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可以不成,但不能没命。 * 方问黎回到家中,见屋里映照在窗户上的两个影子。他脚步平稳,似意料之中。 拎着衣摆上台阶,门被从里面拉开。 “从流可算回来了。” “白大人。” 白正申扶着他胳膊让人直起身,面上带笑道:“怎么?才一年不见,生疏了。” 方问黎道:“白叔。” “夫子,坐啊。”白谨让出他爹对面的位置,直接坐到下方。 “爹,县里的事儿我跟你说完了,你快点派人去查吧。” 白正申肃着脸道:“还用得你教。” 他转头对方问黎和蔼道:“这次来是想问问,从流交上来的那些东西,可否属实。” 方问黎敛眼道:“不敢有半分虚假。人证物证皆在,白叔要看,现在就可以去。” 白谨听得云里雾里。 “爹,夫子,你们在说什么?” 白正申瞥了眼自己的蠢儿子,略显嫌弃道:“叫你来鸣水县查私采铁矿之事,你查了一个月可查出什么来了?” 白谨被他爹堵得一哑。 沉默一刻,他嘀咕;“不是都跟你说了。” “你那叫查?就那点东西换个人一两日就能查出来。” 白谨哑口无言。 白正申道:“好好待在这,请教请教你夫子吧!” 他起身就走。 方问黎顺势吩咐道:“阿修,给白叔带路。” “是。” * 子时,县里各家门前挂着的灯笼已经微微暗淡,像力竭的流萤。 风小了,雨还在下。 雨滴将路上冲刷了一遍,泥浆注满凹坑,县里街道更显破败。 县衙后门,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后巷。 三更声响过后,一道肥硕的人影从后面挤了出来。 赵成鹏抱着东西上了马车,车夫扬了扬绳,马儿消失在巷子中。 出了城,马车加速。 到三水线与鸣水县的岔路口,三驾马车先后汇聚。第四驾慢吞吞地靠近。 “小姐呢?”赵成鹏撩开帘子问。 车夫低头道:“没跟来。” 赵成鹏脸一黑,暗骂一声:“这个蠢货!” 要不是看在这是他唯一一个子嗣的份儿上,他是管都不会管。 余光瞥见的后头走上来的马车,赵成鹏重新坐了回去。 正要走,他忽然掀开帘子看着外面。 “我记得是三驾马车?” 黑夜中,车夫看着那显然与自己车厢前挂着的不是一个制式的灯笼,腿瞬间一软。 “老、老爷,不是我们的人。” 第四辆马车上,车帘拉开,慢慢走下来一人。 他高七尺,面容亲和。 他笑问:“赵大人,这么晚了,打算去哪儿啊?” 赵成鹏踉跄,一屁股跌坐在马车中。车帘罩过脑袋,他惊恐瞪大眼睛蹬脚后退。 “白、白白白大人。” “快!快走!” 车夫滚下马车,立马扔下人跑远。 白正申抬手,笑容一收,厉声道:“全部抓起来!” 四周暗处传来金属撞击声,一个个带刀的捕快直接将马车围在中间。 跑掉的车夫被抓回来押跪在地,一个劲儿地说着冤枉。 赵成鹏一咬牙,哆嗦着手,从鞋中抽出匕首狠狠扎在马屁股上。 马儿嘶鸣。 马车骤动,眼看就要撞了人离去,却有一瘦削人影凌空挥剑。 连接着车厢的绳一断! 车厢直接往地上一栽,伴随着一声哀嚎,直接压在了赵成鹏的腿上。 “鸣水县县令赵成鹏,拐卖幼儿,私开铁矿。欺瞒百姓,收取不义之财,现压入鸣水县大牢,听候审问!” 风声寂,烛火熄。 车辙压过的两县交界之处,残留着一滩血迹。从深夜到黎明,渐渐凝结变黑…… * 翌日。 一大清早,鸣水县百姓用了朝食扛着东西打算进山,却发现县衙那块人群聚集,热闹得厉害。 想着这些天来也没淘到半个的金坨子,索性耽搁会儿,拿上东西也去凑个热闹。 挤进去一瞧,县衙门口的八字墙上难得张贴了告示。 听识字儿的念出来,众人惊掉了下巴。 “赵县令被关大牢了!” “真的假的?别不是唬人的吧!”说话的人脸上挂着滑稽的笑,难以置信。 “告示都出来了,还能有假?据说还是江阳城下来的大官儿抓的。” “那金矿咱们还能……” “愚昧之人!鸣水县从未有金矿出现,上面说了,金矿之事是出自赵成鹏之手,为的是掩盖他私盗采铁矿之事。”有书生看了告示上的内容气急道。 他早看不惯县里百姓这些日子以来,蜂拥上山,妄想不劳而获之行。 “啥!假的!!!那我答应给媳妇儿买的首饰岂不是……”得掏私房钱! “爱信不信!” 只一个时辰,金矿连带着赵成鹏一事传遍县城。 瞬间,淘金的人少了大半。 当天县衙开堂,众人匆匆去围观。仔细一看,坐在那高位之上的竟然是府城的白知府! 江阳府大名鼎鼎的白大人,许多人曾见过他亲自深入百姓,询问农人桑蚕之事。是个难得的好官。 这一看还得了,来寻求县里帮助的百姓当即跪了一片。 “大人!大人!我孩儿不见了!” “大人!我家小子也失踪了……” “呜……大人,求您找找我家娘子!” 找了这么多天没有消息,看到白正申他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想冲进去。 闻声而来的人愈发的多,他们围住县衙,或真要伸冤,或凑热闹看好戏,或指着那赵成鹏骂骂咧咧说他浪费了大伙儿的时间…… 白谨跟在方问黎身后路过县衙,看他爹有条不紊安抚百姓,升堂审问犯人。 只道姜还是老的辣,他半点未能及。 “夫子,咱去哪儿?” 方问黎看他一眼问:“县里失踪一事孩子,你查得如何?” “我抓住几个人,他们都说是赵成鹏指使。昨日便将卖人的钱送上了县衙。至于那些孩童,只查到他们往沛西府的方向转移了。” 方问黎道:“只这些?” 白谨看着方问黎冷冷的眼神,仿佛回到了上学时天天被夫子批评的时候。 他气弱,不甚自信道:“还……顺藤摸瓜,找出了他们在沛西府的接头人。不过没见那群孩子的去向。” “何时查到的?” “就在前一日。” 方问黎语气平淡道:“照你这查案速度,人都交到买家手里了。” 白谨脑袋耷拉,只能听训。 方问黎道:“去鸳鸯楼,找风娘。她知道那群人在哪儿。” 白谨眼睛一亮。 “欸!我立马就去!” 他就知道! 他夫子万事算无遗策。能交出赵成鹏这几年的罪证,拦截那群孩子也必定简单。 此在虽在意料之外,但想想却又合理至极。 白谨离开。 方问黎晃眼一扫,注意到衙门外站着的顾观茗,眸光一顿。 今日学堂并未放假,顾观茗此时应该在书院里,而不是出现在县衙。 “主子,该回书院了。” 阿修找来,手上拿着方问黎带回来的书袋,里面装着学生交上来的文章。 面上一个就是顾观茗的,方问黎用朱色的笔批了。 他这半日让阿修去请了假,没去书院。顾观茗也没回去,多半昨日就收到了消息。 他眸光转淡,提了书袋。 “注意着陶家。” “我知道。” * 县衙。 顾观茗看着里面被押出来的赵成鹏,眉头都没皱一下。姨母过世,有他赵成鹏的磋磨。 顾家不喜他。 但他又是表妹的生身父亲,昨日县衙出事,表妹半夜跑到他住的地方求救。 顾观茗已经写了家书让人送往江阳府,现下听了赵成鹏做的事儿,心里只余一个想法:让自家妹妹脱身。 他这会儿来看了看,便打算回书院。 转头见方问黎自东去的背影,他心中一跳。 夫子……多半看见他了。 顾观茗匆匆追上去。 方问黎听到身后脚步声,脚下不停。 鸣水河送来凉风,掠过河堤两岸翠柳。方问黎衣摆轻扬,墨青色的衣服显得人稳重严肃。 他走得不疾不徐,面上却不如春风温柔。 “夫子。”顾观茗恭敬垂头。 方问黎神色冷峻,道:“我竟不知,你何时跟我告了假不去书院。” “可禀明监院?” 顾观茗立即道:“是学生的错。只是昨夜表妹家出事,学生……” 那就是没有了。 方问黎道:“赵县令的事自不会冤枉了他。” “但你作为一斋之长,如此基本的章程都能违背。试问,你这一斋之长难道就是给文事斋开这么一个好头吗?” 顾观茗身子压得更低,额头冒出了细汗。 “学生回去便找监院领罚!” 方问黎淡淡道:“自然要罚。” “为师以为你们能自持守规,寻常也未多言……错也在我,你我便一起找监院。” “夫子!”顾观茗一惊。 “走吧。” 按照玄同书院章程,无故出院闲游,不勤学业者;出院不禀者;呼朋引类,来往喧谈者由山长同监院严加训斥。不守约束者,一次戒饬,二次逐出。(注一) 而顾观茗身为一斋之长,带头违规,自不是小事。 * 另一边,白谨往鸳鸯楼去。临门一脚,他看着里面轻纱曼妙的姑娘们脚步一滞。 不行不行。 他飞快跑回进福巷,拉着自己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哥儿一起。 “你去就去,还拉上我做什么?”洛哥儿被白谨牵着,见街上还有人,脸上微红。 “我怕。”白谨胡乱道。 进鸳鸯楼,洛哥儿还是小厮打扮。 风娘看着直接冲进门来的两人一笑:“姑娘们……” “别别别!”白谨抓紧洛哥儿的手,“我是有夫郎的人!” 风娘趴在栏杆上,美目望着下面。 “真是稀奇,头一次见男人带着自己夫郎上青楼。” “你们夫夫俩可真会玩儿。” 洛哥儿脸一红。 白谨冲楼上道:“方夫子让我来找风娘。” 风娘甩了甩帕子,顿时无趣。 “上来吧。” 洛哥儿忐忑,紧挨着白谨走。不过也新奇,这还是他头一次上青楼。 “你看什么看,不许看。”白谨将他脑袋掰过来看着自己。 洛哥儿耳朵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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