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出兵,以一国之力,打一个王府世子很难吗? 民心不向着他,每到一地,都会是艰难的攻城战,耗也把他耗死了。 再者,武将有派系,还能不顾家族子孙与祖上荣光,造反这等诛九族的事也跟着一起干?林庚的人马与带兵将领也不会多。 逼也逼了,逼又不逼狠了。以休养生息为由,暗地敛财,丰富国库,养兵养将,是否筹备太过? 准备无错,准备十年就是大错特错。 更别提,这十年间,还放任林庚在南地发展。 问就是没有把握打他,那现在又哪里来的把握? 有和事佬从中周旋,现在并非是皇上的错,皇上十年没有动林庚,就是和解了,不会动他了。 罪在国师,是国师挑拨太上皇,让太上皇立贤王为皇帝,这才天下大乱。 这一言论,让人抓到话柄,找到了攻击点,立即说,这是林庚筹备到位,不甘屈居人下,所以起兵造反。罪不在圣上。 结果显而易见,圣上爱听后边的话,也不愿意和谈。 讲和且骂天子的文官,被拖出去廷杖,活活打死了。 为这场战事找到合理的谴责理由的官员,升官加职,好不风光。 霍叔玉根据朝内动向,以及天子展现出来的性情,认为朝廷还有一次大清理。 哪怕最终会战败,这个帝王也会拉一批人陪葬。 或许是“异党”,又或者是贤臣。他不会给林庚留忠实能干的人。 因此,霍叔玉提出猜测,他认为谢星珩是最危险的人。 谢星珩本就被皇帝怀疑,战事爆发后,为着在昌和府的家人,都会备受掣肘,哪怕真的效忠皇帝,都有策反可能。他必死无疑。 但谢星珩认为,他并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常如玉才是。 只是他俩没必要比较,为今之计,是再想个破局之法。 京城官员都在思退了,海城的官就全是忠直好官了? 布置一条退路,然后继续搞舆论。这次的舆论,针对职官们。 谢星珩要从内破坏,看看能否让海城易主。 退路好寻,拜同僚所赐,他们一家在百姓眼中、在反抗民兵眼里,是大好人、大好官。 真要跑路,沿路都是帮手,还能有外援接应。 当初为着烈火烹油,把他们捧杀至死的对策,成了救命良方。 这头的布置,需要细细谋划。 江知与拿了地图过来,夫夫俩连日商议,又让安家兄弟摸路,同时跟刘进贤沟通,让他找联络人,试探一下反抗民兵头目杨飞的态度。 这里告一段落,已经过去两个月。 进入十一月,海城迎来冬季。 这个冬天的海城格外沉寂,走在街巷的百姓面目麻木,各家各户,只有务工的响声,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都少了。 在粮价回落、参与制盐以后,城内百姓的生活有了保障。可是好景不长,战争爆发,导致游商数量锐减,这座繁华城市,从下半年开始,来的商人屈指可数。 商人减少,意味着商品流通率降低。 又因战时风险,货物的价格自然上涨。 在粮食和盐之外,百姓们的日常所需庞杂,再怎么省,也少不了开支。 尤其是药物。从前看得起病的人,现在看不起了。从前舍得抓药的人,现在要把药材熬成白水。还有依然舍得花钱,但药物管控,他们有钱也买不着的人。 这般境况之下,百姓们为着生存已经耗尽力气,再没心情笑了。 江知与跟谢星珩上下值走在街上,都感觉这座城市在慢慢步入死亡。 初来时的繁华喧嚣历历在目,海城百姓的热情自豪恍如昨日。 这样一座城市,都被消磨成这样子。别地又是怎样的光景?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粮商结伴到户部清吏司,找江知与数次,希望他能放宽粮价。 如今已不是他们贪心不贪心的问题,是外头的粮价都涨了,他们从百姓那里收粮的价钱也不同往日。 再照着常价来售卖,他们就得亏本。亏本的买卖谁愿意干? 若江知与执意压着他们,他们便不做这个生意,不卖粮食了。 江知与顶着压力,放低身段,千求万请,但求熬过今年。 要涨价,从明年开始。 这消息内部封锁,若有人传出去,他以后想卖粮食,也没得卖了。 哪家官员都不能知道,谁要是想着攀交情,提前透露风声,让大户们趁机屯粮,他饶不了。 明年的粮价,会成为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皇商资产在商务受到战时影响的情况下,只能做没良心的人,发“国难财”,才能将一些物资换成现银。 再拿银子去换军需,送去卫所,往外押运。然后被反抗民兵巧妙的劫走。 劫走的频次有限,不能次次都出岔子,但在外头,除了反抗民兵之外,还有落草为寇的其他乡民。 真正送到军营的数目,少之又少。 江知与琢磨着,不能让生活的重担把民众压垮,粮价上涨,就再从盐入手。 他找谢星珩商议,确定可行性以后,去找盛荣。 让盛荣收盐时,稍稍抬手。 收盐的官吏松一点,百姓就能留一点盐自用。 有了自用盐,就可以不用高价去买。省下的银钱,虽不能弥补购粮的差价,但他们每天保持盐的摄入量,也能让身体有劲,算是能量互补。 跟盛荣说的时候,要换个话术。 谢星珩为主,江知与做辅。他们跟着刘进贤的辈分,喊盛荣一声大哥。 既是兄弟,就为着兄长着想。 谢星珩问他:“盛大哥近日看过城内百姓的精神面貌没有?” 盛荣摇头。 冷得很,他不愿意出门。 出门都有轿子、马车坐,懒得看。 谢星珩就跟他细细说。 民情民貌,盛荣没兴趣听,他让谢星珩有话直说。 “我们这关系,你还怕我不知好赖,怪你冒犯不成?” 谢星珩就看向江知与,江知与适时接话,跟盛荣说明年粮价会涨的事。 算算日子,就一个多月的事。 盛荣家资丰富,又占据要职,有得是人给他送粮食。他不会屯粮,也犯不着。 他结合谢星珩前面说的民情,笑容都苦了。 “这群刁民又要生事了?” 百姓被人逼成这样,反成了刁民。 谢星珩跟江知与都听习惯了,面不改色继续跟他去细说。 谢星珩跟他说利害。 “粮价上涨,跟大哥无关。可是现在海城的百姓,九成九都在制盐。他们跟盐课司的官吏打交道最多,来年真因活不下去,与人起冲突、抱团做匪,别的衙门会认吗?难不成把罪责归到粮商身上?这个理由谁敢上奏朝廷?到时又是盐课司领责。” 江知与加把劲:“所谓事不过三,大哥已经躲过两次劫难,败在这里,岂不可惜?就让手下的人松一松,百姓留盐与否,与你何干?来年百姓买盐少了,也不是你的责任。买盐要银子,粮价都涨了,百姓还能每天白口吃盐不吃米?” 明年零售盐量降低,就是百姓在盐与粮里二选一,都去买粮食去了。跟盐课司无关。 而盐课司的人客气一些,跟百姓们的冲突少一些,就少一些把柄。盛荣的位置就坐得更稳。 盛荣与他们相交,知道他们有私心,不忍百姓受苦。这番话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确实不能再犯错了。尤其是逼反百姓的错误,绝对不能再有第三次。 零星落草的人另算,明摆着被大批逼反的人,真会要了他的命。 他领了好意,还颇为感动。 “我来海城也有十余年了,这个位置坐得牢靠,全倚赖我对圣上的一片衷心。除了我那表弟,你们是最为我着想的人。其他的……不提也罢。” 他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这里任职,为其敛财了。 谢星珩跟江知与默契笑道:“大哥客气,我们夫夫俩受你照拂,你好,我们才会好。” 心里则腹诽:那你挺惨的,被你点名的三个人,对你都不真心。 真心要你死倒是真的。 迟则生变。 盛荣执行力很强,今次会面过后,就回盐课司下达了指令。 下边的官吏巴不得松一点。 城里百姓有苦之外,官吏也各有苦处。其中以盐课司的官吏最苦。 他们收不到够数的盐,要受罚。为着盐,采取的手段稍有不合适,就有被贬入盐户灶籍的风险。 百姓们一日日消沉,他们看在眼里,不敢过分压迫,心里也一日日压着巨石。 上官命令可以松一些,他们都发自内心的感到轻松。 进入十二月,海城的职官们开始走动。 谢星珩早前为他们定制的心理战术,开始发力了。 大大小小的职官,在年礼走动之时,都能从送礼的人嘴里听到一些外地的消息。 这些消息,包括林庚的军队势如破竹,所过之地,百姓开城门迎接,以及京中百官思退。 局势如此明了,他们这个年,也都过得没滋没味。 他们要思索未来,也想谋个退路。 他们都是皇帝的人,这般时刻,除非是过命的交情,有点亲戚关系,否则不敢找人商议。 也因他们都是皇帝的人,退路就更加急迫。他们不比其他地方职官,其他地方职官还有留任可能,换谁当皇帝都一样。 海城是重地,林庚绝对会换人。 他们现在投诚,还能保留官职,调任去别地。 不识时务的话,以后清算起来,只有死路一条。 职官们嘴上不说,见面以后,看其脸色,就都知道各自心中愁苦。 让谢星珩意外的是,清吏司的高大人,竟然还没脑子的问他:“谢大人,你跟那位还有联系吗?” 谢星珩很难相信,这种城府的人,竟然能在清吏司做郎中们的领头人。 他来这里快两年了,他怀疑其他郎中是故意捧着高大人。毕竟枪打出头鸟,出事总要有人担责。 谢星珩不跟他客气:“高大人,慎言。” 高大人苦笑,扯了扯嘴角,他似乎早想好了,不管谢星珩听不听,他都自顾说起来。 说他来海城多久,从几品官升上来,这些年的政绩有哪些。 “虽没做多少好事,但我也没做什么坏事。”伤民之事,他没主张过。 海城的经济足够好,户部的账本漂亮得很。 谢星珩无语。 这是投名状? 投给他做什么? 他自认没有暴露。所有事情都是经过刘进贤的手,稀释又稀释以后再执行。 他平时就是个小透明,偶尔动怒搞事情,都是为着自家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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