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得很幸福。” 看见兰山远如释重负的模样,问泽遗喉咙像是卡了刺。 可兰山远却一点也不幸福。 他没骗兰山远。 父母给他留下笔大额的家产,他险些被丢到孤儿院后辗转亲戚之间,吃着百家饭。 亲戚们大多都是体面人,曾经受过他父母的照拂,对他也非常照顾。 但毕竟不是自家儿女,他们态度始终不冷不淡。 他被夸过无数次长得好,与此同时,亲戚们多少都背着他,议论过他的面相。 他这副皮相生得太冷淡,凤眼薄唇,像是怎么都捂不热。 更有些嘴碎的远房亲戚,偷摸说他一副六亲疏远的模样,克死了父母。 喜欢笑,是问泽遗从小知道这样更容易释放善意,也能让嘴碎的亲戚少说几句。 可流言蜚语听得多了,他也不再指望用善意换取善意,只感恩帮过忙的亲戚,过好自己的日子。 “小泽这孩子真是怪,六百来分的,不老老实实学个医学个法,安稳拿个铁饭碗。” “和他妈一样,又跑去学画画。” 小姨对他学画的反应最为激烈,却也拧不过他。 在她心里,问泽遗的母亲就是被丙烯、塑形剂和铅灰夺去了性命。 褪去幼年时狗血又糟糕的经历,往后的日子按部就班。 他的成绩一直都还行,文化课成绩不错,艺术里的色彩成绩尤其好,顺理成章考了某所美院。 结果毕业后安生没多久,就被系统给拉来当了倒霉鬼。 “比起师兄,我足够幸运。”问泽遗哑声道。 “可我的生活平淡,也没什么值得提出来说道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什么最应景,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是个乐观又活泼的女人,三十多岁了,还像个小姑娘一般。 那是她走前的最后一个春天。 她将年幼的他抱在怀里,躺在落地窗前的藤秋千上。 秋千吱吱呀呀发出响声,不太结实,但承受一大一小两人的重量刚好。 那是她和父亲结婚时装的,而父亲早已不在了。 桌上摆着的红玫瑰已经枯萎,却没人有心情再买一束续上。 母亲的脸色苍白,已经瘦得脱了相,和电视机上头挂着的婚纱照相比,判若两人。 鎏金色的夕阳刺过半透纱窗,他们像是身处伦勃朗的画中。 “妈妈,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问泽遗仰起头,天真地问。 “是谁和小泽说的呀?” 女人笑了,笑容中却含着苦涩。 问泽遗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 他见过插满管子的仪器,虽然不懂,但也能隐约察觉到离开不是什么好词。 强忍住酸涩低下头:“是小姨。” “小姨说,让我要乖乖的,在妈妈走之前陪着妈妈。” “妈妈也许是该走了。” 轻叹一声,母亲摸了摸他的头。 “妈妈走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妈妈?” “三个月可以吗?” 听说之前父亲去巡演,也最多只离开三个月。 “小泽已经长大了,不能想着着急找妈妈。” 女人不禁笑了,她费劲地咳嗽了几声:“妈妈去的地方很无聊,小泽要乖乖留在这。” “替妈妈去看没看过的风景,遇到其他有趣的朋友。” “我们小泽这么漂亮、这么聪明,大家都会喜欢小泽的。” “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妈妈?”他不依不挠。 “等到小泽有三个妈妈这么大,已经不想动了,也玩够了的时候。”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小泽就来找妈妈。” “如果我找不到妈妈,以后想妈妈了,妈妈会知道吗?”问泽遗勉强接受她的话,懵懂地接着问。 “我交了朋友,也会想告诉妈妈。” “当然会知道啊。” 摇椅轻晃,带来窗外茉莉花香。 “小泽可以带上小泽喜欢的朋友,一起在阳台种满花,一起看日落,一起画画,妈妈都会知道。”女人隔着纱帘看向窗外,那是条波光粼粼的河。 “对了,记得要给妈妈看小泽最喜欢的人,他也一定最爱小泽。” 她笑着,却流下泪。 “我会偷偷多看几眼。” “妈妈也会爱那个孩子,只是会稍微偏心小泽一点。” “你不想提,那就不提了。” 十七看他眼眶红了,顿时慌乱起来。 他踮起脚抱紧问泽遗,傀儡身上传来的温度不如兰山远本身,却依旧让人熟悉。 “你说过我们还有很久。”他认真地看向问泽遗,“还可以慢慢说。” “是啊。” 问泽遗没落下泪,反而是笑了:“兰山远,我们都会幸福的。” 他已经遇到了看一起看日落,一起种花,一起画画的人。 有人无条件地偏爱他。 他喜欢的人,也最喜欢他。 十七点了点头,笃定道:“一定会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泽遗没忘记自己原本说的话。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别过眼。 “......我烤的鱼,是真的好吃吗?” 凝滞的气氛骤变。 原本还有些低落不安的十七呆住了,他眨着乌黑的眼睛,懵懵地看着问泽遗。 忽地,他嘴角微勾,赶忙低着头掩饰笑意。 “你笑什么?”问泽遗耳根红了,“我就知道不好吃,一定是你在诓我。” “好吃。”十七抬起头,收敛住笑。 问泽遗眯了眯眼:“你敢骗我,我就把你送回持明宗。” “能吃。” 十七赶忙改口。 一字之差,天差万别。 问泽遗噎了半晌。 “下回再也不烤了。”他气馁。 “只要师弟烤的,我都吃。” 眼见着十七在不该诚恳的地方诚恳,问泽遗气乐了:“我下回放毒药你也吃?” “吃。”十七爽快地回答,专注地看着问泽遗。 “不许吃。”问泽遗黑了脸,捏了捏十七清瘦的脸蛋,“觉得不好吃的东西,都记得吐掉。” 十七任由他揉搓,良久,他抿唇轻声道:“师弟很可爱。” “你要做什么?”问泽遗骤然警觉。 要是别人说这话,他还觉得是单纯的夸赞,可兰山远有前科在。 他面相瞧着挺纯情温和,本身性子也闷闷的,色心意外地极重,对那种事分明不懂,却主动得吓人。 他不用问兰山远,都可以确信自己那些带点颜色的梦有兰山远的手笔在。 现实中还收敛些,每次在梦里,兰山远都巴不得直接骑他身上自给自足。 要不是他还存了点理智,俩人早都在几个月前生米成熟饭了。 “想亲。” 十七异常诚恳。 问泽遗耳根更红了,脑子却很清醒。 他还看不懂兰山远的心思? 开始是亲,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成扒衣服,再滚到床上去。 他不置可否,侧身拿起床头铜镜。 镜子中映照出十七稚嫩的脸颊。 看着镜子里的半大小孩,十七的脸顿时垮了。 “师兄,你现在就是个小孩。”问泽遗忍住笑,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意。 “小孩就该干小孩该做的事,我现在亲你,会被抓走下地牢。” 他不带色欲地轻拍了下十七竹竿似的腰,胡诌起来:“都这副模样了,还能起色心?” 活该,谁让兰山远开的马甲这么小。 哪知十七听完不恼,只是若有所思:“我只要不小,就可以吗?” 听到十七的话,问泽遗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70章 魔修 “不可以。”问泽遗换上副假笑,“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不许把你的本体搬过来,也不许对我用术法。” 他捏住十七的脸,毫不留情堵死他的路:“否则我会生气。” “嗯。” 十七低下头颇为失落,因为被掐着脸,应得含含糊糊。 等到问泽遗收回手,他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你去哪?”问泽遗警觉地拉住他的手腕。 “已经很晚了。” “守夜。”十七收拢袖子,认真道。 “你刚才让我去的。” “那是和你开玩笑,怎能真让你守在门口。” 见他作势又要走,问泽遗赶紧把十七拽回来:“就在屋里睡。” “好。” 没等他接着说,十七抱着枕头,自觉地就要打地铺。 人偶离本体越远越不灵活,他的动作慢吞吞的。 “睡床。” 问泽遗忍无可忍地拎起十七的衣领,把他放到床上。 他真弄不懂兰山远的脑回路,刚刚还要亲,现在又赶着守夜打地铺。 “地上冷,你不能睡地上。” 十七没挣扎,仰头看着他:“人傀感官弱于常人,我不怕冷。” 问泽遗愣住了。 原来是怕他让床,所以才自觉去睡地板。 “我也睡床。” 这间屋的床够大,容得下两个成年人,更别说十七还只是半大的孩子,睡在一起也起不了什么心思。 他是起不来色心,但有前科的兰山远就保不准了。 十七还没说什么,一条被单扑面而来将他罩住。 “说好了,就只是躺着休息。”问泽遗没好意思当着他面换衣服,只是脱了外头繁复的罩衫。 “明天还得赶路,别想有的没的。” “好。” 被子鼓起的包蠕动了下,像是在点头。 躺下时,问泽遗看到了十七手臂上若隐若现的缝合伤。 察觉到他的视线,十七将手藏回被子,并且往后缩了缩,以表示自己真没起歪心思。 他只留下双乌黑的眼睛露在外面,目不转睛看着问泽遗。 “不疼吗?” 灯灭得只剩下一盏,问泽遗的声音很轻。 “已经不疼了。” 满室寂静,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十七朝着问泽遗身边靠了靠,不出意外地没被拒绝。 隔着被单,他能听到问泽遗的心脏在跳动。 虽然忽快忽慢,但非常有力。 十七安心地闭上了眼。 莫且行发现,问泽遗最近不太对劲。 副宗主已经脱离过长叛逆期,这一年来脾气很好。要是遇上对方是老人孩子,他态度还能更好些。 可他居然在和个十几岁的小孩闹脾气。 “我不穿。” 马车内,问泽遗将灵狐裘披在十七头上:“你年纪小,你多穿点。” 谁家修士才几百岁就被管着穿衣服,灵狐裘太沉了,压得他浑身不自在。 透过灵狐裘,十七的声音闷闷的:“先生身体不好,最近天气阴晴不定,应当多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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