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双手捂住季凌纾的耳朵,不让於菟的秽语污了他的耳朵,淡淡回击道: “不然呢,看着他变成你这副模样吗?你躲来这炼滓天门,就算找到了残存的祭拜物件,也只能保你在这世间多弥留几日而已。” 血红的缝隙闻声延伸得更加狭长,边缘簌簌地颤动着,像是野兽在寻找吞下猎物的机会,然而正如江御所说,於菟被从季凌纾身上驱逐,又被夺走了堕薮,连复燃星点信仰的鱼人村落都被摧毁,它在这世间真正变成了一个过去的符号,除了出现在江御面前碍他的眼,再也做不到任何事情了。 就连作为一种现象出现,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没有信仰滋养的凶神,很快便会在无人的夜晚销声匿迹。 於菟咬牙切齿道, “呵…你是赢了,坏了我的好事,也逼得柴荣小儿不敢现世,可是你赢的代价是什么?嗯?” “……” 见江御不语,於菟笑得更加猖狂起来: “你这匡扶正义的剑圣不是见不得我们这些凶秽邪祟?好啊,现在季凌纾可是能踩在我和柴荣头上的更大的邪物了,江御你怎么不把他也给灭除了呢?” “哦——对了,你以为你能阻止他。江御,你真该去感受感受堕薮的力量,从季凌纾接纳它使用它的那一刻开始,它就注定只能变成下一个凶神。说来也好笑,你天天教他什么心怀天下什么良善仁慈,害我花了好一顿功夫才引诱到他…不过你知道最后打动他的是什么吗?” 缝隙裂开成扭曲的弧度,其中深不见底的,波涛汹涌的红海像是要将江御吞没: “他以为有了这强大的力量就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了,哈哈哈!”於菟的笑声愈发尖锐,“这天真的蠢货?和你站在一起?你杀他证道还差不多吧——哈哈哈哈哈!” “江御,你不成神亦不堕魔,你坚守了那么多的道究竟是什么?你可得小心了——当你因为季凌纾而放弃了你的道时,天道可就不会再畏惧你咯。” 江御紧紧握拳,掌心被印出红痕,他闭上眼睛不再看那缝隙: “柴荣能留有后手,你觉得我就没有吗?” “后手?” 於菟狎昵地拉长尾音, “你指上古神器?” “……” 江御终于蹙眉正眼看向它,虽话未出口,但於菟已然看透他眼底的思绪,得意洋洋地笑道: “有什么好意外的?我活得比你和柴荣小儿都久多了,那神器是在我风华正茂的年代被铸造出来的,现在它们再度临世,我能感觉不到?哼,能将神器复刻,你倒还真有几分本事。只不过你,知道该怎么用吗?” “你在问我会不会用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莫邪剑,”於菟咧起并不存在的嘴角,“无极山河图,那东西到底该怎么用,能怎么用,你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吧?” 江御垂眼思忖了短暂片刻,将季凌纾安放在了结界中后,走到了那缝隙跟前: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於菟大笑: “你倒是懂我。哼,不过我这次是能给你点儿东西,至于要不要,那就看你的考量了。” 江御眉心动了动:“说下去。” 於菟噗嗤一笑,一摊血色的淤泥被从那缝隙中吐了出来,凝成一个隐约的人形暗影,撑着脸骑坐在岩石上: “我做圣神的日子比柴荣小儿要久得多,他到现在其实都还在依仗天道,自己却浑身都还是凡人味儿,而我不同——我那时正在反过来吞噬所谓的天道,也成功抢来了点儿东西。所以除堕薮之外,我还拥有另外一个能力,你猜猜会是什么?” 江御不耐:“废话少说。” 暗影模仿人类的动作耸了耸肩,似是觉得江御扫兴,但也没妨碍它继续往下说道: “我能赋予眼睛全知的权力。” 江御闻言冷笑:“你若真能全知未来,当初还至于败给柴荣?” 显然是不信於菟的话。 於菟冷哼一声,“成也此败也此罢了。当初除了轻敌,更重要的是我遭了近身大祭司的背叛。哼,江御,你知道为什么我的信徒们为了讨好我能连命都不要吗?他们都想当大祭司,因为大祭司会成为我的眼睛,替我去看所有的未来。” “你自己看不见?” “说了我只是能赋予别人的眼睛,若是不用靠别人,哪里还有你和柴荣小儿的事儿。” 江御还是不信他: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大祭司可是如消耗品一般,几乎每天都在换。” 谈到这里於菟反倒骄傲起来:“对啊,信徒不就是这样用的。我为了省事还专门培育了祭司一族,以便随时供我使用呢。” 它顿了顿, “哦,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长久的好方法,要不是柴荣小儿用什么反抗家族命运的笑话哄骗了他们,我也不可能被背叛。说到底,这世上的所有生灵都只是神的玩物而已,他们背叛了我,自以为突破了束缚,其实下一秒就成为了柴荣的奴才,死了恐怕都还要被当做神雾的原料被碾个魂飞魄散……哼。” 於菟极少去回忆那些许久之前的事。提到背叛和战败时,也不见它有太多的懊恼或愤怒,它确实和柴荣不同,柴荣至今在面对江御时仍然会流露出属于人的情绪和偏执,而它,久居圣位的凶神,似乎早已无法用人类的伦理和常律去揣摩。 江御对它的过去没有兴趣, “所以,为你看到未来的代价是付出性命?” “你还挺聪明,圣神一天没当过,这规矩倒是明白的很。”於菟撑起脸,手部的幻影和面庞混混沌沌地融合在一起,像是血骨分离的残骸,“江御,能看见才有选择的权力。况且如果是对你而言的话,倒有几分希望能留下一条性命。” “那你还不直说?” 虽然从烫坏人皮的打铁花、横尸遍野的炼滓天门便已能推测出一个残暴的代价,但到底需要做什么还是难以想象。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於菟的双手扑开成沉红的雾气,环绕在了江御脖颈周围,“我啊,爱看我的大祭司抹脖子,血能溅到三尺高的话我就开心,我一开心,便能把那本事赏赐给他们了。” “……”江御无言。 於菟当道时,世间的常理和规律定是只比现在更加荒谬蛮横。 於菟笑道:“没办法,这破烂世界就是能纵容圣神随心所欲。我爱看人死,爱听人哭,所以我的信徒越是痛苦,我给他们的地位就越高。这力量嘛,也是如此。不过你也不要被吓到,三尺高而已,常人是肯定要死了,你这剑圣剑法高明,说不定能活下来呢。” “你不是爱看人死么,我若没死成,你的力量还奏效么。” “只要我高兴就够了,柴荣小儿要你们敬神,我不一样,我要的是悦神。你把我害成这样,能看到你抹脖子的狼狈样子,我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於菟想了想,又加重了筹码: “现在我对季凌纾也没威胁了,你与我联手先摧毁了柴荣小儿的天道,剩下的,我们两个再慢慢斗,这难道不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么?” 江御微微蹙起眉。 他明白,於菟这是在将死之境为自己做最后一搏,只要力量还在流传,它便还能耗在这世间留下最后一口气——哪怕实际上它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而代价他也并不是付不起。 当然不是因为他能血溅三尺而不死,而是靠他当初突破飞升之境时得到的那尊金身。 威仪金身,是破境的荣耀,也是用以保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第165章 春夏秋冬(二更) “江御,现在可没多少时间留给你犹豫,” 於菟阴恻恻地催促引诱道, “等我身形消散了,你再想要,也只能像现在找不到柴荣一般问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咯。” “还是说你对自己下不去手?你不行的话让你徒儿来也行啊,嘿嘿,他正愁没人可砍呢。堕薮那罪我也受过,我最清楚了,他扛不住的时候你就让他杀两个人,杀意宣泄出去就好了,能管好一阵……滋——!” 猩红雾影的话音来不及落下,在江御的剑下碎成了满地的泥涂。 现在的於菟确已是强弩之末,连合拢聚集都要花上许久,才气喘吁吁地又凝聚出一个人影。 江御厌倦了他那扰人心烦的低语,也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见他一口答应,愿意接受那接近全知的力量,於菟嘴角咧得快要合不拢。 时至今日,消不消散已经激不起它心底的任何涟漪,它甚至更在乎的是在陷入堙灭前有没有乐子可看,能不能再像当初它还在位享受祭拜时被他人蝼蚁般残忍又拼尽全力的挣扎给取悦。 当然,像它这种性格恶劣的凶物,消失之前也是极愿拉柴荣那个终结了它的统治的卑鄙小人一起覆灭的。 “所以我该如何,现在就抹给你看么?”江御问。 “急什么,这能力还没传授给你,你现在抹也是白抹,” 於菟说完哼哼唧唧地从自己身上扯下了一团巴掌大的残影,像燃烧着的火焰,更像蠕动着的怪物。 它把那捧残影抵到江御面前: “吃下去。” “……?” 江御无言地看向它。 对待它向来都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臭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名为嫌弃的情绪。 於菟无奈:“拜托,你都能为了这个赔上性命抹脖子,吃下这个对你来说会是什么难事吗?” 它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又往江御面前凑了凑。 江御迅速拍开它,捂着鼻子趔得很远,而且还差点干呕。 於菟:“……” 它费尽口舌,百般说服,结果最大的一道坎竟然是江御嫌它恶心! “有那么恶心吗!” 於菟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手里的残影,像是在教江御该如何吃下去,然后又扯出来递还到江御面前。 江御更觉恶心:“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那么多大祭司每一个也都要吃下你的一部分吗?” “这是恩赐,神的恩赐,你懂不懂。” 於菟虽然没有五官的形状,但大概是大大翻了个白眼,它思忖片刻后,收回了手中的那团混沌雾气,转身面向了季凌纾所在的方向: “受不了我也行,总有你愿意受纳的。” “你看他是想干什么?” “疯子,收起你的剑!我现在这样还能再夺走季凌纾不成?”於菟没好气道,“我曾在你好徒儿的灵魂里住过,虽然那部分拜你所赐已经死了,但也能算是我。” “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要么你吃了我,要么你和他双修。” 於菟顿了顿, “当然双修之法麻烦至极,现在你又断了我和这小子之间的联系,我也说不准需要双修到什么程度,要修多少次,才能让你得到我的那部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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