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田间地头始终不见做农活的人,倒是山林中隐隐有人影。 叔侄俩忙完活儿往家里赶。 正值中午吃饭,还在坡上就听得村中忽然起了一声哭喊。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青天白日,阳光还罩在身上,叔侄俩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什么都顾不得,立马捞起篮子跑回家。 “孩子!我家孩子丢了!” “来人啊,呜呜呜……我家狗蛋不见了啊!” “里正,里正!”秦家的门被拍得陶家都听得见。“我家牛娃也不见了,找遍了,不见了啊!” …… 终究是出事儿了! “青嘉!青芽!青苗!”陶兴旺心中忐忑,等不及,翻过篱笆跑回家查看。 三个小孩乖乖坐在屋里看书,也是听了外面的声音,现在悄悄趴在窗口看。 “爹,我们乖乖在家。” 陶三郎顿时松了口气。 见两人回,方雾立马拉着陶青鱼往屋里带。“别出去了。” 陶有粮、邹氏、二叔……家里所有人都聚到一起,每一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陶有粮沉重道:“村里丢了三个孩子,一个新夫郎。” “待会里正多半要叫咱家出人去搜,鱼哥儿不许去。” 话落,陶家传来拍门声。 外面铜锣敲得咚咚作响,混乱无序,像胡乱炸开的炮仗。听得陶家众人人心惶惶。 秦桩将村中人召集起来,可一瞧,除了陶家老三跟秦家的几个儿子小子,没一个壮年汉子。 他气急,抖着枯树皮一样的手哆嗦道:“老幺,快!快进山告诉那些人,赶紧帮忙找孩子!” “陶老三,你……” “你回去,看好你那家子人!” “全部孩子老人都回去,家门上锁不许出来。” 村中哭声不断,半日的时间就失踪了四人。偏生都是在村里不见的。 秦家人口多,里正三儿一女一哥儿。加上秦家其他直系也不像村中人盲目上山,如此他们倒成了奔走的主力。 山外,秦家人敲着铜锣,直喊:“丢孩子了!” “山里的人快找孩子!” “丢孩子了!” 山中人闻声而动,近处的冲着山下喊:“谁家孩子!谁家孩子!” “燕哥儿!狗蛋!牛娃子,还有秦照家的新婚哥儿也没了!” 一声传一声,山里喊叫声不断。 正在山中溪沟里的人全部震惊得踉跄。有丢了孩子的,腿一软坐到了水里。 反应过来,忙喊:“孩子!找孩子啊!” 尤家夫妻在水沟上游,听见半山腰上的声音,秦梨花累得往石头上一坐。 “相公,啥声儿?” 尤大郎停下听了听。忽然扔下东西就跑:“村里遭贼了,丢东西了!” “什么!” “家里还放着银子!” 尤大跛着脚飞快往山下蹦。秦梨花跑了几步,又回来收拾了东西跟着往山下跑。 边跑边喊:“遭贼了,村里遭贼了!” 一时间,山中鸟惊飞,野物四处逃窜。 一刻钟过去。 又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村中夕阳依旧灿烂。 太阳落山,漆黑笼罩整片山村。山中的火把如萤火亮起,妇人、汉子仓皇地喊着孩子的名字。 一天,两天…… 村子里孩子始终没有找回来。 而即便是孩子丢了立马去报了官府,却在县衙里看到已经好几十家报官的,都是丢了孩子、夫郎、媳妇…… 衙门外围满了人,何师爷安抚众人,跑得一头大汗。“捕快全出去了!没人,没人!” “在查了!在查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烟雨朦胧,雨水浇灌新入地的菜苗。山中被铲掉的植物又重新冒头,拔尖,长高。 县衙外,方问黎撑着伞看着衙门门口的场景。 “主子。” “小鱼家如何?” “没事。” 方问黎眼神冷然,问:“赵成鹏呢?” “上衙门的人太多,他应付不过来,闭门不出。” “许久没见哥儿了,去看看吧。” 宝瓶村。 丢了孩子,甚至还有成人。秦桩脸色难看。 他将那几家跑家里来哭求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可县里不顶用,村里已经找了几日,希望已经是渺茫。 “回去吧,回去。” “我也没办法。” “里正!你帮帮我,哥儿我才刚刚娶回家,还没捂热乎呢就没了啊!”好生生的一个成年汉子哭得满脸是泪,跟当初得意说要县里买房子的人相差甚远。 “没法子!”秦桩一把甩掉手里的拐棍,气道,“老子当初那么拦,你们一个个不听!” “现在出了事儿知道来找我!晚了!我仁至义尽!村子里帮着找了三天,县衙我也跑了三次,没办法。” “里正!” “呜呜呜……我们错了啊!” “爹,小心身子。”秦大给他爹顺着气,对地上的人道,“县里不管,府城里总得管。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多人不见了,你们带着人一起去总能管!” “行!我去!我去!” …… 这一事,宛如一颗炸弹炸了宝瓶村。 担心再有万一,秦桩立马叫村中青年组建了个护卫的队伍巡逻村子。 可正要凑人时,村中没丢孩子的人家又悄摸着上了山去。 秦桩气得白眼一翻,人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可好,秦家也一团乱。秦家跟陶家年迈的老族长不得不出来管事儿。 可说来说去要凑人,那些青壮年大部分还是已经上山了。甚至是带了干粮饼子,打算在上面住几天。 * “哎!”陶有粮长叹。 陶有房带着自家的媳妇哥儿过来,道:“大哥,老二家一家也都上山了。我劝过,没人听。” “算了,劝不动就算了。” 村中路上忽然有马车的声音,陶家人正要出去看。忽然就见几个蒙着脸的人拿着刀往几家人屋里走。 陶青鱼眼睛猛地瞪大。 “快,藏起来!” “怎么?” “拿了刀子,抢东西的。”不等说完,方雾几人立马将几个小孩往柜子里塞。 陶家几个男人顿时拿了灶屋的刀子锄头,紧紧守在门后。 那几人专往青砖大瓦房走。 陶青鱼心脏紧张得砰砰跳,心中更是发寒。他听到外面的哭喊,更深地体会到这个社会的残酷。 “抢劫了!” “救命啊!!!!” “荒唐!荒唐啊!!!”家里两个老爷子压低声音急道。 铜锣响,留守村中能拿得动柴刀锄头的人齐齐壮着胆子往外。陶青鱼咬咬牙,看自家三叔,堂叔都冲了出去,也跟着去。 “小鱼!” “鱼哥儿!你给我回来!” 人多势众,即便是老弱病残,在气势上也胜人一筹。 好在那几个抢劫的人虽拿着刀,但也都是没习武的人。众人你追我赶,你一榔头我一锄头,终是将这些人压在地上。 几个青壮年立马给人绑好,使劲儿踹了一脚。 “呸!” “送官!” “官府顶什么用!打死!” 人制住,陶青鱼拉着自个儿几个叔叔弟弟从泄愤的人群中出来,又立马回到家中。 经此一遭,宝瓶村的人即便是进山,家里也得留下青壮年。 马车滚滚,方问黎来的时候,村中人正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几个贼人搬上马车。 方家马车过来,众人受惊,还以为又是贼人。忙拿了农具堵住要砸。 但见方问黎撩开帘子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齐齐松了口气,才默默让开身子让他过去。 马车就在后头不远的岔路口停下。 方问黎下了马车,直接进小路,敲陶家的门。 * 门上一响。 陶家人下意识抄家伙。 待看到篱笆外的阿修,陶家人也都出来。 院门打开,外面不仅站着方问黎,还有周令宜。 周令宜笑道:“方叔,近来可好。” 方雾笑了一声,忙让他三人进来,随后啪的一声立刻关上门。 “近来村里不太平,又是丢孩子又是盗窃的,睡觉都不安稳。” 周令宜摸着自己的药箱,道:“县里也是,乱得很。” “我来复诊,看看陶叔。” 方雾笑道:“先歇歇,喝点茶水。” 方问黎打了招呼,像上自家门。 堂屋都是陶家人,已经都坐不下了。方问黎进门被三个小孩围着。他跟着他们走,随后到了陶青鱼屋里。 小孩在这里看书,方问黎虽不合适进来,但给小孩讲学解惑也是个正当理由。 许久不见,方问黎看着床沿盘坐的人,一时没上前。 陶青鱼疑惑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方问黎走到哥儿身边,眼神寸寸看去,道:“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 方问黎在桌边坐下,扫过桌上的书。目光落在一张显然不是几个孩子写出来的字上。 落笔不知轻重,手还抖。但字字偏有自己的认知,偶尔缺笔少划。 他轻笑一声,招来几个小孩。 “可有不懂的?” “有。” 陶青鱼的屋门开着,方问黎讲解的声音传出去。陶家的人神情一松。 陶青鱼听得仔细。 不为别的,方问黎的声音是真的好听。清冽干净,像山涧溪水绕过耳畔。 讲的东西虽浅,但语调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不只是几个小孩,连他都听得入迷。 待方问黎的声音一停,陶青鱼问:“怎么不说了?” 青嘉道:“讲完了。” 方问黎眼尾沾了笑意,问他:“还想听?” 陶青鱼脸一热。 “没有的事儿。” 方问黎道:“以后再说与给小鱼听。” 两人还没成亲,他即使能进这屋子也不能多待。方问黎起身问:“要不要出去?” 陶青鱼看几个认真摆弄起书的小孩,点头。 堂屋。 三爷爷家的人已经回家了。 陶家来了方问黎跟周令宜,他小爹爹跟小三叔又忙着去做饭。爷奶回了屋,堂屋只剩下二叔还在钻研他的木偶。 伤筋动骨一百天。二叔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人也能走。不过爷奶担心他没好全,要他月末再去县中酒楼干活儿。 这些天屋里呆够了,陶青鱼直接去了外面。 春雨不歇,屋檐下两人并排站着。 檐下雨滴落下,经年累月在石头上砸出排排凹坑。春雨飘进来,凉丝丝地拂面而过,沁人心脾。 陶青鱼看了一会儿,低声问:“县里这事儿没人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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