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仅有一瞬间,江御越过他看向那座死城的目光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季凌纾的心口。 “反正你都是杀人如麻的怪物啦,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 “季凌纾”忽然又出现在眼前。 在那一刻它取代了季凌纾,为自己丰硕的杀业上又添上了近似弑神的一笔。 ——不! 季凌纾近乎崩溃地从梦境中挣脱而出。 他陷得太深,梦境消散后意识却还难以清醒,和现实隔着厚厚的一层水雾。 模糊中他终于有了躺在床上的实感,枕头上还残留着江御身上的气息。 床边似乎候着两个人在看护他,或许是看他睡得很沉,二人没有注意到他,而是正在为什么事争执。 “我就离开了几天,你就在自己胸前开了个口子?” 没听过的声线里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更深的似乎还有一丝怒意。 “关你什么事,我这不是又没死又没残吗。”蒋玉拍开风曲搭在他胸口处的手,“反倒是你自顾自消失,我看你也不怕我沦为别人的腹中餐。” “生气了?” 风曲收回手,似有若无地轻笑了声。 蒋玉懒得搭理他。 风曲的视线便又落回到他心口, “你在和人谋划些什么我不在乎,但你这条命有多好丢你也该有点数,”他顿了顿,“我可不觉得你的血能用来创造出什么东西。” 他可能察觉到他们在铸剑了! 蒋玉心头一紧,面上尽量做到不动声色:“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风曲轻哼一声,他回到蒋玉身边后气息一直不稳,明宵星君受到重创给他也带来了影响。 风曲的话蒋玉并不苟同。 古籍上记载,铸造弑神神剑所需的最后一样铸材,是从未献出过信仰之人的关窍骨血。 在明宵星君统治的这片天地间,没有人比他这个外来者更合适。
第159章 炫耀(二更) 许是注意到独夏不在,风曲难得对除蒋玉以外的人表示出兴趣: “那个天天围着我们转的小疯子怎么不见了?我还以为他能替我保护你一时半会。” 蒋玉装作若无其事道:“他自己给漱冰仙尊报仇去了。” 他说罢便悄然打量起风曲,风曲只是挑了挑眉,银炭般不属于人类的肌肤上淌过几许人眼难以捕捉到的华彩,夜妖般的脸上总挂着似忠诚又似心机深重的模糊笑意,蒋玉总是要耗尽神思地去揣摩试探他。 试探他作为神谕降临于自己身边究竟有何目的,试探他的影形不离中到底有几分真心,而这次,则是想试探风曲对朝着明宵星君显露出杀意的人会有何反应。 “肯定是嫌你整日想一出是一出,懒得伺候你了。”风曲揶揄道,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行动。 蒋玉白他一眼,“你对我有不满便直说,不需要借别人的口。” “怎的这几日火气越发大了,在鸦川水土不服?” “我就没服过,”蒋玉没好气道,“独夏要去杀你的主人,你就没半点担心?” “主人?” 风曲勾了勾唇,蜷起的食指轻巧地滑过蒋玉的面庞, “这不是正坐在这儿吗?谁要来杀你?” “我说的是明宵星君,”蒋玉躲开他的触碰,“他才是你真正的主人不是吗。” “圣神大人是维系天地的造物主,我也是他所造之物,” 说到“所造之物”时,风曲的视线难以察觉地垂落在了蒋玉的手上, “以理来说,天下生灵万物,都归圣神大人所有。但我不一样,我不是被圣神大人送给您了么。” “……”蒋玉显然是已经听惯了他的花言巧语。 风曲便又拿下巴指了指床上的季凌纾, “重伤圣神大人的罪魁祸首现在可是毫无防备地躺在我面前,我若有心,早就对他下杀手了。” “你以为我好骗吗?你不是不想,是不能吧。江仙尊虽然人不在这房里,但我猜你只要敢动杀心,他立刻就能废了你。”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风曲似乎对这位天地之间他唯一确定没法胜过的剑圣非常嗤之以鼻。 当然,像他这种最爱在蒋玉面前夸耀力量的花孔雀肯定是不愿提比自己强大之人的。 “我就和你明说吧,你们折腾来折腾去看似重创了圣神,但要想真的弑神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然为什么人们挤破了头都想飞升成圣?” 风曲的话印证了蒋玉心里最坏的推测——他不插手不是因为能力有限,而是这些真的都对明宵星君构不成威胁。 但是莫邪剑不一样……那是在明宵星君飞升前便存在的上古神器,不受神雾的桎梏和侵染,更重要的是明宵星君绝不会想到这世上有人能复原剑谱。 而且知道铸剑之事的人极少,最初是江御打着无极山河图的幌子在暗中搜寻,商陆着手铸剑也是族中秘密,所有的工匠都未曾离开过剑窟结界,剩下的人……蒋玉连独夏都没告知分明,风曲就算能琢磨出点苗头,也想不到莫邪神剑的头上来。 对了,他此次还带来了在漱冰仙尊那里找到的有关无极山河图的一些铸材,虽然江御现在可能无暇再把玩这种只图风雅的神器,但还是一并交给他的好。 蒋玉瞧着风曲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正准备打发他去干点什么活儿,刚要张口,嘴巴突然就被风曲捂住: “他要醒过来了。” “……唔。” 风曲说罢便化作了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蒋玉身下的影子中。 季凌纾果真猛地惊醒过来,额角滑过两滴冷汗,双瞳雾蒙蒙的,半晌才彻底从噩梦中挣脱。 蒋玉贴心地递上一盏热茶:“你终于醒啦!” 季凌纾蹙了蹙眉,视线还不曾清明,声音闷闷地问了句,“你怎么又用我师尊的脸了?” “谁?我?” 蒋玉愣住,被季凌纾问的倒有些怀疑自己了,他垂眸看茶杯里的倒影,分明是平平无奇,甚至因为心口刚放了血所以显得有些面黄肌瘦的一张脸啊。 “季仙君你还没睡醒呢吧?这怎么会是你师尊的脸!” “唔……” 季凌纾眯起眼,他第一眼扫过去时,床边的人仙气翩翩,确实是他仙尊的模样没错,但听了蒋玉的话后他再定睛一看,眼前似有若无的云雾才缓缓散去,迎上来一张不太熟悉的脸。 “抱歉,是我看错了。”季凌纾顿了顿,“不过怎么是你在这里?” “兰时仙尊得了柄新剑,”蒋玉担心风曲藏在影子里偷听,故也没有和季凌纾说神剑的事,“正在试剑,所以就托我先照看着你。要我帮你叫他来吗?” “得了新剑?那师尊肯定很开心,难得有他瞧得上的东西,不必急着打扰他……嘶!” 季凌纾接过茶杯抿了口,温热的茶水送入口中刺痛到舌尖,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烫”的感觉。 他猛一瑟缩,别过头吐了下舌头。 原来痛是这么容易出现的。 但他并不觉得惋惜,原本冷冰冰的兽血好像也随着刚刚的刺痛渐渐温和地流淌起来,将刚刚噩梦中血流千里的绝境隔在了雾的那一头。 梦里的他还是那个感觉不到疼痛的怪物,而事实万幸,在江御的不懈努力下他正在慢慢变回一个正常的人。 还好是梦。 也只能是梦。 季凌纾长长地舒了口气。 蒋玉注意到他被烫到,不禁也表现出了欣喜之意:“你的痛觉真的恢复了!恭喜你啊!” 这说明命运正在偏离季凌纾最终堕落成魔的结局,江御真的在一点一点改变灭世的劫。 “哎?这茶竟有这么烫吗,怎么都把你的嘴巴烫破了?”蒋玉这才注意到季凌纾唇角的痕迹。 “……”季凌纾抬手摸了摸。 才不是烫的。是江御咬的。 他想和人炫耀,但又觉得蒋玉的身份实在是过于尴尬。 沉默半晌后,他还是没忍住道, “师尊说你懂得也很多,我问你,归还痛觉的时候,必须都要通过这里,然后那个吗?” “什么这里,什么那个?” 蒋玉一头雾水。看着季凌纾指着自己的嘴巴满脸期待,努力尝试解读他的话道, “你说嘴巴?那个是指……?” 痛觉是江御从於菟手里抢回来还给季凌纾的,那季凌纾的意思应该是江御对他的唇角做了些什么…… “他、他亲了你……!” 蒋玉恍然大悟。 季凌纾炸毛道:“你小点声行不行,我师尊脸皮很薄的。” 蒋玉:“……”不是你先卖力炫耀的吗! 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随着厢房的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一袭沁人心脾的花香也悄然涌入。 蒋玉很喜欢江御周身的这种味道,仿佛是这片遍布尘秽的扭曲天地间唯一的一寸净土。 “仙尊你回来了!”蒋玉迎上前去,有些紧张道:“剑……如何?” 江御轻轻点了点头:“成了。” “太好了!” 蒋玉喜出望外,还想多问几句,里面的季凌纾却已经等不及了,光着脚便跑了出来: “师尊!我……我……呃…………!!” 见到江御的那瞬间,他的脑中山崩地裂。 铺天盖地的,来自四肢百骸的疼痛将他淹没,如山海倒灌,封上了所有漏光的隙。
第160章 了断 “疼……好疼……” 季凌纾扑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手指兀然地抓住床沿,将那泛着淡淡药香的梨木抓得粉碎。 还没弄清楚情况的蒋玉只觉得身边有阵岚风掠过——江御已经来致季凌纾身旁,珍贵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季凌纾的神识之中,想以此缓平他的痛苦。 许多人都曾被这灵气救泽过,春天般轻柔又磅礴的力量似有春生万物的神力,仝从鹤、独夏、蒋玉,还有更多更多的人都被江御这般救护过。 而季凌纾常常是在江御身旁看着他普渡芸芸,耳濡目染,如沐春风。 师尊的灵气有多见效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没想到,这灵气渡的了众生,却唯独渡不了此刻的他。 “不、不行…师尊,我还是好痛……” 江御的灵气于季凌纾而言只堪比剧毒,这春风吹到他跟前时只剩下料峭的寒意,原本让他依恋不已的淡香在此时此刻竟也锋利到有了形状一般,靠近江御后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给季凌纾带来深入骨髓的刺痛。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和师尊…… 绝望又深不见底的钝痛如染墨,将季凌纾的视线一点一点侵蚀。 在要疼晕的过去的那刹那,忽然有一丝细若蒲苇的微光于无边无际的长暗之中闪现,季凌纾别无选择地奋力向那道光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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