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诚也不至于找他。 想不明白的事,谢星珩一律当试探处理。 他叫停,阻止高大人继续往后说。 “高大人,我来海城任职以来,对你不算尊敬,可你我同官同职,我本没道理讨好你,对你伏小做低。你对我有意见,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但你不必如此害我。” 高大人张张嘴,表情愈发苦涩。 “是我唐突了。” 过了会儿,高大人又说:“我先挑起的话题,不算害你。” 潜台词是,谢星珩大可告发他。 谢星珩白了他一眼。 “近段时间的风向我听说了,我们远在海城,你慌什么?” 高大人惊讶:“谢大人不慌?” 谢星珩反问:“我为何要慌?” 这话题在季大人进来值房以后,戛然而止。 谢星珩敏锐的注意到高大人神色不自在,似乎很怕季大人在门外偷听到什么。 谢星珩:? 真是个蠢货? 谢星珩:“……” 他宁愿是试探。 年假到来,衙门点人看门。 谢星珩跟江知与各有官职,在留守官吏的名单上勾画,就能回家。 这个勾画也有油水。 有人想休息,会打点上官,让某些倒霉蛋年复一年的在衙门里守门过年。 他俩心里同情,因两票改变不了什么,遂合群操作。 以后定个轮班制度。 这年头,进了衙门,不出意外是终身制。 既然是终身制,以年为单位轮休就有可行性。 今年的新年,家里没热闹大办。 江知与让安家兄弟跟着岚哥儿出门采买年货,由岚哥儿做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家里除尘过后,就开始做些需要加工的年货。 他们生在丰州县,又长在京城,现在来沿海城市居住,口味被养杂了,各式味道的餐食都吃得。 过年时,就想丰盛一些,各地年节常备的吃食,能准备的都准备了。 家里对联是庭哥儿写的。 他的字迹进步很大,敦厚圆润,乍一看骨力不足,懒相尽显,细品又有几分拙趣。结合庭哥儿的性格,这字的风格极好。 谢星珩跟江知与都很喜欢,除了对联,又让他写拜贴。 年前走礼,年后拜会。今年去的人家多,谢星珩要近距离观察观察那些官员的心理状况,以此列出名单,再让刘进贤继续发力。 也不必做掩饰,今年他们家的年礼都封得厚。 以他们家在海城的根基而言,这是谢星珩有求于人,为有个靠山做出的努力。 岚哥儿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参与劳作。 他想做蜂蜜烤鸭吃,再做点驴打滚。 蜜蜂是现成的,黄豆粉等着磨。 处理鸭子、做年糕,就让厨房的人忙活。 谢星珩跟江知与难得有空,自然作陪。 江知与烤鸭在行,搭个火堆烤鸭去。 谢星珩久未下厨,生疏得厉害,跟岚哥儿一起磨黄豆粉。 庭哥儿说想喝奶茶。 江知与分心,叫人在火堆旁边搭个炉子,他顺手把奶茶煮了。 今日天晴,一家人聚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吃着小吃,聊着天。 庭哥儿又拿回了题目,“我们院长亲自出的题,是策问。连着十来个小问,问战争多方面的影响。” 从军事到民情,从经济到农务。再分阶级,讨论战争对平民、富户豪绅、未入仕的书生以及官员们的影响。 其中官员又分文臣武将,地方与京城。 而军事一项,又做了细分备注,告诉学生们当前朝廷的武力分布。 以海城为例,府兵之外,还有一个卫所。鼎盛时期,屯兵能达七万之数。 再有各边境的驻军数量说明和常规的兵演频次。 院长补足了信息量,要他们认真答题。 这次的题目,惹得一家人都瞪大了眼睛。 谢星珩忍不住感叹:“文人的骨头真是硬啊。” 非常时期,顶风作案。属实厉害。 这般硬骨头的文人,谢星珩认识一个。是他的恩师孟培德。 谢星珩记得海城官学的院长姓师,师铮,字和光。 很刚硬的名字,很柔和的字。看来自少年起,就是个硬脾气。 师家出大儒,没记错的话,孟培德跟沈钦言的恩师就是师家人。 谢星珩来了劲。 良师名士,要紧紧抓住。 谢星珩问庭哥儿:“你跟你们院长说过话吗?你们院长收学生吗?他现在教哪几门课?主要教什么班?有没有选修课?小学生能上他的课吗?若是不能,你什么时候能考上秀才?” 庭哥儿吸奶茶的动作顿住,嘴里的水忘了吞咽,从嘴角溢出。 江知与拿帕子给他擦嘴,瞪谢星珩一眼:“看你把孩子吓的。” 说完,江知与回过头,笑眯眯跟庭哥儿说:“没事,不着急,一个个慢慢说。” 岚哥儿在旁拿着小刀切烤鸭,头也不敢抬。 他管家主事以后,性格里的直率冲动磨砺了些,非常知好歹,不去主动找事。 像这种问题,他要是表现出来兴趣,哪怕是看弟弟吃瘪的兴趣,都会被两个爹捉壮丁,明日就会去师家拜访。 这也太痛苦了! 庭哥儿弱声弱气答话:“说过话,上次百姓反抗的时政题也是院长出的,我答得不错,他叫我过去问过。” 收不收学生,他不知道,没问过,也没在书院里见过。 院长不教书,偶尔会代课。代课班级不固定,看心情,很随性。 庭哥儿最后说:“我觉得考秀才比拜师简单。” 他紧跟着又说:“现在这种形势,我读书就算了,还要拜师吗?万一我们不在海城待了?” 谢星珩跟江知与的眸光有一瞬暗淡下去,转而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既求学,又岂能因家事耽搁?” 要立足,就要吃扎根的苦。 庭哥儿有些委屈难过,抿抿唇,又自我鼓劲挺直腰背。 “我年节里会去院长家拜访,以请教的名义。” 岚哥儿给他递了一盘烤鸭肉。 “我陪你一起去。” 弟弟性格黏糊,不爱一个人出门办事。 庭哥儿嘴唇翕动,脑袋小幅度下降,在有点头动作前,他大力摇头。 “谢谢哥哥,我自己去就好。” 江知与别开视线,调整呼吸时,手里被谢星珩塞了一方手帕。 他仰头笑笑,谢星珩逆光而坐,江知与看他,就会被暖阳照到双眼。 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顺势拿帕子擦掉,转而让谢星珩说说这道策问该怎么答。 “我看考进士的策问都不会这么难。” 谢星珩笑道:“我也没想到毕业多年,我还要答儿子的策问题。”
第183章 夫夫相 这个年节,悠闲与忙碌并齐。 他们拜访的人家多,但大多都没心情待客,见面时心不在焉,多坐一会儿都是不会看眼色。 行程排得紧,过程却松。 海城的圈子藏不住事,很快就有人听说江庭接连去拜访官学院长的事。 目的一看便知,这是要拜师啊。 所以谢星珩跟江知与余下几天的拜年,又紧凑起来。 留客的人家,都是问江庭拜师的事。 不知道他们夫夫俩怎么想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搞学问就算了,还去拜师。 谢星珩应对简单,什么时候都要读书啊。 不到最后,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哪怕是过日子,也得拜个好师父,学一身本领。更何况是从文的书生。 这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默然无语。 理是这么个理,但他也太淡定了点。 有人心里难免怀疑,认为他有了退路。 还是老话,这都什么时候了?选择坦言直接问的人有好些。 言语间都是让谢星珩拉拔一把,大恩不言谢。 谢星珩跟他们对着苦笑:“你们以为我到处走动拜年是为了什么?” 担忧前程,就能空熬着混日子吗?还不是得凑合过。 这一圈走访完,江知与去了一趟文家。 文世昌是直属谢星珩的“传声筒”,两年以来,消息都从他这里过。 紧要的大事,谢星珩跟江知与会去找刘进贤。 一些不太着急的布置,就通过文世昌来转达。 江知与过来时,文家的小夫郎文京面色忧虑,看样子也被战争影响到了心态。 他跟江知与叹气道:“我夫君的科举又要耽搁了。” 这个“又”字很灵性。 今年是立新十二年,举人可以上京考进士。 按照年限来算,文京的夫婿,仅仅耽搁了今年一届。 但据文京所说,他这位夫君,上一届时突然生病,没能应试。好不容易又捱了三年,意志都要消磨光了。 江知与宽慰他:“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靠功名论长短?若只求虚名,考上进士又怎样?只怕书生意气都要消磨干净。所谓乱世出英雄,他想成就一番事业,不必把眼光盯在科举上。” 文京对他是敬服的,把这番话记在了心里。等着办完事情,就去跟他夫君好好说说。 江知与便切入正题,交给他一份名单。名单是以礼单的形式写的,列明要送三牲之一的人,是他们重点要攻略的人。 拿不下,也要让其心防崩掉,无法理智当差。 大启朝的官员年假很短,仅七天而已。 名单交接过来时,踩着休假结束的日子,文世昌今天在家。 江知与前脚走,文京转眼就拿着名单去找他父亲。 行在半路,他夫婿张遵祖突然从他身后喊了一声。 “你做什么去?” 文京被吓得一激灵,回过身见是他,笑道:“我找爹说个事。” 张遵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每次过来,你都要去找爹说事,他能有什么事跟爹说?” 文京不常出门,撒谎的水平不高,从前都是含糊着说,张遵祖从来不深究。 这么多问两句,让文京有点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张张嘴,又被张遵祖抢白。 “是不是谢大人找爹有事?是什么事?为什么一直让你转达?” 文京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来他跟江知与说了科举的事。 他便如此这般说,连带着把江知与宽慰人的话也说了一遍。 张遵祖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是正经科举出来的举人!要他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夫郎指点!” 文京被他吼得愣在了原地。 他们家人丁少,又受限于文世昌的官职品级,宅院不算大。 张遵祖的大声吼叫,把隔着两条游廊的文世昌给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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