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并不是来拯救他们的,而是来伤害他们的,虽然他最终,还是为了拯救他们。 夏疏桐走进书房,顾奚摆摆手让王诚出去,那张精致到女气的脸在有些昏暗的灯火下越加鬼魅起来。 他一手勾着自己半长的,快要垂到肩膀上的头发,笑道:“夏先生,是向我讨要救命之恩的报酬的吗?” 夏疏桐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脸上挂着纹丝不动的笑容,温声说道:“顾少爷何必说这种话?不过家妹也的确算得上是救了顾少爷的性命,我想求的也只是一条命罢了,不求其他,还请顾少爷能言而有信。” “我当然言而有信,我已经让下人去打听了,这两天就能把小妹妹送去医院,详细检查之后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医生,哪怕是在西洋我也给你绑回来。”顾奚眉飞色舞地说。 夏疏桐听到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只是脑袋里还有一根神经紧紧绷着。 然后他听见顾奚暖融融的笑声:“只是疏桐,我可不是什么善人,你既然来到这里,那就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吧。” 顾奚带着缱绻轻轻念出了他的名字,夏疏桐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哑:“顾少爷,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那我就说明白吧。”顾奚弯起眼睛,简单直白地说,“哦,我喜欢男人,而且现在我很喜欢你。夏疏桐,你留在我身边,我救你妹妹的命。” 简单直白的威胁。 夏疏桐脸色泛青,他最不愿意承认的预想成了真,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顾奚笑盈盈地看着他,听着脑海里系统所说的,夏疏桐的痛苦值正在缓慢升高,一时又有些心疼。他也并不是急着非要现在就把他绑在身边这样那样,现下的情况还能容得他轻慢几天,好好让夏疏桐对他熟悉熟悉,养养感情。 他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尴尬的局面,却听见夏疏桐有些艰难,却十分清晰地从齿间吐出几个字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 顾奚笑了笑,轻柔地说:“我想要你做什么,疏桐猜不到吗?” 夏疏桐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天生像是带着一点文人的迂腐,心里弯弯绕绕什么都要琢磨一番,却又有几分天真的不思变通。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他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放弃掉了自己,又好像从什么一直缠绕着他的东西里解脱了出来,眼睛一时竟被逼得泛红。 他说:“我什么都能做,顾少爷,只要您能救我妹妹。” 顾奚吃了一惊,虽说对这样的结果乐见其成,但他却有点困惑了。 他知道夏疏桐很宠辞惜,他也能理解他们兄妹情深,但正常来说……会让自己牺牲到这种程度吗? 上一次还好说,毕竟那时候是真的刻不容缓情况危急,更何况按辞惜所说,那时候夏疏桐对他已经有了感情。 但这一次,辞惜的病并不是不能往后拖一段时间,他们也还只是陌生人而已。 他明明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思考犹豫,按照顾奚对夏疏桐的了解,他也绝对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做出决定的果断的人。 为什么? 难不成如果遇到一样的情景,即使面对的不是他,是别的男人,夏疏桐也可以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开什么玩笑! 顾奚不怀好意地问:“你知道我喜欢男人,这是什么意思吗?” 夏疏桐僵了僵,尴尬地说:“我知道有些人家会包戏子。” “呵,包戏子。”顾奚走过去,把冰凉的手贴在夏疏桐的脸上,夏疏桐下意识闪避了一下,又强逼着自己一动不动。 顾奚垂下眼睛,温柔地问道:“的确,但我跟那些不一样,疏桐。” 顾奚离自己越来越近,夏疏桐终于露出一点慌乱,叫了一声:“顾少爷……” 他睁大了眼睛,拼命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推开对方的手。 顾奚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舌尖顺着唇缝舔了进去,没有太深入,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齿关,就退了出来,转而舔了舔他有几分干裂的嘴唇。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让顾奚觉得有些难受,但他不想松开。 他在西洋的那一个月,心惊胆战,昼夜不安,只剩了一张壳子跟顾徇虚与委蛇。 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们居然就这样变成了陌生人。 这已经不是一句造化弄人就能让他顺心的了。 顾奚稍稍离开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觉得有点嫉妒呢,夏疏桐。”这次你又需要多久才能把这颗心给我呢? 不过好在,他有的是耐心。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把你留下来,不过不巧,我得回本家一趟,你也还要照顾你妹妹,所以今天就先这样的。”顾奚轻笑,把自己的拇指按在夏疏桐的嘴角,“但交易已经成立了,疏桐,安排好医院的那天,我会亲自去接你。” 夏疏桐浑身紧绷,在顾奚离开书房后,慢慢抬起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无论儒道,哪怕最宽容的佛门,也容不得他这样的人吧。 以男子之身,把自己作践到这种地步。 甚至,他居然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欢喜,好像终于为辞惜作践了自己,就是偿还了什么一样。 简直是……又卑贱又恶毒。 第103章 杀死重生者的方法(十八) 顾奚跟一尊大佛一样在本家混了一个晚上,用那根三寸不烂之舌哄得顾衡虽然不至于眉开眼笑,但那张死人脸也是松动了不少,顾徇勉强撑着张优雅的面皮,至于跟他比较亲的顾怡宁则是直接开怀大笑。 一顿饭气氛和睦,顾奚也就在酒饱饭足之后,不经意地提起了那位据说病入膏肓了的顾老太爷。 顾怡宁跟老爷子一向处得不错,听顾奚一说就闹着要去看他,被顾衡喝止了。 顾怡宁委屈地撇撇嘴,转而又说起了她那远在平京的大哥和三叔,一番鼓动之下倒是让顾衡也有些想念他的独子了,顾怡宁趁机提出,这不是快要过春节了吗,不如让他们回来大家聚一聚。 这个提议倒是正中了顾衡的下怀,他本就有些忌惮那位三弟在平京的权势,虽说让儿子待在他身边一边学习一边防备,但终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不如趁着怡宁提起来,让他回纭安来,探探对方的心思。 只不过对方未必愿意轻易回来。 顾徇看出了顾衡的心思,喝了一口酒说道:“要劝他回来还不容易?三弟他不是最关心阿姐的事了吗?父亲现下松了口说要找她,三弟听到这个,绝对飞奔回来。” 顾奚假装不解地问:“二哥,你说什么阿姐?” “哦,我忘了,小奚儿还不知道。”顾徇跟狐狸似的笑了笑,“我们原本还有个堂姐,二伯父早逝,堂姐是父亲养大的。不过她早年不满父亲给她安排的亲事,跟人私奔了,父亲一怒之下不许任何人提她找她……不过现在父亲老了,又想起她来了。” 顾徇说得不多,顾衡和没对此表态。 事后顾奚把原主从西洋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一股脑的全塞给顾怡宁谢她,顾怡宁笑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直说下次要是还有这种好事千万记得再找她帮忙,顾奚就只是笑。 这个小姑娘被保护得太好,虽然通达人情世故,却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机。 帮辞惜联系医院和医生的事情,还有对夏疏桐的兴趣,顾奚都没有瞒着顾衡的人。顾衡在本质上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只要不被发现真心,只要能在他面前做出他喜欢的姿态,顾衡懒得管他玩什么。 十几天之后,医院方面准备就绪,顾诵那边虽然还没有传出要回来的消息,但他的信已经顺着隐秘的渠道传到了顾奚手里。 顾奚不由地露出一点志得意满的笑容,感叹顾怡宁真是个十分好用的姑娘。 这样一来,夏疏桐和夏辞惜的安全算是有了一个分量不轻的保障。 夏辞惜开始她漫长治疗的那一天,顾奚亲自开着车,堵在了医院的门口。 夏疏桐顺着台阶往下走,轻易看见了顾奚骚包地靠在车边。 顾奚见了他,一手摘下脑袋上的帽子,手腕转了两圈,横在腰部,做出一个弯腰邀请的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打开了车门。顾奚扶着车门的上沿朝夏疏桐笑了一声,明艳中带着一点挣扎的悲哀。 夏疏桐咽了口唾沫,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才同手同脚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坐上了顾奚的车。 这十几天,顾奚常来找他,态度轻柔熟稔,像面对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有时甚至让他都觉得有些迷惑。 他最近回家得越来越晚,辞惜也从没多问什么,只是乖乖地每天自己去阿嬷家吃晚饭,还开始教阿年认字——阿年天生比较愚钝,又特别闹腾,辞惜从前总是不耐烦长时间跟他待在一起,偏偏阿年还就是喜欢跟她玩,谁说她一句不好都要张牙舞爪。 夏疏桐有时候想着,如果阿年能一直这么喜欢她,如果辞惜能平平安安长大,或许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 因为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注定没办法一直陪着她了。 顾奚一边开车,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突然问道:“疏桐现在很紧张?” 夏疏桐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抓了一把外衣蹭掉手心的汗,尽量平静地说:“没有。” 顾奚一手控着车,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夏疏桐紧绷的手,夏疏桐僵了一下,一动不敢动,只听顾奚轻缓地说:“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怕,我知道现在提让你信我是很荒唐的一件事,不过你记着我之前说过的话,我喜欢男人,现在我喜欢你。”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了曾经有个人在被背叛之后,在遍体鳞伤之后对他说出的那句告白,不由笑了,说:“你要是实在不懂这喜欢是为什么,就把它当成是一见钟情吧。” 我们有着无数的过去,虽然我依旧没有参透最初的真相,但所有言不由衷行不由心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迦南。 而后我们必将再次相见,我不必再伤害你,而你,只需要深爱我。 顾奚动了动,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夏疏桐的指缝。 夏疏桐像是被这个举动惊到了,他转头看了顾奚一眼。 此时正是黄昏,金红的光在顾奚的侧脸描上了一条柔软的边,那双眼睛倒映着辉煌的夕照,仿佛能满溢出绚烂的光来。 夏疏桐突然意识到,车子开往的方向正对着西方,落日悬在长街的尽头,完满的一个圆。 仿佛,他们正在追逐着远去的太阳。 ** 可是太阳终究落下了,车子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南云路八号。 这并不是顾奚平日里住的地方,夏疏桐愣了片刻之后低头露出一丝自嘲——一个养来玩的玩物而已,难不成还指望顾奚带回自己家去? 现在唯一能抱有一点希望的,大概就是至少别让他在这房子里看到别的玩物……要是自甘堕落到了这种地步最后居然还得勾心斗角来挣得宠爱,那才是最大的笑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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