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打开了大门,顾奚缓缓把车开进去,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他似乎是思量了很久,才压低声音说:“疏桐,这段时间,你肯定会受些委屈和羞辱,你……” “顾少爷过虑了,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出卖自己,就没什么忍不下来的。”夏疏桐木着脸轻轻打断顾奚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奚皱了皱眉,他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夏疏桐,一字一句地说,“疏桐你记住,我一定会保护你。” 夏疏桐垂下眼睛,快而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这栋楼的管家已经打开了顾奚的车门,道貌岸然的中年人满脸笑容地说道:“少爷可算过来了,再迟几天,估计就不像现在这么美了。哟,这位就是之前少爷提到的夏先生吧?这样一来这儿可又热闹一些了。” 顾奚露出一个兴奋得有些夸张的笑容,他假装随意地摆摆手说:“对,这个先放在这里随便养养就行,不用多管他,你们也没心思一次性照看两个吧,等之前那个完成了再说。” 这句话让夏疏桐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甚至有一瞬间想到了死。 “是是是,多谢少爷体恤我们。”管家满脸堆笑。 夏疏桐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佣人从一侧的楼梯慢慢走上三楼,顾奚不知道哪里去了。佣人带着他走进一个有几分富丽堂皇之感的房间,大概就是要把他安顿在这里的意思。 佣人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艳红的丝质的袍子,终于开了尊口。 “少爷吩咐了,请您沐浴之后穿上这个去书房见他,从房门出去往左第二扇门就是,少爷耐心不好,还请夏先生抓紧时间。” 夏疏桐艰难地看了一眼那艳色的袍子,忍了又忍,才颤抖着手接过来。 佣人冷淡又礼数周全地朝他鞠了个躬,走到门口,又好像终于还是有几分不忍了,说道:“夏先生,在这里,还是把那些无用的自尊抛一抛,才能活得下去……要知道另一位刚开始闹腾得那么厉害,最后也就那样了。” 那样…… 怎样? 夏疏桐一时竟不敢深思,他匆匆洗了个澡,僵硬地将那件袍子套在身上。 那估计是西洋的款式,整件衣服松松垮垮,领口敞得很大,几乎要露出整个胸膛和半截小腹,整件衣服只靠条腰带系住。夏疏桐这辈子再没穿过这么不成体统的东西,羞耻得整个人都要发抖了。 他闭了闭眼睛。 顾奚还在书房等着,辞惜在医院里挣扎生死,羞辱也好,别的什么也好,委身于男人也好。 没得选择。 夏疏桐吐出一口气。 三楼的走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酒香。方才一直神经紧绷太过,夏疏桐现在才注意到那满墙的油画,画上的内容在过于昏暗的环境下一时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白色和红色交织在一起。 夏疏桐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细一些。 “疏桐。”顾奚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来,夏疏桐蓦然看过去。 书房的门半开着,里面的灯光泄出来一些,大部分被顾奚挡在身后。 他的脸埋在一片柔软的阴影里,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等着吸人精魄的妖魅,他露出一点复杂的眼神,随即笑起来,说道:“在走廊上站着干什么?不怕冷吗?快点进来。” 夏疏桐的喉结不安地上下动了一下,朝顾奚走过去。 书房里没有别人,夏疏桐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身上那件衣服让他觉得仿佛赤身裸/体……或许还不如赤身裸/体,顾奚那带着兴味的眼神让他简直无地自容。 顾奚原本是靠在桌子边看着他,突然低头一笑,朝他走过来。 夏疏桐往后小退了半步,又咬着牙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他急促地呼吸着,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头晕目眩,眼睛一下子花了,现在是要做什么?两个男人?他莫名想到了顾奚那个柔软缠绵的亲吻,还有在路上时顾奚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的情景。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似乎被什么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几分分量。 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顾奚的脸靠得很近,仿佛能够鼻息相融,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里是融融的笑意。 他把一本书拍在夏疏桐的脑袋上,抬起下巴往不远处的沙发上点了点,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找这本书,正好我在顾家看见了,就随手拿了过来摆着,现在倒是物尽其用了。” 夏疏桐看着顾奚手里那几本古籍,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那几本古籍是孤本,的确是他一直想找来看的……但他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顾奚。 顾奚柔软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坐那里看吧,我给你画幅画。” 第104章 杀死重生者的方法(十九) 夏疏桐呆呆地看着顾奚,脑袋一时没能转过来,彻底傻了。就好像一个即将被枪决的死刑犯人做好了心理建设闭上眼睛准备赴死。 结果漫长又煎熬的等待过后,好不容易等到那一声枪响,然而枪管里射出的不是子弹,只是一束簇新的花。 他以为自己会经历一场惨绝人寰的堕落,然而顾奚居然这么满眼纯良地说要给他画幅画? 这种荒诞又不合时宜的事实让夏疏桐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顾奚又是一声低笑,暧昧地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疏桐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是在期待本少爷做些什么?” 夏疏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拿过顾奚手里的书坐到沙发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保证不露出什么敏感的地方,才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尴尬慌乱地把头埋低,只听到顾奚笑意盈盈的声音:“你这是要把脸埋进腿里去了吧?稍稍抬起来一点,不然怎么画?” 顾奚调整着屋内的油灯的位置,使得那光能正好将夏疏桐的面容包裹在其中,又不让他在看书的时候伤了眼睛,这点细腻得过分的温柔让夏疏桐无端地一怔。 他想抬头看看顾奚,却被轻轻按住了脸。 “别动,你这个角度最好看,就像是圣人的学子。” 夏疏桐像是被顾奚的温柔迷惑了,难得呛了他一句:“圣人学子不会穿成这副样子。” 这句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担心惹怒对方。但顾奚只是轻声笑笑:“可算是说出来了,你再那副表情下去我都担心你得憋死……只有我们俩在的时候你不用拘谨,想什么说什么,我做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就骂我两句也行。” 夏疏桐皱了皱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顾奚把画布铺开,漫不经心一般地说道:“但若是有外人在……疏桐,我大概得对你很坏才行。” 顾奚弯起眼睛,轻声说:“因为我要是对你好了,就会有人不想要你好了。” 夏疏桐捏着书的手绷起了青筋,他像是压抑着一丝久远的火气,又像是委屈,低声问:“按你说的,你倒是一心为我好。为什么不干脆放了我?我这种人,一辈子不要跟你们这种豪门大族有交集,才是最好的。” “那不行,我控制不住我的脚,我会想时时刻刻见着你。”顾奚笑道,他还不想告诉夏疏桐顾衡那些肮脏的心思,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但要是那样的话,我对你的心思就藏不住了。有人见不得我好,也就见不得你好,所以只有把你放在这里才是安全的。好了,你别说话也别动……我能给你画画的机会不多了,得好好珍惜一下才行。” 这最后一句话里深切的落寞让夏疏桐陡然一惊,他想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但却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绊住了嘴。 他想到了管家和佣人口中隐晦地提到的,那和他一样在这栋房子里的“另一位”。 还有听到这些的瞬间,被捏成了粉末的,微不足道的自尊。 现在的他说不上真的有多恨顾奚,但他看不懂顾奚,也不愿意把自己放在一个有资格去关心他的位置上,甚至那一份关心本身在他看来就带着淬毒的恶意,像是要腐蚀掉他的灵魂,从此永日不得安息。 顾奚没等到他想听到的那句为什么,不太高兴地撇撇嘴,决定要在画上给夏疏桐带一朵大红花。 只不过……能这样平静地相处的日子,是真的不多啊。 大约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夏疏桐坐得整个人都要麻木了。他没那等坐禅的功夫,也没法子在顾奚的目光下读书读到如醉如痴,总有一根神经警惕地关注着顾奚的一举一动,然而那男人居然真的好像画画画入了迷,倒是让夏疏桐之前所有的不安都显得有些可笑。 他甚至想,这个有钱有闲的大少爷不会就是让他来给自己当模特的吧? 不过对他来说,能一直这样倒是最好了。 刚这么想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王诚大大咧咧地喊道:“少爷,大少刚问起我……”话说到一半,他看见屋中的景象,一下子露出了抱歉又猥琐的笑容,说道:“哦,没想到少爷在忙啊,夏先生穿这身还真好看。” 夏疏桐脸色难看地躲了躲,却突然被一把沾着颜料的笔砸了满脸,没什么疼痛感,但其中显而易见的羞辱意味还是让他一下子僵住了,甚至没能动手去擦一把脸上花花绿绿的颜料。 顾奚突然掀了画板,随手抓到什么就往夏疏桐身上砸。王诚像是已经很习惯他这样,笑眯眯地站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拦了顾奚一把,嘴里哄道:“哎少爷,你先别气,不就是夏先生这一动就不好画了吗?你看你把夏先生给吓得,少爷你冷静一点……” 顾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双眼睛恼怒地盯着夏疏桐。 王诚朝夏疏桐摆摆手说道:“夏先生先回房间休息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那幅画被顾奚一掀,正好落在夏疏桐的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画中颜色十分温柔,夏疏桐没有研究过西洋的画法,却也能看出几分技法的精湛。 他有点呆愣地看着王诚半拖半抱着顾奚往外走,不远处传来一个关门声,王诚好声好气的劝阻隐约传来。 一直到深夜,夏疏桐躺在床上,脸上仿佛还留着颜料黏腻的质感。 那幅画被他鬼使神差地捡了回来,又不知道怎么处置,最后只得随手放在了桌上。 半夜,夏疏桐终于迷迷糊糊有些困倦了,然而还没等他睡过去,就被一阵细微的动静给惊醒了。 有人窸窸窣窣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他的身后,夏疏桐刚想说话,就被轻柔地抱住了。 顾奚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对不起啊,疏桐。” 顾奚苦笑一声:“我说了,有人在的时候我得对你很坏才行……因为顾奚这个人是个疯子,他也必须是个疯子。他很难管控自己的情绪,也从来没想过去控制什么,尤其是对着已经到手了的人。要是他为什么人控制自己,那就太明显了……我必须不太在乎你,顾家那些狼才不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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