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黄氏与自家不对付,回去之后, 他也叮嘱家里人少与那边来往。 而本来陶杏还着急上火地回去吃药治病,但谁料到,闻家那边忽然传来消息, 说要退亲。 陶杏顿时宛若天塌了似的,在屋里好生发泄了一通。 陶家二爷爷坐在院外顾着他手上的背篓, 听到声音眼里闪过厌烦。 黄氏送走闻家的人回来, 陶有地沉了沉眸子。 黄氏骂骂咧咧坐到他身边, 脸色阴沉。“杏哥儿现在没用了,攀不上闻家倒还贴钱出去治病,明儿我给他送回他爹那儿。” 陶有地张了张嘴。 黄氏以为他不许,打断道:“如今他什么也做不成, 养着也是吃白饭。甚至一不小心家里人都得染病!” 陶有地:“他毕竟是亲的。” 黄氏气冲冲道:“亲的又如何,染了这脏病,家里有多少钱去治!” 陶有地闭眼叹气, 道:“依你吧。” 黄氏闷哼一声, 转身就回去收拾闻家送来的大包小包的赔礼。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村里又是些喜欢打听的碎嘴婆子夫郎, 没多久,陶杏这事儿就在村子里传遍了。 众人这一下看陶有地家的眼神就变了。 甚至见他家人来了还躲得远远的, 就怕染上了自己。 黄氏跟陶有地两个老的一商量, 干脆直接用闻家送来的银子在县里买了一宅子。 谁也没想到, 最无可能在县里买宅子的陶老二家居然先一步住上了大宅子。 如今除开被病痛折磨的陶杏, 还有生他的爹,家里其他人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 春日晴好, 初春那股凉意散尽。 春色满园,绿意盎然。方家小院里的葡萄牵了藤,光裸的杆子上已经被嫩绿的葡萄叶完全覆盖。 夏日若到这葡萄藤底下乘凉,还能看到上头挂着的晶莹葡萄串。 陶青鱼这会儿正给葡萄掐去徒长的枝,院儿里祁薄荷随意坐在院中石桌边,悠悠哉哉吃着点心。 忽然听到门被拍得急响,祁薄荷扶着腰起身。 陶青鱼瞧着他那已经显怀的肚子,叫人坐下,自个儿匆匆拉开了门。 见地上蹲着的人,陶青鱼眸光一颤。 “陶杏。” “小鱼哥哥!小鱼哥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祁薄荷听声儿过去,被陶青鱼拽住往身后一拉。 “你离远一点。”陶青鱼蹙着眉道。 祁薄荷隔着缝隙往下,却见一个宛若被吸干了的人跪在地上。 他瘦得只剩下骨头和外面一层皮,双颊凹陷,露出来的皮肤上斑斑点点,人不人鬼不鬼的。 祁薄荷心中惊骇,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他怎么来了?” 陶青鱼往后摆摆手,垂眸道:“我帮不了你什么,要活命,自己去求你大夫。” “不!”陶杏眼看着陶青鱼要关门,忙伸手来抓。 祁薄荷就见他那露出来的胳膊上,已经烂了。 他胆寒,忙转了身回去不敢再看。 陶杏虚弱地哭求着:“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借我点银子,借我银子看病。” 陶杏这么一闹,隔壁都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陶青鱼平心静气道:“据我所知,你家在县里买了房子,用的是闻家给的赔礼,应当也不缺银子。” “且……你惹了我,我凭什么还要帮你,没收拾你就是好的。” “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快点走。若不然,这里可没你奶奶能帮你。” 陶杏颤颤巍巍抬头,却见陶青鱼眼神里的杀意吓得惊惧。 他瑟缩着痛苦哭泣,双手紧紧握拳,指节苍白。 “我错了,求求你……帮帮我吧。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我奶奶不要我,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求求……” 陶青鱼闭眼,烦躁着冷下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求我也无用!” 陶青鱼将门一关,背对着门听外面的人嚎啕大哭。 祁薄荷担忧地看着他。 陶青鱼摇头:“竹子哥儿说过,这病治不好。”单看闻家之前都把周令宜祖父都请过去了,现在不也放弃让他等死。 “若他还有点用,就该自己立起来。” 算起来,陶青鱼跟陶杏交集不多,除了之前他勾引男人和背后说他坏话的事儿,两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但他落得这般境地,也怪不了别人。 自作自受罢了。 外面哭了一会儿,声音就没了。 陶青鱼知道陶杏走了。 看家里还有这么个孕夫郎,他到底是回去换了身衣服再走到他对面坐下。 “我以为你要帮忙呢。”祁薄荷看着桌子上酸酸甜甜的点心,现在是一点也吃不下了。 甚至想着刚刚所见,胃里隐隐翻滚。 陶青鱼轻叹。 “若我没猜错的话,他过来,应该有他奶奶的唆使。” 黄氏贪婪,杏哥儿都这样了,但也不妨碍要求他过来给他家添个堵。若能得些治病的银子,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陶杏口中的家里人将他赶出来…… 五分可信。 他二爷爷看着虽懦弱,但却是个极其注重面子的人。要真是赶出来的,只需要去门口一闹,他二爷爷必定让黄氏将人领进去。 陶青鱼到底是被搅扰得生出烦了。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怎么说?”祁薄荷一身青绿,手撑着养得圆润的下巴好奇看他。 阿修着实将他养得好,如今白白嫩嫩的,眉眼灵动又温柔。装起无辜来,没人比得上他。 陶青鱼喃喃:“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家里穷,他们兄弟三个娶妻难。尤其是不会说话的二爷爷,不愿意娶哥儿,非要姑娘。” “所以就有了我那个一家都看不上的二奶奶。” 黄氏当姑娘时风评就不好,偏偏勾得他二爷爷非娶不可。娶妻娶贤,反之,现在的二爷爷家就是结果。 这事儿还是他小爹爹跟他说的,陶青鱼吃听了一二。 反正他俩是成亲前就勾搭上了。 如此想来,陶杏正好继承了他二爷爷家的传统。 也无甚好说的。 祁薄荷生在小庙村,后又一个哥儿独自拉扯弟妹,见到的恶事儿多了,听听也没觉得稀奇。 “那你就不担心他又跑到铺子里去闹?” “他不敢,我爹他们在。”陶青鱼笃定道。 他爹是他们那一辈的老大,威信挺重,又长得人高马大的,陶杏自小也怕他。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恶心事儿?” “主君,夫郎!外头掉东西了。” 陶青鱼一惊。 祁薄荷担心阿修,忙捂着肚子过去。 陶青鱼一把拉开门,看着地上。 “相公!”祁薄荷踉跄。 阿修一个提步托着他的后腰往自己怀里带,低头看人的眼神饱含担忧:“你慢点。” “没碰吧?”祁薄荷也盯着地上的东西问。 阿修道:“没有,是谁来过了?” 祁薄荷:“陶杏。” 阿修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闻言脸色一变,又搂紧了怀中人几分。 祁薄荷安分趴他身上,乖得不行。“没事,我没出去。” 阿修顺着他微散的长发,道:“主君坐着,我把这拿去烧了。” 陶青鱼早已习惯他俩这么黏糊,只当看不见。 他此时注意力都在地上。 门前落着一块帕子,湿乎乎的,细看上头还沾了血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陶青鱼皱眉,点头离开。 阿修过来帮忙做饭,陶青鱼又和祁薄荷说了会儿话,再去打理他的葡萄。 吃完饭等阿修将人接回去,陶青鱼立马关了门去铺子。 虽说心里觉得陶杏应该没胆子去,但是看到门外那乱糟糟的帕子,陶青鱼还是打算去一趟。 毕竟人心险恶。 万一二爷爷家那些个脑子不好的记恨上了自家,想让陶杏跟自家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 * 枇杷巷。 这会儿正是午后,来吃东西的客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陶青鱼进去就见他小爹爹一脸愁地坐在屋檐下,心里咯噔一声,上前问:“小爹爹,我爹跟三叔呢?” 方雾抬头,见是自家哥儿,脸上挂起一点笑。 “他们去你二爷爷家了。” “去做什么?” “你二爷爷家在闹着分家,他们过去瞧瞧。你爹不让我去。”方雾拉住陶青鱼手腕,“你也别去。” 陶青鱼:“陶杏上午还跑到进福巷来闹过一通。” 方雾点头:“他爹也来过铺子,你可……可别靠他太近。” 陶青鱼想着还是将家门前的事儿跟他爹细说了下,也好对他二爷爷家多警惕些。 方雾听了是又急又怒,暗骂:“真不是个东西!” “我爹他们……” “放心,只是去看看就回。” 虽说闹僵了,但人又低声下气来请。去看看也成,也好回家跟哥儿他爷爷说说。 方雾拍拍哥儿手背,轻声道:“这些你就别管了,你爹他们不会有事。” 陶青鱼安了心,转而陪他小爹爹闲聊。 “最近铺子里生意可好?” “还成。”方雾眼中带笑。 “那小爹爹你累不累?我给你按按。”说着,陶青鱼就站在了方雾的身后。 方雾拍拍他手背,舒服享受,嘴上道:“做着做着也习惯了,倒也没多累。” 他动了动肩膀,眯眼笑道:“脖子那块儿力道重些。” 陶青鱼笑道:“好好好。” “我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过几日就将爷奶接来县里住几天吧。” “好,等你爹回来我跟他说。” 刚提一嘴,没曾想人就回来了。 方雾拉着哥儿,几步走近:“没事吧。” “爹!” 陶大郎冲着陶青鱼点头,随后道:“没事儿。暂时分不了,二叔老两口不答应。” 陶青鱼问:“那他家可给陶杏银子看病?” 陶大郎道:“这我就不知,去的时候也没看见陶杏。” * 下午,铺子即将关门。 原本这个时候大家也就走了,但下午耽搁了会儿,鱼丸还不够。陶大郎几个趁着还有空,去将明日大集要交付的鱼丸做完。 这会儿铺子里偶尔过来几个买鱼丸的食客,拿了丸子付了钱就走。 元家小子在前头跑,已经是个机灵的小二了。 从铺子里望出去,这会儿彩霞橙红,似缎带绕在天边。 视线中隐约出现个小点,从河那边的柳街过来。等近了,才看清是个摇摇晃晃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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