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桃一咬牙,跟江知与说:“你要是能说动我父亲来赎我,我就给你一个大消息。” 冬桃家里的情况,宋明晖打听过。 娘亲早逝,父亲后来娶了个三婚夫郎,来时就带了个两个孩子,对冬桃不喜。 父亲是赌鬼,又嗜酒。转头托牙人,把她卖了做丫头。都没想过给她说亲。 江知与心有怜悯:“你出了江府,回家也过不了好日子。要是消息值价,我送你去上陵府。” 冬桃知道上陵府,宋明晖就是上陵府人。 她眼睛亮起,张开嘴巴,差点就先把消息卖了,好险捂住了嘴巴。 江知与笑笑,并不介意。 “就这些天,你等着吧。” 跟冬桃见完面,江知与继续卖了会儿货。 有几个小丫鬟来看了,喜欢是喜欢,嫌贵,只卖出去一条。 他顺势因生意不好,背着背篓离开这里。回何镖头家。 谢星珩回来得早,跟他碰到一起。 江知与说了今天收获,眉头皱得可紧,喃喃道:“还得找方太医问问。” 他人聪明,但心机太浅,好在愿意学,谢星珩就教他:“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江知与懵懵抬头:“嗯?” 他俩的行李已经搬过来了,来喜把考篮都带来了。 谢星珩翻考篮,摆出文房四宝,给他画个简要脉络。 已知,江老三年前得罪人,正月里吃大亏,后边四处打点,决意送人给老太监,不可能是凭空而起的心思,春枝院那位,必然早就知道。 江知与灵光一闪,突地明悟。 “所以他看我爹爹把自己弄病了,就猜到我爹爹提前得知消息,故意拖延时间。我避开了,他的孩子就避不开,便愤而下毒?” 这个时间线算起来,就非常合理。 宋明晖前脚病,后脚就被下毒。 江知与不懂,余春至明明也能给孩子结个亲事…… 谢星珩把江老三的名字圈出来:“你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还没养在眼皮子底下,两地路远,父亲跟爹爹性格又烈,他得做预案。” 从江老三决意用美人计开始,江知与跟江致宁就必定要牺牲一个。 后院的人,不会每个都厉害。 时代受限,他们眼光见识都困在了那一方天地里。 这个时代不给女人与夫郎机会,孩子就是他们一生的依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余春至的孩子被毁了,他的余生也完了,他做不到太厉害的事,只能这样暗戳戳的叫江老三吃份大亏。 要他失了钱袋子,再无力四处打点,也就不会动花花心思,再来谋害他的孩子。 谢星珩又在“对家”上画圈。 “赶巧遇上,志趣相投,一拍即合。” 否则余春至搞不来这种阴狠的毒药,方太医也不可能帮忙瞒着。 江知与手指点点,谢星珩在他指尖旁写上姜楚英的名字。 “意外撞破,为了儿子前途,不敢声张。” 也难怪抄家时撇得那么干净,她就没想到大房能渡过危机。 谢星珩放下毛笔:“都是猜测,冬桃不是还藏着消息吗?先看看是什么。” 江知与看着纸上墨迹,半晌才开口:“那个‘对家’,绕的圈子也太远了。” 不如沈观那样直白。 谢星珩夸他有慧眼:“对。所以局势才乱。” 江老三能争吏部侍郎的位置,其他人也能。 水浑而深,每多一人,场面就乱一分。 谢星珩再次提笔,把这几方人重新列明目,圈出阵营。 皇家父子不动江老三,维持着微妙平衡,两方升调文官,都有一个“蠢怂”中转站。 风波平息这么久,沈观敢直接抄家,必然有所依仗。为官者,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亲身上阵。 沈观也得搅浑水,再拉个人入场。 沈家是敌手,还得冠名“幕后黑手”。 真冲锋陷阵在前的,反而是小喽喽。 那沈观的依仗是什么? 谢星珩深知权利的威能,他不认为太子会小肚鸡肠,这般算计。更不会认为天子会这般委婉的对付臣工。 林庚躲得远,那就看看沈观真正效忠的人是哪位皇子。 暗施小计,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让这个位置空出来。 盯着这个位置的势力,自然会打起来。 这个局太大,江知与心念急转,反复推敲,发现事情要再更早之前。 或许上任吏部侍郎的退位,就是一个信号。 要换君王了,改天换日的时候,他三叔没有明确站队,早早成了炮灰。 居然妄想用个孩子贿赂老太监来自救。 江知与没忍住颤抖。 “那……那我是不是不能报仇了?” 三叔是炮灰,他们家是尘埃,是蝼蚁。 谢星珩拖着圆凳,坐他身边,在他背上拍拍,安抚情绪后,谢星珩语调波澜不惊。 “怎么会?皇帝还不是有死的一天,我们还年轻,熬着吧。” 找准时机,龙也屠得。 夺嫡哪有不动刀子的? 死几个皇子怎么了。 谢星珩看林庚还算讲理,人也聪明,找机会接触接触。
第48章 小鱼难过(一更) 八月二十,到了谢星珩拜访同年考生的日子。 天公不作美,半夜里下起瓢泼大雨,天明了不见晴。 第一次约见,不好失约。 江知与安排了马车送他过去。 两个书童还没教好,书房的活干得不错,到了外头不够伶俐,今天出门,还是叫来喜陪同。 送他走后,江知与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雨。 前些天跟谢星珩聊完当前局势后,他心情恹恹不见好。 有件事梗在他心口,让他难以抉择。 二婶如果真的知情不说,他又该怎样面对堂哥? 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同辈兄弟里,就堂哥待他最好。往年来京城,去了三叔府上,也是堂哥不离身的跟着他,怕他受欺负。 这些年来,父亲对堂哥的培养尽心尽力,家里大小事务,都会叫堂哥来商量。 小谢说,对事不对人,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越过堂哥,又怎能让二婶付出代价? 他记得谢星珩是这样说的:“我们要的不是两全其美,是无愧于心。” 江知与心里难过。 他不想现在跟堂哥撕破脸,也不想以后连兄弟都做不成。 何书文来找他,问他信件写好了没有。 “我们得快些寄信回丰州,你的事实在难说,就分开寄吧?下次我专门叫个人帮你送。” 江知与垂眸。 无愧于心。 什么叫无愧于心? 放任堂哥不管,他真的会安心吗? 江知与闭闭眼:“我没有其他事,照着小谢写的信,寄回丰州吧。” 这天大雨,他穿着蓑衣,带上师兄何义回一起出门,去找冬桃的赌鬼父亲。 来得巧,正好看见赌鬼挨打,家里被打砸一通,里面的人惊叫连连。 江知与想到官兵抄家那天的事。 他捶捶脑袋,转过身在院墙上踢。 墙壁是泥墙,雨水淋湿,他几脚踢出一个浅浅的窝,鞋尖都是湿漉漉的黄土。 打砸的人凶神恶煞的来,气势汹汹的走。屋里的人持续了一阵骂架,再才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人很高,腰背弯着都比江知与高,瘦脱了相,人跟个骨头架子似的,两颊凹陷厉害。 他出门来,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看见院外有人踹他家的墙壁,张口一顿骂。 走两步,看见江知与侧边还站着一个高壮汉子,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江知与停下踹墙的动作,转身抬头,露出一张冷峻的俏脸。 他声音也冷:“你是冬桃的爹?” 男人被他样貌晃了下神,吞咽着唾沫说:“是、我是……” 江知与递给他一包银子:“这是三十两,你去江家把她买回来。” 男人眼神大亮,贪婪之色不加掩藏。 他手接过钱袋,手指不老实,隐晦伸长,想碰江知与的手。 何义回抓着他手腕猛地一带,推拉之间扭转拉拽。 男人骨节传出“咔哒”响,跟他的尖叫声融入雨幕。 附近邻居似乎听多了,都没有人出来看看。 男人家里再次发出惊叫声,当讨债的人还没有走。 何义回把男人甩开:“这银子是给你买回女儿的,我东家交代的事,你办不成,这条命就不用要了!” 男人跪坐在地上,左手握右手,脸上冷汗与眼泪交杂,连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抖不停。 “好、好……我去买……” 他衣服都没换,抓起钱袋就往江家跑。 把女儿卖了以后,他常来看,没别的原因,来要钱花的。 不给就吵,就撒泼,大骂女儿不孝。 江家老太太喜欢孝子,对身边丫鬟严苛。冬桃的花销,多半是填补了家用。 他来买回女儿,费了一番波折,夏元仪不同意卖。 没有官员家会无缘无故的发卖家奴,这还不是发卖,也不是许配婚事,是直接让人回家。 当他们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冬桃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品德不好,烂事办了一堆,出去喊两嗓子,他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但冬桃前几天就做好了铺垫,跟老太太说了。 现在新买一个丫头才四五两银子,俏一些的七八两也够了。 她这几天还频繁出错,挨了好些罚,老太太正看她不顺眼。 老太太也在乎儿子的名声,被媳妇劝住了。 男人一看女儿要不回来,手腕还钻心的疼,顾不上这是官爷的府邸,他嚷嚷着喊:“她敢!她回去我就给她找个男人嫁了!她敢多说一句,我打死她!” 老太太又心动。 她见识浅,知道女人最不能当反抗的男人有三个。一是父亲,二是丈夫,三是儿子。 夏元仪不耐烦:“你回去再生个女儿吧。” 冬桃咬牙,把她攒下的银两都拿出来报价。 “我爹前阵子给我了三十两,原想我跟老太太禀报了出府成亲去,他看我几天没回,今天急忙忙找来了,我爹是给六十两买我回去……老太太,求您恩准!” 冬桃买进来时,只出了六两银子。 翻了十倍,她又哭求着保证,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说府上的事,老太太压着夏元仪,把她放了。 冬桃捧着身契,出府干干净净,连把破纸伞都没有。 江知与在他们家门外的马车里等。 充当车夫的何义回见他们父女回来,过去请冬桃来车上谈。 她身上都淋湿了,上车后很拘束。 马车不停,没给她回家的机会,载着她往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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