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与没劲,他们在外待得久,身上脏,脱了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沾了酒气。他便连炕都没上,坐踏脚蹬上,趴在炕边打盹,见谢星珩回来了,就伸手要抱抱。 他把勇士符系在了手腕上,一抬手就在半空晃荡。 谢星珩捞他,江知与嗓音也软,说他没力气了。站起来还要靠在夫君怀里撒娇:“我好柔弱啊。” 谢星珩立刻想到江知与狠狠踹赵铭的样子,笑意不止:“小鱼,你刚打赵铭的样子好飒好A好迷人,我好喜欢。” 江知与听前半段,身体都僵硬了,听到后边,又再次软下来,喉间咕噜噜,讲乱码。 谢星珩抱着他摇一摇、哄一哄,就熟练帮他擦洗,把人塞进被窝里。 朝局的事费脑子,今晚不说了。 谢星珩收拾好个人卫生问题,顺手捡起桌上的信件看。 家书简单,两位岳父简要说起家事,目前一切都好,农庄也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宋明晖有魄力,做事大开大合,场子都要办,人员都定好了,就不用慢慢来,直接给谢根弄了个大场子。 划地在农庄,谢根一家都搬过去了,后巷的宅子还没退租,年底还要回来住的。 那边有王管家照管,都是府上旧人,谢星珩可以放心。 另外简要提及了程明的事,没有回礼,不用在意。收到回礼,可以等走前再意思意思送份厚礼,平时不可贸然打扰。 徐诚那封则厚一些。 他是江知与好友,可能会说些小哥儿间的私密话,谢星珩拿起看了署名,就把信件放下。 谢星珩熄灯进帐,江知与往他怀里猫。 不知何时起,他家小鱼不习惯跟人抱着睡的毛病改好了。 江知与头疼,昏昏沉沉又睡不着,醉话很是可爱。 “我的螃蟹……我的月饼……” 螃蟹是谢星珩给他拆的,蟹黄还没动,蟹腿才吃了几筷子。 月饼是他亲手做的,还说逛完回家赏月吃的,也没吃上。 秋季正是吃螃蟹的时候,明天还能补上。 月饼也是,气温低,放一晚没问题,明天一样吃。 江知与还可惜谢星珩的诗会。 都搞砸了。 谢星珩心想:月饼没吃上,螃蟹没吃完,诗会半途散场,灯塔爬了一半,可老婆还是我老婆啊。 怀抱香软,他抛开愁思,沉沉入眠。 此时,江老三翻来覆去睡不着。 家里几个孩子出去看花灯,回来以后给他讲,在灯塔那里见着江知与了。 被一群镖师和书生围着,很是威风气派,还得了勇士符。 江老三没在意勇士符。 正经当官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个徒有虚名的装饰品? 他心里梗着的是江万川带回来的消息——谢星珩打了个秀才,江知与也动手了。 江万川总算老练一回,看了一场热闹,甩开江致微跟着赵铭跑,等顾慎行和许行之走了,他就过去找赵铭问话。 怂货一个,被打破了胆,听说他也姓江,还是江知与的哥哥,吓得原地哆嗦。 江万川代弟弟赔罪。顾慎行帮忙给了医药费,他就留了几两碎银给赵铭压惊。 回府后,避着江致微,来找父亲回话,看这个赵铭怎么处置。 江老三很为难。 要招揽谢星珩,必然要把赵铭扔得远远的,必要时,还得狠狠修理一番。 可谢星珩行事太过张扬,又利又尖,皇城内都这么大胆,他又犹豫,感觉谢星珩性格不够圆滑,真进官场,估计活不久。 他想着,再次翻身。 这般折腾,闹得他的妻子夏元仪也睡不着。 “你在想什么?” 成亲久了,江老三翅膀硬了,从前对妻子礼敬有加,现在讲话不耐。 “睡你的觉!” 夏元仪也不忍他:“你要觉得我这里不好,你也别折腾,爱去谁院里你就去!” 江老三真走了。 夏元仪气得把他的枕头摔到了地上。 江老三最常去的是春枝院,这处院子是花园里修盖的小楼,春天时很多枝条会落在院子里,因而取名。 春枝院住的是个夫郎余春至,名字贴合,一看便知宠爱,是他这些年来最为偏爱的人,也是二哥儿江致宁的爹爹。 自从江致宁被绑上花轿,他俩关系就降至冰点。 木已成舟,江老三没为这里的冷清抗拒恼怒,来得更加频繁。 今天到了地方,他只在外头站了会儿,又绕去书房,想了想,再转头,去客房找江致微。 让江致微务必说实话,谢星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江致微只能说,对家人而言,谢星珩是个很好很可靠的人。 对敌人来说,是什么样的人,他就不清楚了。 毕竟现在权势有限,能力也有限。 在小辈面前,江老三不愿意表现出软弱与优柔,他跟江致微说:“刚考完,你们也有许多应酬,等出了成绩,杂事忙完了,再叫他们来家里坐坐吧。” 江致微怔怔点头。 三叔果然要看成绩定态度。 江致微隔天清早,就去镖局,跟谢星珩说了这事,谢星珩不在意。 都要跟江老三割席了,管他呢。 谢星珩想拉一把江致微,至少不能莫名其妙被江老三牵累。 可江致微是个品行端正的人,他不会跟着一起闹分家。 这事得交给二婶姜楚英来办,姜楚英最疼儿子了,给丰州写的信,可以稍提一嘴,看家里怎么挑唆一下,逼姜楚英上京,把二房也分出来。 做好事不留名,太难受了。 谢星珩叹气,摇摇头。 直到出成绩前,考生们都在城内聚着。 有部分人还在颓丧,甚至有当街哭嚷发泄的。 其余心态稳定的,就在四处走动。 江知与起早,缓过头疼的劲儿,跟谢星珩交换了信息,就出去忙活。 一来要把北方这边的联络点都串上,叫他们动起来,往后情报流通用。 二来要再找人打听消息,他要查爹爹中毒的事。 谢星珩跟书生们约好的时间是八月二十,可以陪江知与一起。江知与不要:“大男人,该有自己的事业,不要黏着夫郎。” 也不知是谁,晚上黏得像个小年糕,粘身上扯不掉。 今天补上螃蟹跟月饼,夫夫俩一起出门。 谢星珩站门口,颇为不舍。 跟江知与说:“我有表字了,请郭先生取的。” 听完名字,江知与嘴里念了几次,甜甜叫他新名字:“敬之,你莫要辜负先生厚望。” 谢星珩:“……” 算了,干活去吧。 他跟江致微一起去找商柏,聊聊丝绸的事,再见见王信贤,聊聊水稻的事。 江知与改换衣装,做武生打扮,抹额戴着,勇士符放镖局里锁着,身上带银子跟两节木棍——京城路上,不让持械。 他熟门熟路,摸到了江老三府邸后院的小巷子。 这里清幽,有货郎会挑着货来卖,专供府上不常出门的妇人夫郎挑选。 货品种类多,瓜子、花生、茶酒、手帕、簪子、珠串等等。 还有人会篦头发、掏耳朵、剃头发,挣个手工钱,主家有要求,也能全身按一按。 江知与跟爹爹没试过,江承海爱,在家闲着,但凡遇上,都要叫人来家里,给他肩背踩踩。 江知与戴着毡帽,守着个杂货背篓,想着也给小谢请个人回去踩踩肩背。 是他疏忽了,在考棚考了几天,肩背一定很僵。 耳朵也能掏掏,自个儿看不见,不如别人掏得好。 在后院是干等,还要看运气,一上午白费,到了午后,江知与坐小板凳上,拿了针线绣星星,后院才出来了熟人。 他们家的行事作风如此,走到哪里,打点到哪里。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江老三府上也有买通的人,商不如官,人家不可能倒戈,要一点无关紧要的消息却没关系。 宋明晖买通的人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早年是三婶夏元仪买进来的人,老太太刻薄刁钻,罚下人厉害,背叛得毫无压力。 他们不在府中碰面,只在外头巷子里等。能遇见是缘分,不能碰见,也不能怪她。 这丫鬟叫冬桃,约定的暗号是“有她定的货到了”。 江知与喊她:“冬桃姑娘,你定的帕子到了,来看看呀!” 大房一家久不在京都,宋明晖又厉害,银子照给,消息却少问。 冬桃拿人手短,心里记挂着。陡然听见暗号,一激灵抖了下。 撇开其他丫头,走到近前,看见是江知与,她眼珠子都瞪大了,急忙回头看。 江知与毡帽压得低:“我只问一句,我爹爹来府中祝寿时,他的饮食吃喝,都是谁经手的?” 老太太爱磋磨宋明晖,冬桃作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事事经手,清楚明白。 “都是厨房大灶上的饭菜,老太太吩咐,厨房懈怠,不常去送。后来宋主君病倒了,才派了两个小厮去照料,人是从春枝院调的。” 除了这两个小厮,就只有宋明晖的陪嫁小厮阿华叔和姜楚英能经手。 春枝院的余春至性子傲,膝下仅有一子,是二哥儿江致宁。 江知与招婿,躲开了去给老太监当侍妾的命运,换了江致宁去。 他这是记恨? 有动机。 时间对不上…… 江知与确认问:“府上是常请方太医来摸脉开方子吗?” 冬桃点头。 江知与从背篓里拿出早准备好的几方手帕递给她,只听冬桃说:“姜夫人跟春枝院的走得近。” 大房二房交好,从前来京城,姜楚英都紧紧跟着宋明晖。 这回宋明晖病倒,对她的行踪失去了掌控。不知道她跟三房的人好上了。 江知与心里倔,不论爹爹跟小谢说什么,他都一并把三婶记在名单上。 他没疏远,也没做过激的事,调查途中有所怀疑,合情合理。 亲戚总归没有亲爹重要。 为着这个消息,他又多给了冬桃三方手帕。 江知与手头阔气,拿的都是好货,手帕料子好,花样也精巧。 冬桃拿着爱不释手,想到老太太的脾性,怕留不住好货,分明舍不得,还要让江知与“退钱”。 这是折现的意思。 江知与给她换了银子,她捏着银子,又看江知与。 这些年,她从宋明晖手里拿到的银子,已经超过五十两,被克扣了些,也花费许多,剩下的足够回家探亲时,叫父亲拿钱来把她买回家。 可她父亲拿了钱,不一定会买她走。 她又一次回头,难得出来,其他小丫鬟也有相熟的货郎,都在挑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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