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 “不是累了,快睡吧。” 陶青鱼这次不嫌热了,直接往方问黎怀里一窝。侧脸贴在他凉幽幽的蚕丝中衣上。 他抓着方问黎衣角,轻声道:“晚安。” 方问黎拢了拢哥儿,虽奇怪,但也贴了贴哥儿的脸作为回应。 “睡吧。” * 三更天,人睡得正熟的时候。 一辆马车在江阳府到鸣水县的路上疾驰。 至鸣水县地界后径直进入县中,最后停在了丰禄巷。 车帘被一把掀开,出来一个眼神精明,一脸横相的高壮中年男人。他踩着下人的背下马车,手上不停地转动着一串佛珠。 他大步进了三进的院子,院子外的府门上,高高悬挂着秦府两个字。 这人便是秦英。 与秦天阙那个一脸公子哥的纨绔相相比,他身材略显魁梧,更像是个在外押镖的武夫。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进入府中,年轻管家立马穿着衣裳跑出来。 灯火朦胧,掩盖住了他脖子正新鲜的抓痕。 “少爷呢?” “没、没回来,还在县牢!” 啪的一声—— 茶杯携着温热的水撞在额头,伴随着一声痛呼落碎裂在地。 冯史顿时跪趴在地,大气不敢喘。 “叫你们拿银子赎回来,不行?”秦英的声音中藏着怒气。 “这……赎了!” 冯史一脸哭相地伏在地上,看着自己额角的血啪嗒啪嗒落下。 “银子给了,县老爷也收了,可人就是不放啊!” “收了?” 秦英目光一闪。 “是,整整五百两,全收下了。” 秦英压抑的怒气顿时散了一半。他掀开衣摆坐在太师椅上,问:“那他可有说什么话?” “没……没有。” 冯史铆足了劲儿回忆,道:“但他却拍了我的肩膀,好像……好像是笑了。” 秦英眯眼。 难不成…… “行了,你下去吧。” “诶!” “等等。”秦英默了默,冲着他招手。 冯史躬身,立在秦英身侧探耳听。 耳语几句,秦英摆摆手。 冯史领命出去。 秦英手指徐徐敲在桌面。 要先试试郑硕的态度。 确实如他所想…… 正愁不知如何打通这关系。 他嗤笑一声,装得那样清正,骨子里却比姓赵的都贪婪。 他儿这次虽受了罪,但也是帮了家里一把。 * 夏日的小山村格外安宁。 小河沟两岸,萤火虫挂着黄色的微芒散在草丛,虫鸣混着蛙叫,将夜色衬得格外静谧。 村中远远传出几声狗吠,早已习惯了这声音的村民睡得更熟了。 村西边,陶家。 朦胧月色下,一道人影绕过山林到了陶家后头。 围墙之中,熟睡的小黄忽然支棱起了耳朵。 它低低鸣叫,尾巴压低。 只一个呼吸间,忽然站起来从狗洞钻出院墙,狂吠不止。 陶家人在狗叫出声时便瞬间醒来,匆匆忙忙点了油灯出去,却听到一声凄厉哀嚎。 等赶到鱼塘,却见小黄落入鱼塘中沉浮。 “小黄!” “腿!小黄的腿!” 杨鹊指着水中的大狗,看它腿骨直接刺破了皮肉。 陶兴旺警惕地四处查看,却没见到什么人影。 而方雾立马回去抄了网,将水里的小黄捞出来。 “有人来鱼塘。”陶有粮看着那漆黑如山洞般的坡下,手握紧了拐杖。 “爹,小黄怎么办?” 小黄浑身湿漉漉的,只碰到它受伤的腿,它才低低地拉长了声音呜咽。 凄凄切切,听得人心揪。 方雾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看撑着身子他着急地去舔自己伤口。 方雾目光瞥见着那一截骨头,又立马闭眼。 总是心慌得紧。 陶有粮叹声道:“只能看看岑猎户能不能救了。” 陶兴旺搜索了一圈没见到人,只能回去。他将小黄抱起,道:“你们先回去,我带它去看。” * 西屋。 陶有粮坐在床沿。 邹氏褪下他外面披着的那件衣服,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道:“不是早料到了吗?” “睡吧,明日起来再看看是什么样子。” 陶有粮叹息一声。 “多半是……可惜了。” * 次日,陶家人在一声幸灾乐祸的大笑声中惊醒。 方雾将自家男人收拾好,匆匆跑出去。 却见陶家所有人都站在后面的鱼塘上,看着水中失神。 今日的天蓝得清透,白云也似棉花,蓬松干净。 蓝天之下,往日碧绿的池塘水显出了一层银白,像浪一般。 全是死去的鱼! 辛辛苦苦养到现在,大的鱼已经有巴掌大了。但不知谁扔了毒药下去,连那些拇指大的鲫鱼,肥硕的田蛙也都翻了肚皮。 往日人走过来喂食,只张嘴露出了一点脑袋的鱼也彻底裸露了半身。 鱼塘里一片死寂。 除了对面岸上那还笑着的人,陶家人全部沉默不语。 方雾眼睛一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抬头,紧盯着对岸背着背篓的秦梨花。那神情似发狂的牛,恨不能冲上去把人撞死。 秦梨花背脊一寒,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双手叉腰,嗓门响亮:“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方雾目光深寒,轻飘飘道:“有一就有二,是不是……谁知道呢?” “你!你别污蔑人!”秦梨花恨声回应。 方雾收回视线,不想跟他多言。 他艰涩道:“爹,报官吧。” 陶有粮闭了闭眼。 他轻叹,握住拐杖的手发颤。 “三儿,报官吧。” 陶兴旺狠狠抹了把脸,闷头转身。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跑。 * 清早,陶青鱼跟方问黎回村里。 阿修依旧没跟来。 方问黎赶马车。 陶青鱼坐在他旁边,手指转动着昨日才到手的钥匙。 “正好铺子里有两间屋子,收拾出来一间留着自家住,一间给伙计住。这样小爹爹他们在县里也有落脚的地方了。” 方问黎点头。 “那今日要把东西搬完?” “也没多少,一趟就能搬完。而且还要让爷再打几张桌子。” 陶青鱼正想着有了铺子之后,工坊怎么做。 正好马车拐了个弯,迎面走来了陶兴旺。 虎背熊腰的一个汉子,肩背佝偻,一脸菜色。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那股隐忍的怒火是个人见着都得远离。 陶青鱼心中一惊。 他一着急,不等方问黎停下马就跳下车,直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鱼哥儿!你作甚!” 陶兴旺眼皮一跳,难得厉声说话。 “夫郎小心!”方问黎立马将马儿拉停,绷着脸下去将人稳住。 陶青鱼反手抓住方问黎,忐忑问:“三叔,出什么事了?” 陶兴旺心气儿一散,苦笑道:“鱼塘被下了毒,鱼全死了。爹叫我去县里报官。” 陶青鱼握着钥匙的手顿时一紧。 手心被硌得生疼他都没察觉。 “三叔……” 方问黎眼色微沉。 他捏开哥儿的手指,将钥匙拿出来,指腹不停揉着套陶青鱼掌心。 他冷静道:“三叔上马车,我们一起去。” 陶兴旺无力地点了点头。 * 而在宝瓶村。 陶家鱼塘被下了毒的消息飞速传播,一上午,村中所有人都过来看了又看。 有跟秦梨花一样幸灾乐祸的,心里开心得直呼菩萨显灵。 也有胸中愤懑,尽力安抚陶家的。 尤其是陶有房,看着那一池子都能卖了的鱼,骂了好几句脏话。 除了陶家人,最气的莫过于昨儿个才受了惊吓的秦桩。 “陶家的鱼塘被下毒?!”秦桩在屋里气得跳脚,“都这个节骨眼了还给我闹事!” 秦言忠愁得吧嗒吧嗒抽旱烟。 “爹,你还是趁着陶兴旺没把县衙的人带来,赶紧把凶手找出来吧。” 村里出了这等恶劣事情,少不得拿里正问责。 更莫说之前自家爹在县太爷那儿留下的印象就不好。 这事儿要处理不善,他秦家的里正……多半没戏了。 “找找找!你以为我不想找!” 问题是他找得出来,但是他敢说吗! 这陶青鱼真就是个祸害! 惹谁不好,偏偏去惹秦天阙。 到头来还连累了他! 秦桩气得直哆嗦。
第60章 陶青鱼一行到县衙的时候, 正好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秦英。 擦肩而过时,方问黎握住哥儿的手紧了紧。 方问黎问:“三叔,刚刚那个人是?” “秦员外。”陶兴旺道。 他以前干活, 在宝瓶村的庄子上见过人。 “秦英!” 陶青鱼要回头,却被方问黎拉着继续往前走。 陶青鱼皱眉道:“他刚刚是笑着出来的。” 方问黎:“嗯,不过能不能笑到最后就说不定了。” 陶兴旺报官之后, 县衙立马拨了捕快随他去。 寻常百姓对官府有种天然的畏惧,能不与官府打交道就不与官府打交道。 当捕快出现在陶家时, 围观的人顿时少了一半。 秦桩见状, 也知道这遭是躲不过了。 他从家中出来, 随着捕快一起调查。 很快,尤大郎被带上了县衙。与此同时,秦家的人也被一并请上。 …… 郑硕升堂,看着堂下跪着的一家老小。 他道:“传尤大夫妻。” 秦梨花跟着尤大郎一来, 狠狠瞪了一眼陶家人。 随后往地上一趴,高声喊冤。 那声音尖锐,听得郑硕耳鸣。 “肃静!” 秦梨花瞬间闭嘴。 扫了一眼身旁装孙子的男人, 心中直怨。 “今日陶家鱼塘被下毒,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秦梨花低着头, 不敢再撒泼, 如实道:“戌时,我出去打猪草看见的。” “那在此之前, 可遇见什么人?” “没有, 坡上就我一个。” “但真的不是我!真是我的话, 我还会傻站在那等秦家来吗?” 郑硕表情不变, 转而看向他身边的男人。 “尤大。” 尤大郎肩膀一哆嗦。 “武定四年,冬月, 你曾在陶家鱼塘偷鱼。但被陶家发现后,又于腊月往鱼塘下药,可对?” 尤大郎瑟缩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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