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又开始混乱,他犹如坠入万花筒,画面光怪陆离,爸爸妈妈,逢霜谢岷刘褐,他见过的,没见过的人轮番登场,末了定格在长落渊那个幼年逢霜脸上。 万籁俱静中,他听到那道小小的,稚嫩的声音问他。 ——“你是谁?” 温枫良缓慢睁开眼,入眼是米白色床帐,他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这是他在青 羽宫的房间。 他还没死。 身体说不上疼,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介于痒和疼之间,又夹杂着涨。 温枫良扭头看向门外,嬴绮正端着碗进来,见温枫良醒来,放下药碗给他把脉。 “你可算醒了,”嬴绮道,“你睡了五天,五天!” 再不醒他就要被逢霜丢到思过崖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 温枫良坐起身,接过那碗闻着就苦的不得了的药,咬咬牙一饮而尽。 嬴绮从怀里掏出包麦芽糖来,择了一块递给温枫良,自己挑了块大的扔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担心你的人可不是我。” 温枫良不解,嬴绮忽然笑嘻嘻道:“你不好奇是你把你抱出来的吗?” “你。”温枫良见嬴绮一脸你怎么知道,抿了抿唇说,“很难猜吗?仙尊不可能主动抱我,而你是仙尊最信任的人,长期替仙尊跑腿,不是你还能是谁?” 嬴绮道:“别这么失望嘛,这次是我,下一次说不定就是仙尊了。” “我没失望。” 嬴绮嘁了声,想说那你昏迷中一直叫仙尊干嘛,转念一想又作罢,神秘兮兮地说:“你要相信会有这一天。你和我们不一样。” 温枫良:“?” “你在仙尊心里的地位和我们不一样。” 温枫良:“……”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生死都被逢霜捏着? “你日后就知道了。” 嬴绮还想再说什么,对面的人眉目低垂,一派温顺模样,他反射性转过头,果然看到白衣仙尊出现在门口。 “你出去。” 嬴绮:“……” 他收拾好空碗,对温枫良道:“你先休息两天,养好精神。劫雷虽然有仙尊帮忙,但最终还是得看你。” 劫雷? 嬴绮不说温枫良还没注意到,一说温枫良就发现他如今离迷心只差一通劫雷。 温枫良抿紧唇,打一棍子给一颗枣? ----
第10章 他温枫良又不是逢霜养的狗。 把他折磨到差点死了,给点好处就想让他把此事翻篇,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穿好衣裳,温枫良打算去后院摘点金凤鸢萝捣成汁,涂在逢霜用的东西上。 他心里憋着火,又打不过逢霜,只好逮着逢霜自爆的弱点撒撒气。 只是让身体麻痹一会儿而已。 温枫良拖着病体走在去后院的路上,全然没注意阴下来的天空。 逢霜划了一大块地方用来种植一些对他自己很不利的植物,并取名为后院。 温枫良并不认识金凤鸢萝,猜测半天仍拿不准,刚想偷偷摸摸折回去,等问清楚再来,有人突然开了口。 “你右手边那株藤黄色的便是。” 那声音清冽如山泉,是极好听的声音,落在温枫良耳中却让他浑身都颤了一下。 温枫良极缓极缓地转过身,仙尊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逢霜没看温枫良,视线全在随风摇曳的金凤鸢萝上。 后院有禁制,逢霜进不去,他看了几眼金凤鸢萝,又看着忐忑不安的温枫良,沉声道:“出来。” 温枫良还不太敢和逢霜对着干,悄悄摘了朵揣进袖子,磨磨蹭蹭走出后院,下一刻便听到轰隆声响。 是劫雷。 一道劫雷直直朝温枫良劈下,后者头一回亲身经历此事,愣了愣。 逢霜挥袖掐诀,打散那道劫雷,然后冲着仿佛被吓呆的人厉声道:“还不快出来!” 温枫良一迈出后院大门,逢霜就拎着他领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观竹殿。 透明结界升起,笼罩整个观竹殿,天空翻涌的劫雷察觉不到即将渡劫之人的气息,慢慢平静下来。 温枫良扶着墙面,脸色发白。 虽然天旋地转的感觉只有一瞬,温枫良还是很难受。 他缓了片刻,直起身看向逢霜。 他没道谢,也没道歉,就那么静静注视逢霜。 从得知他要和逢霜成亲开始,他没哭没闹,平静到近乎麻木地接受事实。 大婚那天,逢霜一身白衣,没有奉茶,没有拜堂,把他羞辱到极致,他没闹。 新婚第二天,逢霜把他关进笼子,和别人一块看他衣衫不整和灵兽搏斗,让他去扫臭气熏天的灵兽园,他也没闹。 他忍气吞声,在师兄面前不敢抱怨半句,还要笑着夸逢霜很好,对他很温柔。 他不是不想闹,不是不想在逢霜折辱他的时候反抗,是他闹不起,他没那个资本。 正如刘褐所说,他们空梧派小门小派,哪得罪得起清岳仙宗。 杜瑄枢送聘礼时,说的是两派联姻,众人都清楚,这不是联姻,是清岳仙宗对空梧派的施舍,也是威胁。 包括他在内的空梧派弟子明面上除了欢天喜地,不允许有别的情绪。 他出嫁前天晚上,刘褐去他房中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让他乖一些,听话一些,别惹逢霜生气。 他温枫良,嫁给了无数修士做梦都想嫁的逢霜,已被诸多修士当成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连带着从前不起眼的空梧派也被有心人盯上。 他不伏小做低,不逆来顺受,万一出了事,即便杜瑄枢不处置他,逢霜那些爱慕者也不会放过他。 温枫良深吸口气,闭了闭眼,依旧没能压下那股怒气,它顺着胸口往上涌,仿佛要冲破他天灵盖,让逢霜好好看看,他到底有多愤怒,多委屈。 “仙尊何必救我,让我死在劫雷不是更好?这样一来,仙尊就不用考虑怎样弄死我才不会让别人起疑。” “本尊从不惧他人言语。”逢霜话音一转,“你死了,本尊就少了很多乐趣。” “难道对仙尊而言,我就是你取乐的工具吗?” “不然?”逢霜反问道,“你以为你有什么用处?” “逢霜!”维持温枫良理智那根弦猛地断了,他脱口而出,“你混账!” 这一声喝出,两个人都是一怔。 自逢霜成为仙尊后,再无人敢直呼他名姓,遑论这般骂他。 仙尊脸色瞬间冷下来,温枫良回过神,打了个寒颤,屋里薄薄一层白霜提醒他,他方才说了什么。 温枫良下意识后退几步,后背抵在上面,浑身冰凉,警惕地盯着逢霜。 他咬了咬唇,不愿露怯,神情看似冷静,实则心里颇有些后悔。 他不该骂逢霜,就算要骂,也不能当着逢霜的面骂。 逢霜往前走了走,见温枫良如受惊的兔子,稍微一吓就能一蹦三尺高,忽然弯了弯嘴角。 温枫良后背汗毛乍立,刚想再说两句狠话,逢霜看透他心思般,道:“你求生意识很强,你不会寻死。” 温枫良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忽又变得很平静:“仙尊说的不错,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做仙尊的玩具。” 逢霜没再理温枫良,直起身往外走去,临出门之际,逢霜微微偏过头:“长尾幽竹结了新的果实。” ——“长尾幽竹的果实本尊不能碰。” 碰了就会死吗? 温枫良垂眸看着掌中那朵已经被他揉烂的金凤鸢萝,方才他趁逢霜不注意,快速抹了些在逢霜身上。 那么一点……应该没作用吧。 但他低估了金凤鸢萝对逢霜的影响。 逢霜正常踏出房门,往旁边那丛竹林扫了眼。 嬴绮讪笑着扬了扬手中物品:“我来给夫人送药,刚到,什么都没听到。” 逢霜:“……” 他对温枫良说的并不全是真话,金凤鸢尾的确会麻痹他身体,在那之前,他先感受到的是自身毒素和金凤鸢萝遇到时产生的特殊疼痛。 木质长廊,弯弯绕绕,逢霜倚着栏杆,一朵半开的苍明花从他指间落下,委入尘土。 微风拂过,拂落一树树粉紫色花瓣,仙尊在漫天花雨中慢慢闭上眼。 观竹殿。 嬴绮心惊胆战送走逢霜,屋里并无他想象中的狼藉,温枫良背对着他,衣衫单薄,头颅低垂着,背影可怜又颓丧。 “夫、啊不对,枫良。” 温枫良抹去掌间残存的花汁,微笑问道:“怎么了?” 嬴绮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顿了顿道:“仙尊他其实……” “不说仙尊了,”温枫良打断嬴绮,他看起来仿佛没被刚才那事影响,仍是笑着的,温和问嬴绮自己伤何时能好。 嬴绮只当他被逢霜那席话伤了心,暗道得让杜瑄枢过来劝劝,温枫良要劝,逢霜也要劝。 嬴绮和杜瑄枢不一样,杜瑄枢对温枫良是利用居多,他是真心希望逢霜能和温枫良在一起。 他跟在逢霜身边的时间久,头一回见逢霜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上心?”温枫良轻声重复一遍。 他几乎都想笑了。 逢霜险些把他折腾死,这叫对他上心? 然而最终,温枫良什么都没说,他很直白地告诉嬴绮,他现在不想讨论任何和逢霜有关系的事情。 嬴绮了然点头,换了话题,同他说了好一阵话。 “你如今伤势未愈,最好别出观竹殿,”怕温枫良误会,嬴绮解释道,“不是剥夺你自由,是仙尊这个结界,可以遮盖你的气息。” 嬴绮说他是听到劫雷的声音,才急急忙忙赶来的。 温枫良和逢霜的争执他并没听完整,但是温枫良那声混账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同样,他也没漏掉逢霜那句长尾幽竹结了新的果实。 他不知道逢霜是怎么跟温枫良说的,为了防止温枫良为了讨好逢霜,摘长尾幽竹果实送给逢霜,从而酿成大错的可能性出现,主动道:“仙尊不能碰长尾幽竹的果实……” “碰了会死?” “会生不如死。”嬴绮盯着温枫良眼睛,“疼痛这种东西,不会习惯,只会麻木。” 他道:“仙尊早就不想活了,之所以不曾自尽,是因为他一死,再无人能镇压墟光。他在等,在等顾白梨成长起来,等顾白梨可以接过他的担子……” “所以,”温枫良冷不丁出声发问,“你是想让我同情他?” 不待嬴绮开口,温枫良道:“嬴前辈,在下累了,恕不远送。” 嬴绮一脸懵逼被温枫良关在门外,这跟他看的话本子发展不一样啊! 他蹲在温枫良门前,把那话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终于明白了,话本子里的云郎没有仙尊那么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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