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鱼塘出事前三日,你在何处?” 尤大郎呼吸骤乱,不敢言语。 “说!”郑硕厉声道。 尤大郎瞬间以头撞地,惊呼:“大人冤枉,下毒之事真的不是我做!” “你只需告诉我,这几日你在哪儿?” “若你不说,那本官不得不怀疑……” “你快说啊!” 秦梨花动手推他,心里着急不已。 尤大郎看着女人凶恶的脸,眼睛一闭,重新将额头贴在地上。 “我、我在县里。” “县里何处?可有人证?” “柳街,有、有人证。” 秦梨花一脸不可置信。 她一屁股瘫坐下,半晌回不了神。 她喃喃:“你跟我说拿银子去看儿子……儿子念书……” “儿子念书的银子被你拿去逛窑子。” 秦梨花声如泣血,惊颤不已。 “老娘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尤家生儿育女……你个没良心的!你居然喝花酒,逛窑子!” 她说着说着,忽然暴起,疯魔一般压上尤大郎又打又踹。 陶家人见状,默默往边上挪。 “肃静!” 捕快立马将两人拉开,架在木棍之下。 女人哭嚎,撕心裂肺。 男人默不吭声,像扎在地里的老木头桩子。 又传了证人,问清了情况后尤家嫌疑解除,便也将人放了。 方问黎牵着哥儿站在人群前面,听得周围人对已经出来的尤家夫夫指指点点。 “男人逛柳街而已,不是常事儿。” “常事个屁!没听那妇人说用的是给儿子念书的银子。” “窑子里病多得不行,让你男人逛窑子,你还会这样说?” “……” “这女人凶悍,怪不得男人往外面跑。” “呵,再温柔小意,那也不是三个四个地往家里抬新人。男人不都这个德行。” “……” 方问黎握紧哥儿的手。 陶青鱼疑惑看他。 方问黎跟他耳语道:“我不会。” 陶青鱼瞪他一眼。 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思玩笑! “别担心。”方问黎冲他笑。 陶青鱼点头,又继续看向堂上。 第二个嫌疑人被带了上来。 是秦英。 秦英目不斜视地进来,丝毫没将陶家人放在眼里。 他恭恭敬敬给县令行了个礼,眼神与郑硕交汇。 郑硕眼神微定。 得了暗示,秦英便站立好。完全没将陶家当一回事儿。 只一个鱼塘而已,下手还是轻了。 不过好在也知道头上这位的态度。 他心下松快,开始思考如何好好借用一下上头这位的关系。 吃了他那么多银子,总得给他们点儿甜头。 …… 又是一番审问。 与陶家有恩怨的,就这两家。 但由于时间仓促,且没找到证据,这事便也只能继续去查。 陶家人一脸苦色。 陶青鱼却紧紧抓住方问黎的手。 这是多半就是秦家干的。 方问黎:“没事。” 秦英回身过来。 路过两人时,他细细打量了下陶青鱼,那眼神赤裸裸的,像看一件玩意儿似的嗤笑了一声。 陶青鱼暗自握紧了拳头。 方问黎手掌将哥儿的拳头包裹,黑洞洞的眼神与人对上。 来了县衙,那就别走了。 “大人!” “我要状告秦英强占民田,纵容手下殴打佃农致死,勾结前任县令私人开采买卖铁矿……” 众人哗然。 而堂上的秦英更是脸色一变。 陶青鱼瞬间看向来人。 竟是个弱柳扶风又生得极美的年轻妇人。 妇人高高举起状纸,泣声道:“还告他父子杀我丈夫,藏我幼子!” “常婼!” “民女有证据,一字一句皆为属实!” 女子往衙门前一跪,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心底暗骂这秦英原来跟他儿子一样,也不是个东西。 郑硕看了一眼方问黎。 他道:“来人啊,将状纸呈上来。” 郑硕只一眼看过,立即道:“来啊!将秦英收押,择日审问!” “是!” “郑硕!” 秦英被这一出打得猝不及防。 他自以为已经系好的关系忽然成了利剑,刺向他。 他看向女人。 却见她眼中透着恨意,如飞蛾扑火,恨不能啖他肉喝他血。 常婼!常婼! 这时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他如被困于囚笼的雄狮,目光藏着狠意,扫过周围的人。 忽然,他定睛看着那一身文气却从始至终淡定不已的年轻夫子。 是他! 这一局,最终是冲着他来的。 秦英自然聪明,否则如何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但他疏忽了,从始至终藏在陶家身后的方问黎—— 这个之前将鸣水县搅翻了天的人。 忽然不知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的陶家人则面面相觑。 这…… 他们还走不走? “大人!抓到下毒之人了!” 秦英被压走,一群人还没出县衙呢,忽见那姓江的捕头逮着个人进来直接往地上一扔。 “主子,是秦家下人。” 陶青鱼一惊。 转头看,许久不见的阿修来了县衙。 而堂上,那被抓的秦家下人不用审,直接将管家交代的事无巨细吐了出来。 至于秦府管家…… 江捕头道:“人已经出了鸣水县地界,我们的人还在追捕。” 至此,事情明了。 陶家被判得秦家赔银五十两。 包括鱼苗,饲养费用,清塘换水费用等等。 秦家下人被关押,至于秦英父子,还需要审问其他的事。 再一次从县衙出来。 陶青鱼也没了轻松的模样。 他异常平静。 阿修驾上马车,先将陶家人送回去。 陶青鱼走到方问黎身边,出了县城门才道:“阿修这几天不在。” “是夫郎想的那样。” “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方问黎摩挲哥儿手背,眼前大道宽阔。 “秦家大寿时。”他说,“夫郎怕吗?” 陶青鱼站定。 方问黎眸中深藏暗色翻涌。 陶青鱼瞧着他,忽然往方问黎身上一扑,抱着人的脖子跳起。 方问黎被他一撞,心石落地。 他托着哥儿,步步踩稳了继续走。 陶青鱼:“谢谢相公。” 方问黎喉结滚了滚。 “回去再喊。” “你不愿意听了?” “不是。”方问黎声音暗哑,注视着哥儿一双眼睛道,“我怕我忍不住。” 陶青鱼脸一热。 脑袋撞在方问黎肩膀,腿上动了几下,忙从方问黎身上下去。 “抱歉,一时激动。” 他目光不自觉往方问黎腰部以下瞄过。 方问黎突然捏住哥儿脸,晃了晃。 “看什么?” 陶青鱼脸色绯红。 “我没看!” 方问黎松开哥儿的脸,手指弹了下他额头。 “心虚得太过明显。” “脑子里一天想的都是什么?” 陶青鱼抓住他的手,闷头往前走。“快点,天要黑了。” “明明中午。” “你别说话!” 恼羞成怒了。 方问黎温柔一笑:“好,不说。” * 宝瓶村。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 陶家人报官后全须全尾地回来,村里人不免好奇。 不过陶家人下了马车就进屋,搞得他们插不上嘴问一句。 倒是看见尤家两口子一前一后走回来,立马有人问:“尤家的,陶家那鱼塘抓到人没?” 秦梨花不发一语,黑着一张脸进屋。 尤大郎落后几步。 众人转而要问他,却看见男人脸上几道抓痕。 眼神一对,立马知道有事儿。 可来不及问,砰的一声—— 尤家的院门在跟前重重关上。 险些被拍了脸的人冲着门就啐了一口。 “我呸!神气个什么劲儿!以前不还是去县牢里走了一遭。” 没什么看头,众人只得遗憾散去。 * 阿修送完了陶家人,又回来接上陶青鱼两人。 折腾大半天,到现在陶家人才后知后觉还没吃饭。 又忙活着下了点面垫垫肚子,招呼人休息,睡一觉起来已经是傍晚。 陶有粮将众人都叫到堂屋。 二叔一家子也回来了。 陶大郎恢复得很快,此时已经能自己走动。他坐在方雾旁边,也开始参与家中事务。 如此,除了三个小孩,陶家人此刻都到齐了。 “天气大,鱼塘里死鱼臭得快。” “趁着太阳下山先捞出来,在山下找个地方挖个深坑都埋进去。” 陶兴隆跟陶兴旺点头。 方雾道:“那鱼塘里的水怎么办?” 杨鹊也点头:“水里有毒,放了坡下的田都得遭殃。” 陶有粮道:“稻子收割后再放,到时候还要清几遍塘。” 说完这事儿,陶有粮将那五十两银子拿出来摆在桌上。 “这五十两,刨开买鱼苗跟请人清塘的,挤一挤最多余下三十两来。” “这三十两,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他目光一一看过三个儿子。 而陶兴隆跟陶兴旺则纷纷看向自己大哥。 陶大郎道:“鱼哥儿盘了个铺子。” “此时刚开,正是用钱之际,十两暂且给哥儿留着急用。” “青嘉也八岁了,是上学的年纪。他也爱学,该送去学堂。” 陶青鱼道:“我不用……” 杨鹊按住他的手。 他道:“十两给鱼哥儿应急可以。” “青嘉送去上学,我们三房也同意。” “家里没分家,青嘉读书必然以全家之力支持他。但我也想送青苗去念书。” 陶有粮道:“青苗再等两年。” 杨鹊摇头。 陶兴旺按住自己夫郎的手,但被自己夫郎压下。 “爹,青苗本就是跟着青嘉一起启蒙的。” 他不担心家里会有不让青苗念书的心思。 他担心的是再等两年,家里负担青嘉出现困难,再负担不起另一个。 又或者像之前老大那样出现什么意外。 如今没分家,一家的银子都掌在婆婆那里。 他们挣的钱自己留三成,交七成,也攒不下多少。 只有现在,虽是发生了恶事,但实实在在拿到手里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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