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粥棚搭过去,又是不合群。 他们一家要这么做,其他职官也有应对之法。要善名、要贤名,要为百姓,那就满足他们。 一时之间,江家人的名声传得很远,引来众多百姓上门讨要粮食。 名声在外,犹如烈火烹油。 若不给,那就是见死不救。 但这个伎俩,他们早在丰州县见识过。 而舆论引导,也是他们所擅长的。 不论来闹事的人是谁,是被煽动的,还是来挑事的。 既然来要粮食,求个生路,江知与统一捉起来,全送到盐场去。 盐场的工人缺口很大,全民制盐的计划是美好的,推广却需要时间。为着不耽误事,盐课司的招工布告还贴着。 凡是去制盐的人,都能领一份工钱。有钱有粮,怎么不算是救人? 若说是把他们送入虎口,那不需要江知与去处理,盐课司的人自会收拾他们。 真正活不下去的人,会挑活干吗? 喂到嘴里的饭,还要挑肥拣瘦,嫌咸挑淡?有这种事吗? 江知与也不在乎少数人是怎么想他的,同僚为着捧杀,各处愈发配合,他反而高兴。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为官为商者亦是如此。 他调整粮价以后,进行了招工,紧接着就是卖货变现。 海城都这样了,别地因盐价造成的动荡不会少,货物不比和平时期,相对难卖。他走海上商人的路子,去做海上贸易。 皇商傲气,自认与一般商户不同。也因此,仓库陈货颇多。 首批货物,江知与依照已经成熟的商业模式来操作。给一些便宜优惠,再来一些赠品、彩头。然后是皇商的优势——商务便利。 以新货带陈货,将旧物变现,拿到银子,刨除成本,再做分算。 军饷要筹备,这是他职责的一环。生意还得做,如今的摊子足够大,无需扩大规模,但原料、工钱、经营花销都是银子,得留出一部分。 二期的计划,是联合当地商户,做商品捆绑型售卖。 别的商户生意好,能拉动商税,这也是银子。 他这里有条不紊的忙着,眼看着他连送带压价的做生意,旁人只当他为着短期效益牺牲了长远利益,但越往后,他们越发现,货品的实际价格,并没有降太多,仔细核算以后,也就抹个零头,亏是亏不了的。 但这时,大家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挪开。 七月的海城,正是最热的时节。 今年的夏天,空气里多了些腐臭的味道。 盐课司的人,捅出大篓子了。 他们没能压制住跋扈本性,在全民制盐计划推行越来越稳当的时候,知道盐量稳妥保产,就对沿海盐户进行了一如以往的欺压。 从前,盐户们尚可忍耐。可今年是什么光景?他们才被掏空家底,还没缓过劲儿,就投入繁重的劳作里。 官吏们不讲道理,只许他们欺压,不许盐户们解释求饶,多说两句,就是不给他们面子,提着鞭子就乱抽。 天热,伤口难好,百姓抓不起药,这批被打伤的人一日日的烂臭掉,被海风吹到城区里,弥散开的,是尸体的味道,也是瘟疫的味道。 现如今,防瘟疫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哪里有瘟疫,就把哪里烧了。 这个举动,惹的民怒民怨比烈火还浓。 反抗民兵在今年七月,跟官府势力展开了第一次火并。火并期间,加入的民众越来越多。此消彼长,官府准备不足,被打得丢盔弃甲。 再召集人手回那里找场子,只余下空荡的街巷,以及起火的盐场。 这件事把能管着海城的上官们都惊动了,一时之间,大官云集,是个人都能把盐课司的提举叫过去骂一顿。 盛荣挨着骂,日益暴躁,把手下一批人罚了又罚。罚完不解气,又把他们充入盐户灶籍,让他们制盐去。 这一举动,让盐课司的官吏们噤若寒蝉。 他们得罪的人多,对盐户们更是不客气,一遭变成同等出身,寡不敌众,到了那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们还能一直看护着旧同僚吗?万一再激出民愤,他们也得入贱籍! 海城职官乱作一团时,一批军饷悄无声息的被抢了。 过来处理瘟疫和反民之事的巡抚,被迫留在海城,又把相关部门的人叫过去训话。 江知与有负责筹备,也在受邀之列。 谢星珩是户部清吏司郎中,户部管着钱粮,他与其他四位郎中,也在受邀之列。 到了地方,江知与明明白白不参与押运,军饷筹备齐全,交接给卫所以后,就与他无关。 谢星珩更不用提。他来到海城以后,还并未有实际职权,军饷一事,更是插不上手。 高大人趁机在巡抚面前给他上眼药:“谢大人不理户部事务,但对盐务却很上心。” 这件事,不用谢星珩自己辩,盛荣会帮他。 若没有他去盐课司提议全民制盐计划,盐课司连着两次逼出反民,又被烧了盐场,再拿不出盐来交差,上下的脑袋都要掉光了。 盛荣不阴不阳道:“户部也收盐税,高大人如此说,是想把这部分税务怎么处理?以后拒收,由我盐课司代理,还是你当做不存在,进了清吏司的衙门,上不报朝廷,下与我等无关?” 留自己腰包里,肥不死他。 高大人不敢与盛荣叫板,沉着脸闷声道:“本官绝无此意。” 今天过来是说军饷的,这头的口角之争只是一个小插曲。 巡抚一个一个衙门的找,把整个流程梳理出来,参与的人员都有了名单。 他让无关人员回衙门办差,有关的继续查。看样子是想口头审讯出个结果。 谢星珩跟江知与出了巡抚衙门,在外等了会儿,看盛荣出来,跟他站一处说了几句话。 谢星珩提醒他:“盐课司的官吏众多,满城收盐满城跑,又与很多职官打交道,你须得小心。” 别被攀咬了。 盛荣的脑袋顿时痛起来。 “谢大人,你信神佛吗?我要去山上拜拜,你要不要一起?” 谢星珩:“……” 真服了,遇事不决就搞玄学是吗。 江知与心里翻白眼。 若真的要拜什么,那应该拜拜无辜枉死的百姓。消消亡者怨气,自然少些霉运。 他们俩不去,盛荣颇为可惜,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清吏司,找他兄弟刘进贤去。 谢星珩目送他们走远,心里盘算开了。 根据他来海城以后的见闻与试探,盛荣绝对不是林庚的人。 这个人把差事做成这样,实在罪该万死。 但他们现在需要保一保盛荣。 一个犯了错、被吓破胆的人,短期内为着保命,会舍弃钱财,做一些补救工作。 论迹不论心。盛荣肯补救,对百姓来说就是好事。 等他憋不住坏,谢星珩会找机会料理他。 比现在就把他搞垮,让朝廷换来一个不可控的人强。 盐课司,可是实实在在的油水衙门啊。 把盛荣控制住,对他们利大于弊。 今日下值以后,他跟江知与早早回家,不在外头久留。 夫夫俩到家,跟两个小宝说事,现在城里太乱,他俩是官家孩子,怕百姓恨急了,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这段时间别外出布施。 流程就那么个流程,场面就那么个场面,见识过就算了。 两个小宝不给两个爹添乱,乖乖答应了。 海城的官学很敢出题,就着海城的民众反抗,出了一道时政题目。 题目给到小学生,不需要他们作答多好,只让他们好好想想。 江庭特意回来,把题目给哥哥看。 兄弟俩讨论过,等着两个爹回家,又把题目说了一遍,再又各自说了想法。 这件事没有绝对的答案,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江知与跟谢星珩分别给出了自己的思路,为他们讲解一番,又展开一场小的辩论会,时辰熬得很晚。睡觉时,天都蒙蒙亮了。 次日清晨,江庭揉着惺忪睡醒,拿上包子和豆浆,赶着去上学,在路上吃饭。 江知与跟谢星珩同样,睡过头了,没法在家吃饭。 夫夫俩拿上早饭,回头看一眼,感觉岚哥儿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 江知与不好迟到,他被众多耳目盯着,不敢有丝毫差错。 谢星珩想了想,在家陪岚哥儿吃个早饭,再去衙门。 岚哥儿很是高兴,说话又口是心非。 “爹,你不用管我的,我能跟叔叔们一起吃饭。” 管家叔叔,安家两叔叔。 小哥儿脸皮薄,岚哥儿又好强,谢星珩轻易不拆穿他,只顺着哄。 多年以来,一如小时候,对他是哄着捧着说。 “我们岚哥儿当然不怕孤单啦,是爹今天想跟你一起吃饭。”谢星珩说。 岚哥儿嘿嘿嘿的笑。 进入夏天,人心也变得躁动。 海城的异动,只是这片广袤土地上的一件小事。 相比数万、十万起步的成熟军队,小小反抗民兵算得了什么? 七月底,贤王倒戈,从造反的王爷,变成了拥护皇权的臣子。 他自己是反王,反说林庚才是有反心的人,转而干起勤王的事,对昌和府发兵,要把广平王和广平王妃捉拿入京。 三分之势,陡然变成一对二,战争爆发了。 贤王先拿下了上水县,再从上水县往丰州县进发。 预想之中,是打个措手不及,从丰州县往府城进攻,以江东兵士擅长的水战,走水路,打到昌和府府城去。 结果在丰州县遭遇了巨大的失败。 上水县和丰州县的交界处,百姓早已被孙知县以征地建设县城为由,将他们迁移至别处。 现在住在附近的,都是卫所的士兵。前线埋着的,是大量的火药。 这条战线,自年后开始准备,贤王的兵马奔踏而来,等待他们的是一声声轰隆如雷霆的爆炸声。 少数越过雷区的战马与士兵,还有数条埋着陷阱的坑道等着他们。 走过这道陷阱,还有扎马钉。 成功对战时,他们十不存一,还缺失了战力,不堪一击。 江致微穿着厚实的铠甲,跟他新结交的古千户在后方观察战场。 他拿着千里镜看战况,见此情状,唇角紧绷的弧度松泛了些。 在千里镜内,小小的圆圈里,可以看见贤王兵马撤退的情况。 但尾随他们而去的,是一簇簇燃着火苗的箭矢。 更远处的雷区被点爆了。 这片区域因埋雷深,爆炸效果不好,杀伤力很低,但惊到马,给他们的撤退带来麻烦,就足够了。 卫所的士兵很快集结,首次对战,没有出兵去追,而是推来一架架的火炮,继续火力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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