士为敌?” 管事没兴趣回答这样无聊的问题,红衣家丁出现后,他就立刻消失在人群后。 林容澄也拔出自己的剑来,挡在林长辞面前。 “师父别怕,我保护你。” 林长辞摇摇头,拍拍少年的肩膀。 他并不害怕,只觉得奇怪。 这些家丁虽然强悍,却并不是温淮和自己的对手,宋临风不可能没留后手,她在筹划什么? …… “已经决定好留下那个人么?” 主院后的小亭中,灰衣男子落下一枚白棋,问:“你分明知道,他的神魂比你遇见过的任何一人都强大,不是这些修士所能比拟的。” 他眉如弯月,眸含春水,一点强势也无,声音极其温柔。 宋临风紧接着落了黑棋,淡淡道:“你很在意?” 男子垂眸,道:“你明白,你的事我是从来不过问的,但这次实在好奇。” “与你无关,别问了。”宋临风道:“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男子下意识摸摸小腹,道:“好多了。” 见宋临风当真没有再开口,他苦笑一声,道:“临风,我们既是夫妻,又是同路人,我总要知道你的目的,才晓得能怎么帮助你吧?那人并不适合作镇墓人,我想不出你把人留下的理由。” 宋临风斜斜看他一眼:“怎么,你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男子叹了口气:“我若害怕这件事,便不会稳立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在这方面,我自觉还是有些手段的。” 宋临风悠然看了他几眼,道:“好吧,不逗你了,留下他的原因你未必没有想到,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问:“巫真?” 这个名字已逝去数十年,可仍然没法真的从他们的生活里淡去。 魔尊巫真,昔年诱宋临风私奔之人,后来不知为何与其分开,再不相见。 “是啊。”宋临风勾唇道:“你一定要求个答案,现在得到了,不开心?” 男子脸色黯淡,叹息一声。 这种事情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宋临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男子,甚至那人已死去多年,他依然无法与之相比。 见他越想越偏,宋临风摸摸他的脸,难得安抚了一句:“罢了,别多想,我并非是为一己私情,这只不过是我昔年答应他的承诺而已。” 她看向亭外,日头未落,天边已经隐隐泛红。 看了半晌,宋临风蓦然轻叹:“留给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 树林中。 温淮甩出符箓,逼退林长辞身边的家丁,随后回身一剑,把几人击倒在地。 林容澄怕他们再站起来,谨慎地补了两剑,随后拉起林长辞:“师父,往这边走。” 修士们已分散得七七八八,有不少人被家丁撵入林子深处,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温淮昨夜探过此处,早已知晓地形,护着林长辞边打边退,往宋家反方向而去。 白西棠已经提前到那处接应了,只要此行顺利,他们几人都能成功离开南越。 可即将退到他心里划定的安全位置时,赤红的天边飘来一袭黑纱,他心中一沉。 宋临风果然追来了。 不过多时,黑色小点就迅速变大,飞到几人面前,乌纱一卷拦住三人去路。 宋临风落到地上,勾唇道:“不告而辞,似乎不是贵客所为?” 温淮冷冷道:“假借镇墓人之名屠戮修士,只怕也非世家所为?” 宋临风摇头道:“失魂林的确需要修士镇守。” 她并不着急,在几人面前踱步,半晌对温淮笑笑道:“我给你一个选择,如何?” “前几天,失魂林中,在放弃你独自离开,或是双双死在失魂林里,你师尊选了第二个。”宋临风不常笑,她一笑起来却十分张扬美艳,叫人难以移开眼:“今日,我同样给你这个选择。” “是放弃你自己让你师尊离开,还是两人一起留下来?”
第59章 追逃 她说完后,几人间静默了几息。 隔着十余步的距离,温淮横剑在身前,做好了剑法起势。 宋临风把玩着手里的乌纱,扬了扬下巴:“想好了?” 温淮抢在林长辞前面冷冷道:“我拒绝。” 宋临风给出的两个选择,他哪个都不中意。那么多修士在场,宋临风却不惜亲自追他们一行人,怎会突发好心,其中必定有诈。 乌纱骤然如活物般翻卷展开,狂风乍起,如刀割面。 数道灵力蓬然炸开,混混沌沌散成雾气般的帘幕。 在这些帘幕的遮掩下,温淮与宋临风电光火石般过了几十招,锋锐剑气横扫开来,将碗口粗细的林木折成几段。 林长辞被狂风逼退了一步,手上捏诀,正要强行催动灵力,温淮已从帘幕里迅速脱身,挡在他面前,低喝道:“跑。” 话音未落,林容澄已拉起林长辞跃上了飞剑。 他头一回和这个便宜师兄齐心,却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刻。 温淮没有追上来,独自留在下方阻拦宋临风的脚步,林容澄肃着一张白净的脸,御剑飞速离开了此处是非之地。 这几月的努力终是有用的,他终于也能在师父有危险的时候派上用场了。 尘烟弥散到整个树林,看不清他们打斗到了何方,两人身手都极为厉害,修为又高,若不退避,只怕其他修士和家丁都得遭殃。 但温淮身上还有伤,怎能敌得过宋临风? 林长辞思来想去仍然放心不下,扔了一张符箓下去,符箓上的灵气四散,霎时朝他展示出尘烟中二人的方位。 宋临风的黑纱已层层缠绕在附近的树枝上,树枝绷到极限,随时有向中间倾压下来的可能。她宛如蛛娘,编织着巢穴,将温淮围困其中。 灵力顺着黑纱道道流转,柔软的轻纱此时如寒铁般坚不可摧。温淮去势不减,剑身划过黑纱,火花一闪而过,纱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他反被震得后退半步。 宋临风趁此空隙欺身而上,冷冷勾唇,不留余力地一掌击出。 林长辞眼睁睁看着温淮倒飞出去,落入树林深处,顷刻不见踪影。 不容他跳下,林容澄强行抓住他的手,喝道:“师父,走!” 平时说话痴慢,性子柔和的少年此时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竟让林长辞一时没能挣开被钳住的手。 “留下来吧。” 下一息,宋临风飞上半空,身形如鬼魅般难以捉摸。 林长辞拔出长剑,剑身与黑纱相触的瞬间,一个人影出现在宋临风身后。 温淮甩出数张符箓,同时手上的剑掷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 那是林长辞曾经教过的剑法最后一式。 宋临风察觉到背后的威胁,但已来不及了。 符箓只能困住她一瞬,可就在这一瞬,温淮的灵力凝聚到极致,随着圆圈的完成猛然爆发开来,重重将她抛了出去,砸向地上。 飞剑冲出山头,载着二人消失在天际。 地上的女人起身时,方才的飞剑已寻不到踪影。 她仰头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起身黑纱游回身侧,贴着手臂缠上来,一点尘土也没沾染,又变回了那个气定神闲的家主。 黑色身影再度冲出来,宋临风看也不看,反手一挥挡下温淮的攻击,冷然回头道:“放弃吧,你伤得不轻,是敌不过我的。” 温淮并未收手,一击不中,再度隐入树林。 长剑横戈,他如拨弦般快速弹动剑身,剑气四面八方倾泻出来,让中心的人避无可避。 宋临风微微颔首道:“学得很快。” 温淮这一招正是模仿她黑纱的缠绕围困,因着没有长纱,便用剑气替代。不得不说,他的脑子很灵活,反应得也很快。 可惜受伤的人根本不是宋临风的对手。 宋临风再度挥出轻纱,如一条黑蛇般猛然蹿至温淮面前。 她随后拉近距离,简洁道:“太慢。” 巨大的灵力拍在胸口,温淮喷出一口鲜血,震得撞断了几棵树才停下。 “莫非你以为一个伤兵便能阻拦我想做的事?” 宋临风傲然道。 温淮在地上滚了数圈,咳嗽着从尘烟中站起,喘气道:“你果然想强留下师尊。” 他举起剑,冷冷道:“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若想走,你又能奈我何?” 宋临风打量了他几眼,忽的笑笑:“不,你是走是留我并不关心,我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你师尊罢了。” 尘烟飞扬,她的身形在其中渐隐:“你当真以为有人能逃出宋家的地盘?” 温淮愣了一瞬,立即追上去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方才那一下,他的心突然跳得极快,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身边。 宋临风顿了顿,弯唇轻声道:“宋家的花可从来不止美貌。” …… 眼看即将到达北面的宝塔,林容澄勉强松口气,激动道:“师父!白师叔一定在那里等我们,你……” 他说着回头,见身后病弱清瘦的青年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仰头坠下飞剑。 他从长空坠落,白衣白裳皆尽飘飞,轻得像一片舒展的云,洒了几点殷红。 “——师父!” 林容澄心跳空了一拍,马上追了下去。 但他还没抓住那只毫无血色的手,便被另一人接了过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衣男子飞上半空,打横接住坠落的林长辞。 他身形修长,黑发松松在脑后绾了个髻,生得一副多情好相貌,却面容悲悯,叫人提不起半点歪念。 男子抱着林长辞落到地上,怀中之人已失去了意识,唇角鲜血一直流到耳边,沾湿了鬓发,头沉沉地仰着,将毫无防备的脆弱脖颈暴露在人前,宛如濒死的谪仙。 男子的目光落在上面,似乎在想要不要将手放上去。 “师父!”林容澄紧随其后落在地上,执剑对着灰衣男子道:“放开我师父!”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停着一架华贵的马车,仆役们静静候在一旁,似乎早已等候着他们自投罗网。 灰衣男子含着春水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很抱歉,没法如你的愿。” 他声音也柔和,松开手,由仆役将林长辞扶上了马车。 仆役皆是清一色的童子,头发束起,一身月牙白衫子,仿佛误入某个与世无争的棋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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