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每个孩子都抓了一兜铜钱,孩子们奶声奶气的声音,都变得黏糊,叫起人来可甜可甜。 何书文大方,换的铜钱多,小孩小小的,钱袋就一丢丢,好多家属带孩子来,都没有分完。 谢星珩又给抓了一把,塞江知与的钱袋里。 这一把沉甸甸,江知与被这重量压着,心里很是踏实。 谢星珩说:“小鱼,我们夫夫同乐。”
第50章 魁星舞 宴席过半,江老三派管事来贺喜发帖子,邀谢星珩跟江知与去府上吃酒,一并带来了江致微的考试成绩。 中举了,名次中游。总共取录八十二人,江致微排第三十七名。 乡试是省考,本地录取的就是京城这个省份的考生。 举国上下,省考取录者不过五百。 谢星珩一听名次,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江知与看他表情有异,还以为他是不想去三叔家吃酒,便代为婉拒。 “你代我们夫夫贺喜堂哥中举,我们今天就不过去了,这边都吃上了,改天递拜贴上门。” 来邀他们过去的,是老熟人,贺成功贺管事。 他没想到来了京都,他们俩还能不给江老三面子,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想到谢星珩也中举了,又挤出笑容:“老爷还在府上等着……” 谢星珩也婉拒了:“改天吧,我俩也没备礼。” 改天上门,要闹一场,让江老三逼着两个老的,签下断亲书。 两家都要决裂了,这种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凑一块儿尬聊。 小鱼道行不到位,普通的委屈藏一藏就算了,见了余春至,肯定忍不住,不动手也要拉拉脸。 贺成功走了以后,谢星珩左右四看,问:“他有带礼物来吗?” 江知与:“……三叔不会给我们家送礼的。” 从来都是他们给三叔家送。 话说出来,江知与也不开心。 中举的喜事,三叔太没规矩了些。 哪怕从书桌上薅一支毛笔呢。 东西好坏是其次,好歹是贺喜,装装样子啊。 谢星珩转头就把这事抛开,躲桌下,把报喜信拆开看。 第八十二名。 谢星珩看见名次就上身后仰,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他从小到大,考试成绩从未跌出过前三名。 算了算了。 这是考科举,情况不一样。 举起酒杯,跟旁边的兄弟再碰一杯,他又笑容满面。 另一头,江老三的府邸。 夏元仪张罗了两桌席面。家里孩子多,她大儿子江万川都娶亲了,屋里人挤人。 所有妾室不能上桌,余春至例外。 江老三把二哥儿江致宁叫了回来。江致宁嫁了太监,说出去不好听,身份却尊贵了不少,回家是贵客,他的爹爹余春至自然能出席。 家里二老、江老三夫妻,新科举人江致微、余春至父子,还有老大江万川,这就八个人了。 一桌只能坐八个,加张凳子不好看,加两张凳子又太挤。 江老三把江万川赶小辈那桌坐,空出位置给谢星珩。 夏元仪摁着儿子手,不让他走。 “话说清楚了,妾室都能跟我同桌吃饭,他儿子没走,我儿子反而要让座?” 余春至抓着江致宁的手,细细打量孩子的面貌,也撸袖子看他身上有没有暗伤,理都没理夏元仪。 江致宁听了却笑吟吟起身:“我多余的,我走。” 他拉起余春至:“爹爹,我们走,这个家里,我们俩本来就是多余的!” 江老三指着夏元仪道:“你走。” 夏元仪气得拿眼瞪他,话还没说,贺成功回来了,身后半个人影也没,她转而笑道:“让位子给谁坐啊,稀罕你家。” 江致微笑容尴尬,只能跟爷爷奶奶说话。 他是二房独苗苗,父亲过世十八年,爷爷奶奶也早忘记他父亲的模样,说来说去都是他很像他父亲。 江致微只是点头。 他印象里,父亲的形象非常模糊,木讷寡言,硬要说,跟谢星珩的大哥挺像,是很常见的乡村汉子形象。 他都年过二十了,再说父亲,脑海里清晰的形象是大伯江承海。 称呼是大伯,给他的情感却胜似亲爹。 他看谢星珩跟江知与没有来,怕三叔动怒,往后在谢星珩的官职调任上做手脚,忙帮忙打圆场:“我早没跟他说,他们也没个准备……” 江老三心情憋得慌,在他看来,谢星珩这就是不给他面子。 “考了个最后一名,还给他飘上了。” 江老三当年读书,从乡村到京城,考试都名列前茅,只有进士排名中不溜秋。 胜在年少,考出来也是香馍馍一个。 谢星珩这点成绩,他都不放眼里。 说完,再看看家里几个没出息的,心口堵得慌。 江致宁还是要走,江老三劝两句,余春至直接拉着孩子走了,半分面子不给。 江老三表情僵着,还是亲娘疼他,给他个台阶下。 “二哥儿苦着了,父子俩几个月没见面,随他们去吧。” 明明是庆功的席面,家里人你戳一句我怼一句的,搞得好没滋味。 江致微几筷子过后就没胃口,饭后跟着三叔来书房。 考上举人以后,来年春季,就能去考会试。 江致微早想好了,考完以后,他就去找奶奶问问,看看他娘来祝寿那阵子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回家以后那么怪。 不论怎样,他都要先回丰州一趟。 若要来京城备考,就把他娘一并接来。 京城有问题,就在丰州备考。 他以为三叔会问,语言都组织好了,话到嘴边,却听三叔说:“你大伯家才遭了祸事,怕是没几分家底。这些年,你们家也靠着大房的吃饭,该是攒了银子的,你回家找你娘说说,叫她拿来,我帮你疏通打点,你是新科举人,不好安排,明年殿试结束,一堆进士要入朝为官,我一并把你安插进去……” 举人就有了当官的资格,一般是官学的教谕,从学官做起,也能选为地方官。 江老三打算给江致微弄个县丞做做,熬个几年资历,他往年的人脉再动动,就能升知县了。 他前阵子打听过,是沈观的报复。 沈观都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报复,那位曾经官居一品的沈钦言必会杀回京都。 他就是个小小五品官,想着没犯大错,至多不过是贬官、罢职。 到时就去江致微治下的县城过日子,也不用憋屈讨好。 江致微听愣了,他迟疑道:“我……我还要考试的。” 江老三不想打击他。 中游的成绩,还只是京城一省的。 等全国举人齐聚,再加上往年考中的举人们,共同考会试,江致微取中的概率低之又低,不如早做打算。 科举不就是为了当官? “你考啊,打点也得打点啊。你考上了,以进士之名,我给你弄个富裕县城做县令,考不上,弄个小县城做县丞,耽误你考试吗?” 不耽误。 但江致微心里不舒服。 考中举人是件很令人开心的事,他狂喜不已,只恨府中气氛紧张,他无处释放。 一顿饭吃得不开心,今天出成绩,当天就听这么一番话,更令他如鲠在喉。 他就一定考不上,考不好了? 他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的当官啊。 江致微有自己的规划。 今年考中了,来年就继续考会试。 会试考中了,就在探亲时,把亲事办了。 考不中,也回家成亲。然后把家业料理一番,做个乡绅也不错。 再三年,再考一回。 考中了,最好。 考不中,他再打点。 他不知道,江老三没有时间了。 江致微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三叔好意帮他打点,给他留后路,他不好指责。 思绪翻滚,左思右想,最后竟得出都怪他自己没出息没学识的结论。 江致微叹气:“好,我回家跟我娘说。” 他才不说。 小举人,当什么官。 这个江家,就两个老人是真心为他高兴,江致微从书房出来,外头就有小丫鬟等着,引他去二老居住的院子。 府中各处都小,两个老人也就一间房,里边是炕,隔着屏风,外头摆长榻。 气温降了,他们受不住风冷,坐长榻上盖着毯子,抱着手炉,笑得满脸褶子,让江致微坐。 江致微有话要问,跟他们寒暄两句,就问了他的疑惑。 他爷爷不知道,他不可能跟儿媳来往。 一听问话,还瞪老婆子:“是不是你又磋磨人了?” 老太太弱声弱气:“我磋磨她做什么?我大孙子的娘,我还能怎么她?” 话不是这样说的。十几年前,江致微已经有了记忆,那时他爷爷奶奶都骂他娘是丧门星、克夫命,说她克死了男人,还偷摸拿家里的钱往娘家送。骂得很难听。 三叔一家搬来京城后,两老跟着搬走,他们家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大伯把他们母子接到府上住,吃穿不愁,又是供他读书,又是给他添置家产。 整个江家发迹时间都短,是从大伯那脉起来的。他爹娘没什么本事,也没几分学识。 他娘亲算账管家的本事,还是从阿晖叔那里学来的。 后边江致微考上童生、秀才,京都就对二房就再无责难。 江致微垂眸思索,轻声问:“我娘跟阿晖叔吵架了吗?” 宋明晖不被喜欢,听见他的名字,两老就露出“晦气”的表情。 “你娘哪敢跟他吵架?他厉害得很,都是嫁过来做媳妇夫郎的,你娘跟着他后面,像个丫头!” 江致微皱眉:“您说的什么话?” 他们还真要说,话题一下就偏了,说着说着,就成了辱骂宋明晖的专场。 江致微实在听不下去,好心情全弄没了,他把茶杯重重搁桌上。 “我就不明白了,阿晖叔怎么你们了,这些年也没见几回,怎么就恨成这样?” 他们不说,两老有自己的标准,考上举人的大孙子不如当官的小儿子,但除了小儿子,整个府里,他们最喜欢的人就是大孙子。 江致微想走的,没走成。 两老在家吃住,很少出门,花销都记府上的公账,手里很攒了些银子。 这些多数是老大寄来的孝敬。 夏元仪心高气傲,生来是官家千金,又当了二十多年官太太,她的个性不允许她挪用老人的养老钱。 老三自诩孝顺,所给孝敬不如大哥,每逢年节也有一些。 老爷子今年过寿,又收了一大笔孝敬。 他俩早想好了,江致微要是考中了,这钱就都给江致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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