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景家最难进的地方有三个,第一是禁闭室,第二是少主别院,第三就是藏书阁。前两个地方自是不用说,至于藏书阁,不过是因为里面有景家独创的修行功法,这等功法只有景家继承人能看,别的人不能染指半分,所以看守才这般严密。 可藏书阁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备,还是就这么让他一个偷少主印的人进去了,可见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漏洞。 正如他找到圈禁在少主别院四周的禁制的漏洞一样。都说少主别院的禁制,就是只蚊子都进不去也出不来,可实际上呢? 连最完善的灵药图谱上都未曾记载,忘川花藤不会受任何术法辖制。它从墙头穿过禁制,就这样连通了外界,让十大长老曾经夸下的“少主别院绝不可能失窃”这句海口成了个笑话。 说到底,原作的设定才是修仙界得以运行的规则。所以,他的疑问,也只有原作提过的字句才能给他最准确的答复。 当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禁术的时候,他就一直都想找机会再去一次界方镇,那是唯一一个他知道有禁术存在的地方。尽管和他身上的禁术完全不一样,一个有用,一个没用,可他还是想去看看。 但是景容不放他走,成为巫苏后,他终于得到了这个机会。 那座宅邸被封印了起来,他用灵力去探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画在地面上的那个禁术,消失了。 但他明明记得,连景容都说过,那个禁术里面被献祭了不止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封印起来,任何人都无法将它消除。 可它还是消失了。 穿到书里这么久,第一次,他对一件事产生了兴趣。 他想知道禁术为什么会消失,又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消失。 而跟禁术相关的字眼,原作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的:家主吸取景容的修为,用的是诡术,而非禁术,诡术与禁术虽同出一脉,却差别极大。但是原作又偏偏没写明区别在哪,还一言以蔽之,说什么参见《屠神异闻录》。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作者另外的某部小说,结果怎么查都查不到,一度以为是作者太懒,不想写的设定就随便拿个书名搪塞过去。 现在一想,他认为很可能是本书中书。 所以他要找的,是《屠神异闻录》。 可当他终于从茫茫书海中找到这本书,刚翻开第一页,他就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本书为杜撰。” 看到这几个大字的那一刻,他感觉好像被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微挑眼皮,把书塞进怀里,回到破落小院后,才点亮烛火看了起来。 不管里面写的是真是假,总得先看看。 按屠神录所写,曾经有个隐世的种族,族人各个都天赋异禀。随便一个族人,若是出世,定是神一般的存在,因此这个种族也叫神族。 神族之人,虽生来天资聪颖,容貌也惊为天人,却个子极为矮小。他们生活在人间至暗之地,畏光,肤白,无需睁眼也能视物。 看到这里,温故微微一愣。 他压下疑虑,继续往下看去。 神族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不仅创造出无数高阶术法,还钻研出一些改变世间法则的术法:诡术。 诡术,包括强行提升修为、复活已死之人、将人的生死线绑在一起、交换身体,诸如此类,皆是改变天道的。 神族隐世而居,从不出世。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外族之人受伤后误入神族地盘,性命危在旦夕,神族之人极为良善,便救了这名外族人。 神族本是好意,没想到这名外族人伤好后,却偷入禁区,擅自修习神族创造出的种种术法。被发现后,神族只废了他的修为,将他赶出去,并没有杀死他。 未曾想,神族一时的心软,招来了灭族之祸。 从那以后,修仙界开始流传出各式各样的禁术,皆是血腥无比,以命换命,还总有各种后患,付出的代价极大,却都是拆了东墙也补不好西墙。 这些禁术之所以不完善,是因为外族之人所记有误,跟原本的诡术基本上已经毫无关系。 不完善的禁术在修仙界传开来的同时,一些传闻也开始出现。 传闻中,神族十恶不赦,他们修为高,皆是因为用了禁术。甚至偶有出现的血腥禁术阵法,也都是神族中人干的。 一来二去,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修仙界变得越发忌惮神族。 什么神族,这明明是邪族!此等妖邪之族,该被诛灭才是。 讨伐声日益加重,最终,整个修仙界的所有门派都联合了起来,群起而攻之。一夕之间,往昔神秘的神族,便被灭得片甲不留。 神族创造了一些新的天道,也为天道所灭。 说来真是嘲讽,真正的诡术被付之一炬,而不完善的禁术却源远流长。 人间从此屠戮了他们的神明。 ----
第49章 手覆在屠神录封面上, 温故细细抚摸了一会儿,然后收在枕下,面向墙的方向侧躺下去, 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 如果这本屠神录里写的是真的, 那么, 隐藏在原作里那些没有解释的设定,是可以有对应的答案的。 但前提是, 内容是真的。 他又想起了“本书为杜撰”这几个大得离谱的字。 他总觉得他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被他遗忘的那一点细节, 隐匿在无数纷扰之下, 每每思及深处, 似乎要触碰到了,却又总是碰不到。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要怎么才能知道里面的内容是真的呢……” 翌日, 温故跟在景辞身后, 仍在思索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点眉目的问题, 景辞说了一堆话, 一个字都没被温故听进耳朵里,一直到景辞问他:“听清楚了吗?” 温故抬起眼:“什么?” “我说, 有几个小家族快到了, 你替我去接待,我就不去了。” “哦行。”温故心不在焉地应了下来, 看景辞转身就要走, 温故又叫住了他:“等等。” 景辞蓦然回首, 见眼前人的视线掠过他, 落在了少主别院的方向, 问道:“景容他出生的时候,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记得啊,”景辞压了压眉眼,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这辈子都忘不了。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口问问。” 景辞笑了一下:“还随口问问?说是打听景容,其实你是想知道我的事吧?” 温故:“?” “也算不上秘密,跟你说也没事。”景辞自顾自说道:“容儿早产,生下来却比旁的孩子大一圈,我母亲觉得奇怪,就说了句这孩子不像刚出生的,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父亲打了我亲生母亲一巴掌。她就是个普通女子,本就体弱,身上又没有灵根,哪里经得起他那一巴掌。死了。就那么死了。死在我的面前。” 景辞说得轻巧,眼底甚至还有笑意:“你说,如果没有容儿,我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温故沉默半晌,说道:“你的母亲,是家主杀的。” 这话是在说,景容其实有点冤。景辞或许听懂了他的意思,看着他不说话,然后又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很久很久,笑到最后,话里还掺了点玩味:“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受苦了。” 温故没有说话,景辞有他自己逻辑自洽的方式,可他后来一直在想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分不清景辞说的是心里话还是口是心非。 但他觉得景辞说得有道理。 可他还是说道:“景容也是受害者。” 景辞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忽然就冷了下来,眼神带了杀气,说出来的话里,语气一个字比一个字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 * 湖边,景家弟子围了一圈,将温故死死圈在里面。 温故抬起手,用大拇指抹掉嘴角的鲜血,他看起来有点狼狈。反观景辞,站在一旁发号施令,看上去十分气定神闲,悠悠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 然后缓缓拔出剑:“说吧,你又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温故对此表示无法理解:“我怎么就背叛你了?” 景辞从身边弟子的手上接过一封信,打开,扫视着上面的字:“每日都在容儿的别院附近徘徊,以容儿的名义去藏书阁取书,还多次在就寝时间偷偷去容儿的别院……” 顿了顿,景辞不想再往下看了,将视线从纸张上挪开:“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吓一跳。” 景辞有没有被吓一跳不知道,反正温故是被他的表达方式给吓了一跳,心想:也没有每日都去吧?而且,也不是去找景容…… 景家人的能力是个谜,查点别的不行,这时候倒是突然行了。不过说起来,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温故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 谈不上背叛,但也确实一点都不忠心,这点无可否认。 看他不说话,景辞道:“所以你这是默认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算了,温故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你要这样认为,那就当这是事实吧。” “巫苏!” 他的淡漠惹怒了景辞。景辞推开挡路的弟子,大步走过来提起他的衣领,四目相对:“你是真不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吗?” 这双眼睛阴沉得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 温故勾了勾嘴角,说道:“不管什么下场,你都得加快点速度了。” 景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随即手腕就被他给反握住,再狠狠一甩。也许是没想到他敢这么造次,景辞毫无防备,被甩得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景辞先是惊得说不出话,后又很快调节了过来,敛起神色,命令道:“给我杀了他!” 温故凝起眸光,将剑一寸寸握紧,灵力也在此时聚起。 弟子们一拥而上,纷纷举剑刺向他,他们人多势众,速度也不慢,可落在温故眼里,一个个的都像是在做慢动作一样。 他凝起灵力,一道剑光闪过,就将所有人都给挡了回去。 对温故来说,灵力是他认知之外的存在,他那看似厉害的招式,背后全是他不愿提及的心酸。短短时间内就变成绝世高手是不可能的,他所用的方式,不过是把所有灵力一起聚起来,然后一股脑挡出去。 这样一来就直接导致,他挡是挡回去了,可同时身上的灵力也立刻变得所剩无几。趁着挡回去的间隙,他冲出重围,转身就跑。 他以为他施舍出来的同情只有芝麻粒那么小一点,可以忽略不计,可没想到这颗芝麻是石头做的,硌得他不舒服极了。 漂泊在海面上的孤舟见惯了岸上的人生百态,终于有了搁浅的一天。 现在,这粒芝麻被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他还得去验证他的猜想,没时间在这里跟景辞玩什么过家家的背叛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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