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还在翻译小黑的话:“井下有……好吃的。”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无渡将剑抓在手里,抽出一沓符箓,这是他抽空写的。 仉端本来还在犹犹豫豫,见他准备下了,就叫起来:“我也要下去!我也要!” 仉璋劝道:“七兄!” “来。”云无渡无所谓道,“尽管来,只是不知道你这条半化形的鱼,到了井里能不能成功变成鱼精。” 仉端缩了缩脖子,跑到远远的,喊道:“你赶紧下去,本殿下在外边守着你!你放心,有本殿下在,谁也不能拿石子砸井里!” 云无渡嗤笑一声,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不是他讲究,是他懒得洗衣服。 阿瑾担忧地望着他,云无渡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站远点。” 说罢,他一个猛扎跳进井里。 井口十分窄,水位不高,井内石砖横出,青苔厚重,一股水腥味,云无渡浸泡在水里,冰得渗进骨子里,伤口隐隐作痛。 云无渡潜到井下一抹,是一片绵软的淤泥,抓黑摸了一遭,除了锅碗瓢盆砖块瓦砾之外,什么都没摸着。 云无渡再度冒出头,望着井上的月,黑狗正歪头看着他,见他出来,叫了两声。 云无渡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井壁,心里有个猜测。 运功飞起,抓着井壁石砖一看,果不其然,青苔遍布的井壁有一大块砖凸出,旁边长出了茂盛的蕨类植物,黑黢黢的一块洞口,十分大,也十分隐蔽。 云无渡纵身窜进去,是一道甬道,黏糊糊滑溜溜的,“呲溜”一下,云无渡失重,随即摔进一条河里。 火符箓燃烧,温暖的火焰瞬间映亮四周,云无渡抛出一沓符箓,一张张飞出,贴在洞窟岩壁上,把整个洞窟照得照得清清楚楚。 这里是一处地下洞窟,洞顶钟乳石倒悬,云无渡脚下是一条地下暗河,水流不多,潺潺缓缓,却冰得吓人。 云无渡微微喘着粗气,爬上了岸。 一具娇小尸体有半个身子浸泡在暗河里,云无渡凑近一看,是具女尸,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的肉早已溃败,眼珠子半露出来。 想必就是萧大脚的阿妹了。 云无渡仔细观察她的皮肉伤,不像腐败,更像是啄食。 云无渡转过身,身后站了一个人。 悄无声息,连呼吸声都没有。 云无渡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拔剑,扔了一个杀诀。 “嘭——”剑风落空,砸在地上,炸出一个小坑。灰尘四起。 “哎呀,好热烈的欢迎。” 逃过一劫的面具人拍着胸脯庆幸道,“好久不见,梓童也想我得紧么?” “是你!” 云无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到玉无影那张滑稽的面具就恼火。 “我来看看你考虑得怎么样?”玉无影绕着他转圈,“想好去稷山了吗?” 云无渡惊魂未定,只是冷笑着平复心情:“神经病。” 玉无影眼神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他在嘴硬!他眼睛毒,嘴巴也毒,非要卖贱,将脸凑过去,笑眯眯问:“吓到你啦?哈哈。没想到?” 云无渡拿剑指着他。 玉无影用两指夹着剑刃,移开,笑着道:“在这个地方,梓童别跟我计较了。大事要紧。 这边来,梓童,你一定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云无渡已经能自动屏蔽他的“梓童”了,说吧,命不长的玩意,早说完早完蛋。 玉无影所说的是一尊大炉,刚刚云无渡环视一圈洞窟,早就发现了。 与其说这里是洞窟,不如说,是一处地下丹炉室。 丹炉室天方地圆,堆放着丹炉、碳块,丹炉七倒八歪,滚到暗河里去,里边的药丸想必都融进水里了。丹炉下还有几具尸首,有的骨头泛白,有的皮肉完好。 云无渡皱着眉看尸骨,有的骨头都皲裂开了,可看起来不像是激烈伤,骨头发金色,像是中毒,但他不晓得什么毒会导致骨头发金。 “你在看什么?”玉无影站在不远处,含笑说,“嫁我一个死鬼不够,还要娶这么些碎骨头吗?” 神经。 云无渡充耳不闻:“另外这三具尸体是谁的?” “这两具?不知道。”玉无影踢了踢丹炉边两具白骨架子,哐当一声,白骨碎成一堆。 云无渡瞥了一眼,捡起尸骨里的青玉令牌,上边刻着【风】字。 真不巧,以“风”著名的修真人士,云无渡还真认识。 长陵山长陵宗的大公子魏长风,是用风的高手,同时,也是云无渡的五十二个仇人之一,当初就是魏长风把他骗到了赤牙山。 玉无影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脚边这个我认识。” 玉无影身后放着一具焦黑的肥软尸体。 “是本县——太爷。” “你杀的?” 云无渡蹲下身检查,县太爷烧得黢黑,看不出来是否有肉鳞片,但后心口一道窟窿,想必死于这道伤口,这倒不像玉无影,更像普通寻仇之人下狠手的手法了。 就在云无渡检查尸体的时候,玉无影在一边语气激动:“呀?我找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懒得搭理他。 “看。”玉无影转过身,摇了摇手里的两个瓶子,都贴着红纸,一个写着“方生”,一个写着“方死”。 “知道这是什么吗?”玉无影含笑道。 云无渡立刻警惕起来,玉无影的笑看起来不怀好意。 玉无影:“上次常旭君和驳运道人用人炼丹,炼的就是【方生方死药】。这五年来,修真界发了疯地研究这种丹药,各有各的法子路子。” 云无渡伸手去夺瓷瓶,被玉无影轻飘飘躲过。 “诶!”玉无影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似笑非笑看着云无渡,“你猜,为什么他们都在炼这个药?” 云无渡冷着脸:“我不想猜。” 玉无影自问自答:“五年前,稷山云无渡身死,尸骨无存。” 云无渡慢慢攥紧手心,目光发冷地看着玉无影,玉无影也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佻含笑。 “有的人说他死了,有的人说他的尸体被修真界拿回去分尸炼丹了,有的人说是庇符救走了他。” “胡扯。” “我想也是。”玉无影含笑凑近云无渡耳边,“据说当时,是庇符长老一剑穿心,刺死了这个最爱的弟子,你说,她怎么可能还要他呢?” “说够了没有。” “不过我更赞同另一个说法。”玉无影倒着走路,他手指一抛,瓷瓶朝云无渡飞去。 云无渡一把抓住。 玉无影道:“有的人说,云无渡并没有死,或者换个说法,他死了,但还能活。庇符的师兄是【神仙之下第一人】的李闻仙君,传言他会炼一种药,叫【方生方死丸】——在他的道里,死生是同时存在的状态,当一个人【死】了,他会以各种形态保留世间,并寻找契机,再度【活】下来。” 云无渡从来没听过李闻师伯这段【方生方死】的理论,他倒是学过庄子的“生死观”。 不过,与他无关。 云无渡不知道玉无影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是否在试探他,反正他下定决心,无论玉无影打什么嘴炮,他都不予理会。 打不过,他还逃不了吗? 玉无影微微一笑,话题转向:“各大宗派道听途说,各自按照自己的理解炼药,而此处有一座山,山上有仙草叫金虎草,是肉白骨的神仙药材。这个溶洞产一种矿石,也是炼丹的奇药。 长陵宗财大气粗,包下了整座山的金虎草,为了不让村民上山采药,于是放虎归山。为了就地取材方便,在这里修建了丹炉场。 丹炉里的药材泄露,流入水里污染了水体,而他们自己也都死在了这里,尸体和丹药混在水里,吸引了鱼类。这条暗河应该不深,连接着不远处的河,河中有鱼鲜。 本来时间久远,鱼类也就走了。但没想到最近又有尸体掉落,尸体吸引了鱼类,每逢潮汐,鱼群顺着水流游到这里。好运的鱼回家,倒霉的鱼游进井里,因为缺氧跃出水面,正好被萧村村民抓到。 至于为什么会长出肉鳞片?嗯……” 玉无影摸着下巴沉思: “或许是因为水体和鱼类都含有药物和制瘾成分,人过多食用就会导致身体药物积累,发生异变。 肉鳞片应该只是一种外化症状,内里,可能肝肺脾脏肾已经收到了影响,最大的特征应该就是呼吸,表现为呼吸困难、干燥。” 云无渡默默听他说完,心道这就是反派吗?怪不得三师兄的话本里总写“反派死于话多”,果然话多。 云无渡道:“你懂挺多?” 玉无影立刻仰起脸,语气略带自得:“我说过,我的目标是大宗第一神教,这个村有我的信徒,他们出钱我出力,我已经调查很久了。” “能救吗?” 云无渡嗅了嗅【方生】里的药味。 闻不出来。 他上辈子学的都是喊打喊杀的招数,从不学丹药——因为他师尊也不擅长。 玉无影:“我本来以为【方死】会是解药。不过现在一看,却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药练坏了。”玉无影摊了摊手,“给县太爷塞了半瓶药,没想到,暴毙了。嗯……如果能多几个练手,说不定就可以研发出来。” 他就不应该问这个疯子。云无渡暗想。 “不过,三步之内必有解药。”玉无影摇头晃脑,故作神秘,写了一脸的“你快来求我”。 云无渡忍着气,耐心问:“是什么?” 玉无影笑开了:“不知道啊。” 神经! 玉无影此时仿佛眼瞎了,看不懂人脸色一样,凑上来亲亲热热道:“那你呢?你怎么想?我问你的你不放在心上,但你问我的,我都准备好答案了。” 云无渡推开他的脸:“什么问的?没问!” 玉无影含着笑:“你只管去看。” 云无渡做出简洁有力的评价:“神经。” “先走了,洞里阴寒,冻得我骨头疼。”玉无影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我身子骨一直不好,梓童,下回再见。” 云无渡在心里默念:“死了最好。” 玉无影走后,云无渡在洞窟内又转了一圈,最后背起萧阿妹的尸首,原路返回。 一出水井,阿瑾急忙跑上前,给他披上了外衣,云无渡左右看了一圈,四周悄然无人,不禁问道:“他们人呢?” 不等阿瑾回答,不远处传来了呐喊声,随即一道火光冲天。
第9章 肉鳞片5 县太爷之子郭如带着一批全副武装的衙役,将村民围了起来,四处都是火把,一间茅屋熊熊燃烧,屋里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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