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祝福来得晚了好几年。 在这一年的冬炼,林朝生挑战了大长老。 平手。 也是这一年,景辞提出要去巫家看一眼巫苏,他说他还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巫苏一眼。但他说完这话之后,有人告诉他,巫家少主已经醒过来了,而且,还参加了冬炼,只不过没有进景家的门,参加完冬炼就回去了。 听到这话,景辞一下就愣住了。 哪怕是巫苏这样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人,也终究无法接受他的所作所为了,所以最后终于选择了离开,是这样吗? 明明说了会一直站在他这边,到头来,记得那些话的人,好像就只剩了他一人。 如果知道巫苏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人,他想,他那个时候,一定不会把他推向家主…… 可想到这里,他又变得犹豫起来。 ……不会吗? 他自己也不确定。 景容试图找过神女,温故陪他去过很多地方,但每次都一无所获。找了好几年后,渐渐意识到,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于是就不找了。 最后神女还是出现了。只是她出现的时候,景容已经没机会再看她了。 景容的大限到了。 神族人算是长生种,他们能活最多两百年之久,可是景容只有一半的神族血统,他是有缺陷的,没有那么长的命可以活,甚至……都没有普通人活得久。 温故平和地接受了景容死去的事情。 神女说她记性不好,只能记得一些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会忘掉。她总是忘记神族人都死了的事,几十年里一直在外回收禁术,每次过个三五年,就回家去看一眼,一回去才会想起大家已经不在了。 但有的时候,她又会突然想起来,一想起来就很绝望。明明只是跟往常一样出去回收禁术,怎么一回来,所有人就都死了呢? 她没有说太多过去的事情,说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恨意,只是轻轻走过来站在景容冰冷的身体旁,伸出手,指尖从景容的脸上缓缓划过,自言自语般说道:“现在,连唯一的后辈也死了。” 她垂眸看了景容的脸很久,从天亮看到天黑,久久不曾动弹。 后来她终于动了,站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起手,从掌心化出光印。温故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恍惚间觉得在哪里见过这道光印。 他的意识开始消散,耳边响起了神女似有似无的声音,那道声音说的是:“既然跟这个世界的羁绊断掉了,就回去吧。” 就这样,他彻底离开了修仙界。 是啊,景容都没了,还留在那里做什么呢? 陪伴了景容那么久,或许已经足够了。温故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沉闷无比,很难喘过气,好像比死了还难受。 他抬起眼,缓缓看向这条人来车往的十字路口,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可这个现世,也没有景容啊…… 因为车祸,他的左手受了很严重的伤,有条又深又大的口子,即便愈合了,也不太能使得了力,不过影响不大,因为他好像也没有特别需要用力的地方。 而果然如他所料,他延毕了。 倒也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毕业答辩时,他还在医院昏迷。 就这样,他的生活回到了原先的轨道,学校,公寓,两点一线。除了偶尔要回医院复检,他几乎不会给自己放假。 又是一次要去医院复检的日子。 温故站起身,将桌面整理得整整齐齐后,抬眼看见导师在翻找什么东西,温故刚想询问,门就被推开了,一位学姐急急走进来:“教授,照片找到了吗?” “在找,”导师把眼镜往下拉了拉,然后翻开一个相册,用着他那老花眼一页一页地翻开,问道:“几月份拍的来着?” “去年十月,不对,十一月吧?”学姐也有点忘了,“我也忘了那场研讨会到底什么时候办的了,要不从九月开始翻吧!” 一听到这话,导师突然手抖了一下,道:“那我得找一会儿了……”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把相册往倒数几页翻过去,然后指了指,道:“是今年一月。” 导师抬起头,看到面前的温故后,笑了笑:“还是你记性好。” 学姐也笑了笑,附和道:“那可不,也不看看我们师弟是谁!这可是温故哎!他可是……” “学姐,”眼看她要夸大其词,温故直接叫停,“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这话学姐就不爱听,无他,只因为自从车祸回校后,温故就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虽然淡漠,至少脸上常常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像现在,连那抹笑意也没了。 冷淡,少言,从内到外都是冷漠的,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有所动容,跟个活死人一样。要不是还有研究课题拉着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就直接从这个世界消散了。 这段时间以来,温故给他们的就是这种感觉。 温故走出去后,学姐赶紧将那张合影抽了出来,快步追了出去。 其实温故的状态挺好的,不管是做实验,还是讨论学术课题,温故都一丝不苟,可正是因为认识以前的他,所以才会知道,现在的温故并不是很对劲。 “你走慢点,等等我,”学姐三两步追上他,道:“去医院是吧,我得去北校区,顺路,我们一道走。” 温故斜睨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车钥匙上,她一看,立马就瞪了回去:“怎么了?没见过我顺教授那辆老人车的钥匙啊?” 什么顺不顺的,教授早就发过话,有需要的话,车钥匙可以随便拿去用,用完把油加满就行。温故没说话,摇了摇头。 车里的味道并不难闻,甚至可以说是好闻的,是那种沉闷的木香,但夹杂着机械的味道,温故就闻不惯了,于是索性把车窗给打开了。 明明是习以为常的东西,可他就是怎么也没法再次习惯。 他觉得他自己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学姐把一叠照片递给他,然后就开起了车。学校离医院不远,车程不到二十分钟,明明是如此短的距离,温故却觉得在车里坐一秒都是种煎熬。 街道上总是那些看厌了的风景,味道也是,声音也是,什么都挺厌的。 他垂下眼,捏了捏手里的照片,百无聊赖地翻了翻。 都是些学术大佬的合影,没什么可看的,但北校区的那个专栏,似乎很喜欢放这些照片,大概是为了显得专业吧,他也不知道。 直到他翻到一张不太一样的合影。 留影时间是去年的12月份,那是一次展览活动,他趁周末帮学姐布了次展。这张合影是半身照,他记得当时所有人都是坐着的。 他坐在第二排边缘的位置,而就在他的身边,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猛然撞进了眼底,所有人都在看镜头,只有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 那个人的脸微微侧着,黑沉的眼睛向上抬起,是凝望着他的。 顷刻间,温故呼吸一滞。 景……景容? “学姐,停车,”温故一下就乱了,“停车,你快停车。” 她以为温故的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赶紧把车靠边,“啊?好好,停车停车。” 刚一停下,温故就把照片放在她的眼前,指着那个长得跟景容很像的人,问道:“这人是谁?他怎么会坐在我旁边?” 学姐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温故又问道:“你说啊,他是谁?” 也许是没有见过温故慌乱成这个样子,学姐一下子也慌了起来,“他……他……” “他是谁?他现在在哪?”温故又追问了起来。 学姐被问得都紧张起来了,“是去年刚入学的新生吧?这是北校区的活动,当时找了几个新生来帮忙布展,但是,哪个学院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新生是吗?北校区……”温故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猛地打开车门,往北校区的方向跑去。 学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很快又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给一个学妹播了通电话过去。打完电话后,她赶紧也下了车,但他根本追不上温故,无奈之下,只能给温故打电话。在打了十几遍之后,温故总算是接了,她赶紧道:“温故,我问到那个新生了。” “听说他也出了车祸,好像很严重,前段时间还下了病危通知单,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温故,你在听吗?喂?温故?” 在这之后,学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联系上温故,偶尔有事去找教授,也没见着温故的身影,每每一问起,教授都说:“温故啊,他刚刚去医院了。” 大概只是碰巧错开了吧。 等再见到温故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 她是在实验楼门口遇到他的,那时他正从电梯里出来,低头看着手机,走路带风地往外走,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 他走得很快,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到他好像在给一个人回消息。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温故站在病床边,半垂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病床上这个慢悠悠坐起来的人,温声说道:“明天才可以出院。” 床上的人好像很不高兴,撇了撇嘴,“可是我不想在这里了!我现在就要走!” 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无理取闹。 温故缓缓坐下来,说:“那我今晚不走了,就在这里陪你,明天你做完检查,我就带你走,去我家住,好吗?” 床上的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床上的人叫景容,带着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追着记忆中某个人字里行间提过的点点滴滴,考入了那个人提过的一所大学。 在这所大学里,他如愿遇到了他记忆中的人,但是,那个人却不认得他。 很多次,他打听到了那个人的踪迹,追着赶过去,可每一次,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上,那个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人不认识他,也不关注他,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片刻。 直到一场车祸的降临。 他从这场车祸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个人的脸,那个人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一遍一遍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傻,要是真的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他很无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你认识我了吗?” 认识啊。 怎么能不认识呢? 温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忽略了很多东西,而景容,一直以来,一个人带着那些记忆,孤独地等了他好多好多年。但幸好,还来得及。 幸好。 幸好。 这一次,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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