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也低头扫了两眼,飞速地确认了两遍。 心境旋即沉郁起来。 信上说,古战场有变,要谢危楼明日回去,调遣古战场。凌翌以为谢危楼起码在这里能留几个月,最短一个月也肯定会有。 谢危楼收起信笺,他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紧绷,但他压下了所有的不快,对凌翌唤了一声:“凌翌。我必须得回去了。” 将吻不吻的热意退散,凌翌呼吸竟是乱了起来。白天才荒唐过一回,夜里这顿饭都没吃饭,怎么就突然要谢危楼回去。 凌翌:“谢危楼,我们不是才见了半天?” 谢危楼怕凌翌不快,又道:“我会早点忙完,不会让你等太久。” 谢危楼的回答很肯定。 他从来以军中要务为主,几乎都能丢下事情马上走,放眼白玉京都不会有他这样相待的第二人。 凌翌错开了谢危楼的视线,地道内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他的头皮嗡地一声麻了,其实他知道,自从和谢危楼去了白玉京,他们总是聚少离多。最初他和谢危楼都没有那么忙,时常还能见面,可惜领兵又怎么会是开玩笑的事。 可是怎么会那么快。 他还没和谢危楼相处够。 “凌翌。” 凌翌听到谢危楼叫他的名字,手里的筷子下垂,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危楼已经唤了他第二遍。 “凌翌。” “我要走了。” 凌翌想像之前一样大度地告诉谢危楼,让他去吧,只要他和他能时常相见,一起吃吃饭。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对于一个将帅而言,疆场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就算有在乎的人,有爱的人,也变得无足轻重。 谢危楼坐在座上,他没有动,观察着凌翌的神情,道:“是我不对。” 凌翌抬头看着他:“谢危楼,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他说不出埋怨的话,只知道一条一条陈述:“除了你回白玉京述职那一天,三百天,三百天我没见过你。” 凌翌:“你知道——” 他旋即止住,揉揉眉心,“嘶”了声。 他不能和谢危楼这样说,等了谢危楼多久又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三百天不见也不是他们之前谁的问题。 可是哪里好像错了轨,他在长久的等待中积攒到了忧虑,又在忧虑中等来了失望。 谢危楼没有做错。 他也没有做错。 那错的到底是什么? 凌翌后知后觉地觉得酒气蔓延了上来,有什么东西被压狠了,终于要爆发出来。他捂着额头,闭着眼,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手腕上忽然贴了只手。 谢危楼欺身上前道:“你不高兴就说。” 他回答得很果断,脱口而出。 凌翌:“你走得这么干脆,其实我说什么都一样,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此丢下身上所有的琐事,那点不公和愤懑再一次压在心口。 多么可笑。 他拼了命地上白玉京只是为了换去现在的一切,现在连他的底线都应该踩过去,踏在脚底下。 这如今人都要走了,他还应该笑脸相迎,欢欢喜喜地把他送出门去?他是人,有血有肉,有心事有想法,怎么可能做到若无其事,大大方方地送谢危楼出去。 谢危楼才回来。 他和谢危楼才见到分别后的第一面。 凌翌不想让谢危楼看到自己的脆弱,他很讨厌谢危楼看到自己因为这种事情发疯、崩溃,那个模样太不好看,甚至他还会想,如果和谢危楼还没开始,他身为谢危楼的朋友,是不是都不需要那么难受? 谢危楼:“我不能保证我留在白玉京的时间很多。” “凌翌。” “我会用最快的时间回来。” 几缕微风拂过额头,凌翌低头时,谢危楼一直低头看着他,气场难得很沉,他目光有几分不忍,竟是在自责,四下煮酒声仍在继续。 咕咕咕。 热气缓缓从铜炉中逸出,满庭酒香。 凌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洒脱点,洒脱点。 地道内铃铛不再作响。 底下脚步声缓缓欺近,左右交错,显是很着急。 凌翌伸出手,想要抬头和谢危楼说一句话,忽然他对上了谢危楼的嘴唇,吻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他意识到谢危楼对他做了什么,眼底瞪大了,于是,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 凌翌推不开身前人,只知道他还被吻着,突然的靠近,像是一场离别。 谢危楼吻了他,还是在别人面前吻的他。 再不遮遮掩掩。 肆意又直接。 直到脚步声彻底停下。 ---- 凌:第一次不想让你那么亲我。(原地去世.jpg) 谢:抱歉。(原地复活.jpg)
第109章 卷三我从来只喜欢你 吻还在继续。 面颊上贴着手,白日那双和他亲密相处过的手摩挲过耳畔。 谢危楼身上的味道一直很清淡,他从来爱干净,指节修得平整,皮肤触上去干燥,落吻落得太用力,用力要呼吸全部被攫取,只剩下彼此融化的两个人。 凌翌迷茫地合上眼,他只能模糊的看到谢危楼的样子。 他艰难地调整着呼吸,思绪变得越来越清醒,他曾经预想过谢危楼会怎样在人前吻他,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远处来的人应该是谢危楼的亲信,他来得匆匆忙忙,估计压根没想过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凌翌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又一次地对上谢危楼的视线。 凌翌:“我没让你亲我。” 他已经学会不用最难听的话去攻击谢危楼,酒精也没有让他暂时地崩溃。和谢危楼分开以后,他嘴角还是红的,呼吸不太正常,长久都不能平复。 谢危楼道:“是我想吻你。” 他的话不像是道歉,说得坦坦荡荡。 谢危楼低头,仍没松开手,他嘴角也很红,胸膛起伏,明显也在调整呼吸。他脾气不好,听到这话却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他其实也是这样捧着凌翌的脸,和他一起倒在榻上,推上那些千层如浪的衣衫,想办法不要弄伤凌翌。 他一直很有想去破坏凌翌的想法,他甚至喜欢用手去捏凌翌的脖颈,却从来没舍得用力。 要告诉他么? 他喜欢他胜过一切,甚至无法用草草的一句“我喜欢你的”,“我爱你”去涵盖一切。 可是就在下午,凌翌落在他怀里含含糊糊地说,“喜不喜欢他”,“是不是最喜欢他”,一开始谢危楼没意识到什么,后来那些闷哼似的话钻到他耳朵里,渐渐地有了缭绕的余音。 凌翌都不能说话了,视线也没法聚焦,但他还是揽着谢危楼,用最后的力气哼道:“我想听你说喜欢。” 谢危楼捧着凌翌的脸,又用吻回答了他:“我只喜欢你。” 音落,他听到了凌翌放缓的呼吸声。 凌翌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声音像闷哼:“那你爱不爱我?” 谢危楼听得很真切,爱或不爱?他太明白为什么凌翌一定要别人直白地肯定喜欢与否,可是在那场对白里,他隐隐察觉到了凌翌深压已久的不安和慌乱。 他们都是第一次爱人,也是第一次爱对方。 他其实想给的东西还有很多,但在他说出口的时候,唇上又被凌翌摁住。 “我想你换个时间告诉我。” 凌翌望着他,又告诉他,那双眼睛快失焦,眼底不见清明,却很执着地看着他。 谢危楼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情调和浪漫的人。 凌翌和他完全不一样。凌翌会记得很多的日子,在几案上找个瓷瓶,还会在上面插满很多花卉,他时而精神大条,记性却从来好得吓人,他经常能通过一些很小很小的事告诉谢危楼,他们之前相处过什么,怎么有的那些物件。 字里行间,分明都是喜欢和爱。 谢危楼也不觉得凌翌麻烦,答应地很干脆:“我会好好地和你说一回。” 长河与瀚海交融。 春日晴好的下午,他们好像变成了一个人的样子,缠绕如春日的藤蔓。 “谢危楼。” 回忆散去。 凌翌的声音变得清晰,道:“你会和我再分开一年么?” 谢危楼难得有一会儿放空,忽然间,他竟也舍不得起来。他快不能去看凌翌的反应,有什么东西在胸膛翻涌,打破沉浸已久的平静。 他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情绪。 一年意味着三百多个日夜。 他在古战场忙起来,几乎不分白天和昼夜,其实那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大概只有留在白玉京的人才会度日如年地拿卷轴记下来算着每一个度过的日夜。 飞鸽又一次飞入凌翌的府邸。 凌翌视线随之望去,飞鸽的足踝上有密咒,只要修为够高,飞信的鸽子很难被察觉来处。他看清了飞鸽足踝上的暗红色密咒。 密咒分颜色以示紧急。 飞鸽密咒平时里不过是白色,从来没出现过暗红色密咒。 暗红色意为极其紧急。 谢危楼取过信笺,皱眉,目光停留在凌翌面上。桌上白雾缭绕,酒气弥漫,聚散的白雾遮盖了他的视线,又被风吹散。他静坐在桌前,忘记了起身。 那一刻,自责的情绪在凌翌最后的一句话达到了顶峰。 夜风吹过,凉意从手背上蔓延,渐渐遍布全身,浸在骨髓里。 谢危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头一回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从来没有问题困扰他,让他觉得难解。 他确实没办法回答凌翌,他到底多久回来。 微风拂过凌翌的面颊,他很快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那双眼睛里恢复了理性,只是定定地望过来,回答道:“谢危楼,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你离开。” 吵架的样子历历在目。 所有的情绪仍然在谢危楼离开后被放大。 最早分别一天两天都不是问题。 分别的时间越长,越是觉得这件事好像不可解。 凌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送谢危楼离开的。 记忆好像被突然挖去一块,他想不起谢危楼怎么从他府上离开,嘴唇从他问完那句“不喜欢他离开”就再没有开合过。 他想不起谢危楼对他说了什么,只是沉溺在情绪里,事情似乎真的到了他觉得两个人快要彼此折磨的时候。 他不应该这样想,但似乎有什么鸿沟横在他们中间。 那个晚上,凌翌坐在书房里,燃了灯,没管桌上批不完的卷轴,他盯着手里谢危楼给他的红绳,缠绕在指节上,松开,又对着摇曳的灯火左右望着。 他坐得久了,后背很僵,钝钝地觉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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