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七堪称捧杀的目光下,烤出来的成品焦黑诡异,像是接受过魔族的神秘仪式。 赐翎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莫且行也面露难色。 “公子,这......” 吃了之后,怕是会损修为。 “我可以吃吗?” 问泽遗循声看去,十七眼睛亮晶晶的:“先生好厉害。” 问泽遗:...... 好纯粹的睁眼说瞎话。 不过要是师兄,倒也不奇怪。 瞧见十七吃得津津有味,他心中存了一丝侥幸。 万一真是卖相不好,味道还过得去呢? 问泽遗自己尝了一口,满嘴腥苦混着咸味,甚至还掺杂着没刮干净的鳞片。 他两眼一黑,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别吃了。”他赶紧扔掉烤鱼,翻出个馒头递给十七,“包里还有馒头。” 十七面露不解,慢吞吞啃着馒头。 边吃,他边安慰问泽遗:“真的很好吃。” 问泽遗油然而生出种残害未成年的罪恶感。 能把烤鱼面不改色吃下,兰山远之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他们收拾好火堆,就得接着赶路。 十七的胃非常强健,吃了堪称恶毒的烤鱼,居然半点事都没有。 等到下个城镇,莫且行才重新停下马车。 问泽遗给十七专门买了串烤鱼,试图掰正他的认知。 “怎么样,好不好吃?” 烤鱼香气扑鼻,上面洒满了辣椒和香料,看得旁边啃鸡腿的赐翎直咽口水。 十七吃着,表情平淡。 “没有先生烤得好。” 莫且行和赐翎对视了眼,两人无奈地摇着头。 这小子莫不是吃问泽遗的烤鱼,把脑子给吃傻了。 望着十七诚恳的面容,问泽遗深感绝望。 为了伪装成普通的行脚商贩,他们除去风餐露宿,自然也是会住店的。 越往北走天越冷,日夜温差也更大。 清早穿的棉衣,正午已经可以换纱衣了。 对冷热最敏感的问泽遗率先对喜怒无常的天气感到不适,给自己和十七都添了件衣服。 持庸城位于北境和中土的交界地,因为白日下了雨,他们打算今晚就住在这座城镇里。 问泽遗领着人浩浩荡荡出现在客栈门口,瞧见他珠光宝气,掌柜赶忙亲自来迎接。 问泽遗吩咐莫且行把货物卸了,又让小二牵着马去吃草。 “要三间屋,你们这最好的上房。”他笑得张扬,草率地掏出钱袋,像是哪家大户刚接手生意的少爷,处处都想显摆。 “为什么不是四间?”赐翎不解。 “因为有人要和我住一间。”问泽遗笑吟吟道,“我自己住着多无趣。 以为他要和赐翎或者莫且同屋,十七的面色骤然紧绷。 “是吧,十七?” 他径直走到十七跟前,神情倨傲,眼中却全是温和的笑意。 “之前说好给我守夜,你自然和我同住。”他是命令的轻慢语调,仿佛两人真是主仆关系。 “蹲在门口成何体统,你就睡在屋里的地上。” 十七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配合地谦卑道:“是,公子。” 问泽遗把玩着腕上手串,满意地接过掌柜递的钥匙,抛向空中又接住。 “跟我走。” “他还真会使唤人。”赐翎盯着问泽遗的背影,小声和莫且行道。 “别管了,公子喜欢做,那就让他做。” 莫且行笑呵呵地,喝着随身带的酒。 问泽遗不管他们,他还能出去偷闲,再打点好酒来。 这家客栈装饰堂皇,足足有三层高,在当地算得上数一数二。 问泽遗和赐翎一前一后走在楼梯处,从上头下来个一身酒气的男人。 男人身上是辣眼睛的大绿大紫,从头到脚穿金戴银,俨然一副商人打扮。 他走路摇摇晃晃,脸涨得通红。 问泽遗闻不惯男人身上的酒气,侧过身去,给肥硕的男人让开道。 怎料男人站定不动,眯着眼端详他。 问泽遗今日穿了身红衣,脚上踏着长靴,手里拿了把折扇。 他长发半披,只用牵了红玉的锦绳系着。 这是中土富家公子常穿的打扮,可在行事粗犷的北境,人们更喜虎皮貂裘,而非蚕丝鲛绡,就连少爷们都穿得豪放。 男人酒劲上头,没注意到他高挑身材,只注意到他面容姣好,明眸皓齿,一身衣装斯斯文文。 问泽遗没出声,动作也还算礼貌,竟然让他没分清楚男女,起狼狈不合时宜的旖念。 “哪家美人.....生得还挺标致。”他色眯眯凑上去,就要拉问泽遗的手。 问泽遗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冷笑着将手背到身后,把拳头捏得嘎巴响。 跋扈公子被出言不逊后把惹他的人暴揍一顿,这走向非常合理。 没等他出手,一只手先攥住了中年男人的手腕。 随后,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男人发出惨叫声,脸色青青白白又变红,酒醒了大半。 十七面色冷淡,眼中却带着强烈的杀意。 “离我家公子远点。” “.....公子?” 他这才发现问泽遗是男人,且看衣着华贵程度,他压根惹不起。 哆哆嗦嗦地想要收回手,商人五官皱成一团:“饶命,公子饶命,是我,是我不识抬举。” 他疼得话都说不利索,眼泪鼻涕齐齐流下,可十七的手上还在使劲。 “十七,松手。” 眼见着男人的手要废了,问泽遗赶忙制止十七。 十七闻言,乖顺地松手,重新躲回问泽遗身后,和刚才那掰碎成年男子腕骨的凶戾模样判若两人。 “我是姑娘你就能动了?”问泽遗冷笑着掏出一袋灵石,丢到他脚底下,“给你治脑子的钱。” “再借着醉酒轻薄人,无论让我看到遭罪的是男的女的,见一次我打一次。” “滚。” 这男的一看就是轻薄人的惯犯,压根不值得同情。 他只是觉得犯不着十七动手而已。 高阶修士身上的威压只是露出半点,都能压得寻常凡人喘不过气。 肥胖的商人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拖着残废的手点头哈腰,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真晦气。”周围酒臭味萦绕不散,问泽遗快步上了楼。 他和十七的屋离另外两人的很远,在东西两头,是他要客房时刻意为之的。 这一路上,十七的行为越来越不受控制,也越来越接近他所认识的兰山远。 兰山远之前很会伪装,不可能现在突然就不会伪装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假装成十七同他来北境时,兰山远就没指望过能瞒住他太久,只想瞒过莫且行和赐翎。 再不和兰山远好好谈谈,他怕兰山远真的失控。 关上房门,问泽遗脸上轻佻的笑顿时消失不见,转而变得严肃。 “现在没别人。”他坐在床边,看着十七。 “可以和我坦诚些了吗?” 他把玩着手中浅冰蓝的玉髓,正是兰山远临行前给的礼物。 “轻易杀掉六个山匪,随便捏碎成年男子的腕骨。” 问泽遗抬眸看向十七。 “师兄,你真是了不起。” 十七尚且不明显的喉结滚了滚,承认得异常爽快:“你早就发现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你也早知道我会发现,不是吗?” 问泽遗面不改色:“原本师兄说好在山中修养,眼下是你违背了我们的承诺。” “......我的躯体还在持明宗。” “是,师兄还在持明宗,十七只是寄着你的元神的壳子而已。” 问泽遗忽地笑了:“兰山远,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狡猾。” “你能用偏门办法随我来,那我也能不带你走。”他定定看着十七。 “这样吧,我问你三个问题,若是你答不上来,就回到本尊的身体去。” “你说。”十七攥紧了拳头。 问泽遗将他的手掰开,轻轻叹口气:“你紧张什么,这么不经吓。” 兰山远这副没安全感的模样,估计是之前就被人抛下过。 他也只是吓唬兰山远,怎么可能真把他半路丢下。 既然带着十七来,他就要安稳把这副小马甲交还给兰山远本尊。 “原本说好了回去后让师兄和我交心,既然师兄别处食言,不如现在提早和我交个底。”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杀山匪,伤对我出言不逊的商贾?” 十七答得很快:“山匪手里有烈性迷药,你的身体耐不住药,哪怕是触碰,都会受到损伤。” “那商人想要动你,我不会让他靠近你。”他眼中是淬冰的冷意。 “不需要你来动手。” 合情合理的回答。 “好。”问泽遗欣然,“第二个问题。” “你一身偏门武功,还能面不改色地杀人埋尸。” “你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这问题显然比第一个尖锐得多,十七沉默了。 问泽遗等了会,语调放轻。 “如果不愿说,给我编个类似的故事也行。” 他能想到兰山远的过去不那么愉快,甚至是造成他如今性格最深层的根源。 所以他接受兰山远暂时编个和真实情况类似的说法,给他透个底。 他也好表明下态度,省得兰山远患得患失,在他眼皮底下还战战兢兢的。 “没什么能听的地方。”十七的声音里终于带了明显的情绪。 “我父母走得早,捡到我的人拿我试药。” 十七说得很慢,他抬起头观察着问泽遗脸上的情绪,似乎看到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他就会立刻住嘴。 可问泽遗只是淡笑着,鼓励他接着往下说。 “然后呢?” 十七的语速这才快些。 “试过药之后我就没用了。”十七轻飘飘道,“药有剧毒,导致最后死了很多人,没死的也带着后遗症。” “他们觉得我没死很危险,打算让我关禁闭。” “我不想被关起来,所以跑了。” “仅仅是跑掉这么简单?” 十七睁大眼。 问泽遗收敛住笑容,面上只是难过,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或者同情。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们,再把他们挫骨扬灰。” “这才是我认识的兰山远。” 单觉得匪徒不安全,兰山远都能毫无心理负担杀人,怎么可能放过差点害死他的人。 十七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后,他如释重负地轻声道。 “是,我杀了他们。” “一个都没留下。”
第69章 幸福 “我杀了他们。” 像是罪犯的忏悔,更像无所谓的陈述,兰山远又重复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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