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接过江御的话引,知道江御这是要只身前去单挑明宵星君,他去了也是累赘,还不如留在鸦川替江御照顾好蒋玉和季凌纾。 “我倒是没关系,只是仙尊你……” 蒋玉只担心江御,但瞧见他将善后事宜安排得尽然有序,一如往常的从容淡然,便将担心的话又咽回了肚里。 江御没在铜雀阁中多留,也没让任何人跟着,只提了那刚刚铸成的莫邪剑,要用那扭曲溃烂的天道为这神剑开刃。 仙者白衣飘扬,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蒋玉叹了口气,对着陌生的商陆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感叹道: “兰时仙尊当真可靠,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心如宁镜……要是我,我……”想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蒋玉丧气道,“我高低要砸几座星君像。” 商陆点了点头:“江御…江仙尊心性肃厚沉着,经历比我们要多得多,他也不是不生气,只是知道白费力气无用,不知我还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像他一样做到不动躁怒,心如止水。” … … “啊呀……这可真是……” 追着江御赶到平玉原的仝从鹤抬袖挡住腾扑而来的瓦砾尘埃,有些震愕地用心眼“看着”面前一连数百座被摧毁的星君神殿,从鸦川到平玉原最为繁华的怡宵城,一路所过之处,用以祭拜星君的神庙无一幸免。 “刚在鸦川还听那几个小朋友羡慕您从不动孩童脾气呢,原来您是跑平玉原里发泄来了。” 江御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来了。” “季仙君在铜雀阁里闹出那么大动静,威压大到我们白苑打瞌睡都发抖,我当然得出来看看是怎么个事儿了。” “我在找柴荣,登门造访,敲他的门有什么问题么。” 仝从鹤连忙摇了摇头,“那当然是没问题,只是您这……庙都敲碎完了也不见个和尚影儿,是不是上次在太极阵里把他打怕了?” “他就是要故意让我找不到他,” 江御冷冷道, “被摆了一道的人是我,只要他不出现,季凌纾身上的枷锁就破不了,他想让季凌纾耗死我。” “所以您这是想破坏他所有的祭坛,掐断信徒和他的联系,好逼他现身吗?” 仝从鹤眨眨眼, “依小生所见,信仰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掐断的,”他边说边嘿嘿笑了两声,“与其覆灭信仰,让信仰易主才是最容易的,不是吗?” 江御终于郑重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你见识过天道真正的模样后,还有兴趣做这虚伪的神么。” “小生始终觉得,天道和圣神也是相辅相成,相互塑造制衡的,只可惜如今上头这位杂念太盛,贪欲过冗,才至于沦为了天道的傀儡而不自知,” 仝从鹤也敛了笑容,朝着江御正色道, “但仙尊你不一样,小生信你不会被天道钳制,如今世道腐烂扭曲,或许你取代他才是修正天道的正途……” “我若有意,当场突破飞升之境时便选择成圣了。” “但如今不一样了,” 仝从鹤悠悠抄起手,狎昵道, “您有所求了不是吗?您用灵力撑起的那片短暂秘境并非不能长存,如果成为圣神,让天地万物为您供灵,就像明宵星君纵驭神雾这般,您就是和季凌纾永远住在那灵境里也不是没可能啊。” 江御警告似的用威压逼仝从鹤往后退了两步, “仝从鹤,你不必再试探我,这圣神我从不屑于做,他人的信仰我也懒得去承,你若是没有用的话要说就让开,别耽误我找柴荣。” 仝从鹤闻言才又变回了盈盈的笑脸。 他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生平最忌讳别人抢他东西,比如抢走了本该属于天地间每一个人的春天的明宵星君。 他这番试探,是在防江御是否真的会为了季凌纾动成圣的念头。 他决不能放任有私心私情的人成圣,心有所属的人一旦飞升成了神,这世间便总有本该属于天下万民的恩泽会因为神的偏心而都流向神心上的那一人。 这不公平。 而他最恨不公平。 “看来您这次确实被气得不轻,”仝从鹤识趣地没敢再靠近江御,“不过您不也在试探小生吗?怎么样?小生很好奇您会如何评价小生呢。” “你这人,” 江御顿了顿, “休想打堕薮的主意。碰了那东西,你无疑会成为下一个於菟,看在我们有缘,我并不想让你死在我的剑下。” “那东西那么痛,就算再迷人,小生也没兴趣碰啦。” 仝从鹤耸了耸肩, “您既然无心成圣,那小生便有一个实打实的主意,成了的话绝对能削弱明宵星君,就算不成,最差也能把他逼出来,只不过……” “你有何顾虑?” “只不过代价极大,也有的你我忙活。我记得您和季仙君是定下了三天之约吧?不如您也给小生三天时间做准备,这三天若是您顺利找到了明宵星君,小生也就不必再大费周章,若是没能找到,再用小生的腌臜法子也不迟。只是您这些天摧毁星君殿时能否遮住面孔,别让人认出了您是金霞宗的兰时仙尊?” “可以。” 江御没什么好迟疑的。 接下来的三天里,平玉原连带着琉璃海,包括金霞宗里最为宏伟的那座星君殿都被江御给毁了个遍。 是玄行简用身体挡在星君的神像前,才留了那神像半尊身躯,否则便会被江御碾作齑粉。 不出江御和仝从鹤所料,柴荣就是故意躲着他们,无论江御如何不敬神,他就是不现身也不发怒,连最擅长的天罚都不曾降下。 而在第三天的黄昏之时,鸦川出事了。 江御闻讯赶回来时,第一眼瞧见的是铜雀阁里溅了满地的血。 商陆半身重伤,昏迷不醒,蛇医正在尽力救治。 蒋玉身上也伤痕累累,抱着双膝躲在角落,似是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手背上那又淡去了一道的召唤咒。 为了从季凌纾手下救下他,风曲的寿命只剩下最后一次。
第162章 天外来物 铜雀阁中氛围凝重,驻守于阁中的墨族侍卫几乎都伤重在地,江御不禁捏紧了拳头,环顾一圈却并未找到季凌纾的身影。 直到风曲一瘸一拐地从殿堂深处的阴影中走出。 他半边身子都是淋漓的血迹,捂着被堕薮侵蚀而溃烂的肩膀,手里还拎着个哇哇大哭的长着犬耳的孩童。 看到江御,风曲原本阴沉的脸上露出了调侃的笑意,冷漠笑道, “剑圣,你看你不仅引狼入室,还无功而归啊。” 他边说边将那孩童扔给了江御,江御稳稳接过,掌心立刻被那孩子衣衫背后的血水染湿,翻过衣裳可见背上触目惊心的爪痕。 凌乱崎岖,血肉不相连,无疑是季凌纾的手笔。 “到底怎么回事,” 江御蹙眉, “季凌纾去哪了?” “后山躲起来了,”风曲冷哼一声,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差点把这铜雀阁杀的片甲不留,当然没脸见你了。” 嘲讽归嘲讽,风曲不得不承认的是,若非季凌纾感觉到了江御的气息,从暴走的状态中清明了那么一瞬,让愧疚之心胜过杀意,凭他一人是没法把这孩子活着救回来的。 他话毕略过江御,走到蒋玉面前,懒洋洋抬手地戳了戳蒋玉的脸: “那小狗儿我给你救回来了。醒醒,怎么这么久了还能被吓成这样,唉。” “……别烦我行不行。” 蒋玉似是没听进他的话,脑子里一团乱麻,不断重演着那个充满了恶意被编造出来的扭曲结局。 他一直以为故事正在偏离那个季凌纾堕落成魔,天下生灵万劫不复的可怕结局,直到今天。 江御离开的这几日里,季凌纾似乎明白自己只会给他人平添麻烦,于是把自己锁在房里哪都不去。 恰逢今天风和日丽,商陆提议带他出去透透气,他们一行四人便出了门。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季凌纾看起来已经完全康复如初,甚至还在卖海贝的小摊前认认真真给江御挑选了半个时辰的礼物。 直到他们回到铜雀阁,在阁门附近遇到了刚刚风曲救下的那个犬族孩童。 狗耳少年似乎是雪煜小将军新收的徒弟,雪煜把他当医师收编,这看起来就瘦瘦弱弱的孩子却一心想学拳脚功夫,被雪煜一口拒绝后正躲在这里哭。 “不必理会他,” 商陆只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路过他道, “被雪煜宠得太过了,有一点不顺心就闹脾气。就他那小身板,真上了战场冲锋必是死无葬生之地。” 狗耳少年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季凌纾没忍住,也可能是觉得他和自己小时候很像,便停下脚步蹲在了他面前: “你别哭了,鸦川的战争都被你们商少主给打完了,你就是练了功夫也没有用武之地。” 少年哭哭啼啼道: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哭。我哭是因为雪煜师父不喜欢我,也不器重我。师兄想干什么他从来都不管,就只会管束我!” 那是因为你师父最心疼你,我师尊也是这样的。 季凌纾本想这么安慰他。 可话到嘴边时,不知是因为想到了江御还是怎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口绷得发紧…想念,同情,善意……太多太多的情绪在刹那决堤,而后又忽然在下一秒钟变得空空如也。 他的心又忽然变得很轻很轻,轻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轻到他再垂眼看向那可怜兮兮的少年时,原本的怜悯之意也都变成了漠然的摧毁欲。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对那孩子动了杀手。 血战便这么一触即发。 这次没有江御能包容他那滔天的死意,除江御之外修为最高的仝从鹤也并不在场,风曲和商陆合力才勉强没让季凌纾真的杀死谁。 见蒋玉不搭理自己,风曲便又扭头去招惹江御: “剑圣,这下你可欠我个大人情,要不是我,你那四处伤人的恶徒可就要犯下杀业了。瞧你教他那么多礼义廉耻道心道义,伤个人都能愧疚成这样,让他得到堕薮还真有点暴殄天物。” 江御当然也没有理会他。只垂身一遍又一遍地为那些被季凌纾所伤的人输入灵力,似是要为季凌纾填平这所谓的孽。 风曲没趣儿地挑了挑眉,嘴巴却并不得闲: “剑圣,我看你那徒弟是彻底疯了。这次要让他真杀了那小孩儿,光是他的愧疚就足以支撑他在下次再发疯时杀掉十人百人,你都不谢谢我吗?” “剑圣,你打算怎么办呢?你那徒弟一次比一次严重,下次万一你拦不住他,我们可就都要死在他手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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