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药,虽然现在还不完美,但非常可怕。”辞惜轻声说,“那种药会让人变得乖顺,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哪怕思维依旧清晰,身体却只剩下本能。用药的人会变得非常纤细瘦弱,皮肤变得苍白,头发的生长速度加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会变得非常漂亮。他们的视觉听觉味觉渐渐丧失,但嗅觉会变得比常人更敏感,难以忍受很多常人可以接受的气味。” 辞惜目露讥讽:“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时不时的耳鸣和失明。 与常人不同的味觉。 难以忍受的烟火气和血腥味。 还有原主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 为什么原主的父亲会那样急匆匆地把刚刚十岁出头的原主送去西洋? 是担心,万一迟了一步,就晚了吧。 顾奚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说,它现在还不完美?” 辞惜点头:“因为它现在的成瘾性很弱,只能用来养玩物。顾衡不满足于这一点,他希望这种药能成为鸦/片那样的东西。亨伯特的家族是顾衡的合作者,而这种药彻底完成,是在东洋人的手上,顾徇暗中给东洋人做线。” 顾奚想起顾徇给他的那个小小的,装着白色粉末的瓶子。 他恍然道:“所以你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撺掇东洋人来刺杀我还嫁祸赵家,根本不会有人信这会是那个已经名存实亡的赵家干的……但是东洋人会以为这是顾徇希望除掉这个受宠的幼弟搞的把戏。他们很需要顾徇这条线,所以一定会满足他的大部分愿望。” 辞惜没有否认,顾奚提起这件事似乎又让她想到了周奶奶一家的惨死,她脸色难看地偏过头。 顾奚吐出一口气,问道:“然后呢?” 辞惜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顾奚循循善诱:“回到最初说的,你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然后呢?” “然后……”辞惜垂下眼睛,“最开始我觉得一切都是因为哥哥遇见了你,所以我开始想方设法阻止你们遇见,先是央求哥哥那天早点回家,错过你去接顾怡宁的时间……我成功了,可是没过多久,你们还是遇见了。” “然后就是重复之前的一切,再一次回去,再想办法避免,然后再失败,再回去……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终于我意识到,逃避是没有用的,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会遇见,哥哥都会被你害成那个样子,我都会成为亨伯特的玩具,没有任何改变。” “想要改变这一切,想要你绝对遇不到哥哥,除非,你死了。” 辞惜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顾奚一眼:“很多次失败之后,我找到了最稳妥的,一定能够成功的方法。” 她终于在顾奚回国的时候借着东洋人的手杀死了顾奚,她本以为噩梦就此结束了。 可是东洋人查了过来,于是他们又掉进了新的噩梦。 东洋人喜欢她这张脸,喜欢少女病弱的模样,她和哥哥无力反抗,再一次变成了玩物。 在东洋人的手里,她第一次被用上了被他们称为“婪姬”的药,第一次感受到哥哥无数次经历的痛苦。亨伯特要她是听话但是鲜活的,但东洋人喜欢她做一尊彻底的人偶。 把视线引向阿嬷和阿年,本来是绝望下的孤注一掷,然而她成功了,她教阿年怎么应付东洋人的问话,他们活着,她和哥哥也活着,顾奚死了,好像一切灾难都消失了,好像从此之后他们就可以安然稳妥,平平静静地过上一辈子。 然而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苍天非要把现实狠狠砸在她面前,带着讥讽的笑意居高临下地告诉她:你做什么都是徒劳! 她那早逝的母亲,居然是顾家的小姐。 若是不被记起,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一辈子,可是那位残忍的伯父偏偏在临死时想起了那被他赶出家门的侄女,无端生出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怜爱。 这份难得的爱于他们而言却是□□,直叫她死也不能瞑目。 哪怕顾奚死了,顾家依旧没能放过他们。 “最后我明白了,我必须带着哥哥从纭安逃出去,但是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有成功过,永远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我们的脚,扯不开,逃不掉。”辞惜说得累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她像是耗尽了一生的精血,整张脸都灰白了下来。 顾奚思索了一会儿,说:“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用西洋的方法治疗,至少要半年才能恢复,如果不用,估计活不了多少天。”辞惜说。 “半年吗……”顾奚重复了一下这个时间,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轻易地说出了半年这个确切的时间,说明她确实接受过医治,并且被治好过,无论是被东洋人,还是亨伯特,或者是顾家。 如果仅仅依靠夏疏桐,夏辞惜绝无可能治好这个病,只是一个挨日子等死的命,这样一来,就好像…… 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夏疏桐那悲惨的无可挽回的命运,都是为了转化成一个合情合理的情景,救夏辞惜的命。 “半年就半年,撑过去,我尽早安排你去治病。”顾奚说,他沉默了一下,瞒下了另一个计划,“你的病治好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送出纭安。” 这句话听得辞惜一愣,她下意识问道:“那你自己……” 她说了那么多,他分明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经历什么。 “我现在可是顾家的小少爷,我要是跟你们一起跑,难度可就大了不只一点。”顾奚满不在乎地笑起来,烈烈如艳阳,“我自己总能有办法的,就算最后我死在这里,至少疏桐没事了不是吗?夏辞惜,你要考虑的就只是疏桐罢了,你只需要利用我,要是多出些莫名其妙不合时宜的担心那就太本末倒置了。” 辞惜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仿佛被迷惑了。 辞惜深吸了一口气,往一边偏过头,嘴唇被咬得一片鲜红。 “顾诵。”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洞口犹犹豫豫不敢出去的老鼠。 顾奚一愣:“你说什么?” 辞惜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顾诵,现在在平京的那个顾诵。那大概是你们顾家唯一算得上是个人,还有点良心的人。顾衡和顾徇,那都是狼,你明白吗?” 顾奚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走过去伸出手,辞惜猛地后退两步。 顾奚低笑一声:“你看,你其实还是很不信任我的。” 辞惜茫然地看着他,没理解他的意思。 “你跟疏桐,我本来觉得你们两个一点也不像,不过现在我倒觉得,你们有一点简直一模一样。”他轻柔地说,“辞惜,你看看我这张脸,你面对的可是你一直以来都在怨恨的人,是你不相信的人,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心软呢?” 辞惜一时怔住了,窗外的寒风在窗子上撞出哐当哐当的声响,那声音似乎贴合了她的心跳,震裂了心里某个坚硬又脆弱的容器,溢出酸涩的水,随着震荡一圈一圈散开,顷刻间就漫过了整个身体。 这一个瞬间,她终于真正把眼前这个人和她记忆里已经面目模糊的恶鬼分割开来。 她想起这个人跟哥哥一起去亨伯特那里救她的时候流露出的那样鲜明的怒气,还有他站在哥哥旁边,眼角眉梢都是情谊脉脉的笑影。 她安静地低下了头。 顾奚看了一眼手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疏桐估计快要回来了,我得先走了,你暂时先别告诉他我来过。” “顾奚。”辞惜突然叫住他,顾奚回过头,看见对方漆黑的眼睛。 辞惜问道:“这一次,你还想让哥哥喜欢上你吗?” 顾奚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欢喜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喜欢过……” “我没这么说。”辞惜打断他,她有些不安地搅动了一下手指,又好像放弃了一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自暴自弃地低声说了一句,“算了。” 她直视顾奚,几乎有些郑重地说道:“顾奚,你听好了,我就说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夏疏桐喜欢过你,他在活着的最后那段时间一直在担心你,一直到死亡的前一刻,他都想再见你一面。” 她闭了闭眼睛,用一种要把自己整个剖开的决绝,沉声说道:“一直到被我杀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在想着你,顾奚。”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虚脱了一样晃了晃。 她伸手撑住桌子,朝顾奚无力地摆摆手,说:“你走吧,我不会轻举妄动,我会尽力顺着你的安排,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行,下一次,我一定会在一开始就杀掉你。” 第102章 杀死重生者的方法(十七) 顾家三子顾诵,早年离开纭安,在平京受到了大总统的青睐,从此平步青云,连顾衡都不敢小觑。 不过顾诵情商不低,心里对顾家也不算全无感情,他的母亲不被承认,甚至没能进顾家的门,他可以说是被堂姐顾敏温柔地养大的,所以即使幼时时常被顾衡顾徇打压欺负,但他还是念着兄弟之情在拥有了一定的权势后主动服软,倒是和这两位哥哥保持了良好的关系,顾衡甚至把他的独子送到了顾诵身边历练。 在辞惜所经历的无数次悲剧中,顾诵是唯一一个切实地试图朝她伸出援助之手的顾家人。 系统简单地告诉了他一些跟顾诵有关的信息,顾奚咬了咬拇指的指节。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仿佛没经过暖融融的午后,就直接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顾奚这才注意到他乱七八糟地想了太久,居然错过了去学校接顾怡宁顺便偶遇夏疏桐的时间,他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自己是见不到他了。 要是在这个时候直接找到他家里去,夏疏桐那个本来就防备心很重的家伙估计会彻底把自己缩进壳子里,拼命往后退。 顾奚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王诚敲了门进到书房,坏笑着眨眨眼睛说:“少爷,有人说想见你。” “什么人?” “男人,长的非常不错的男人。”王诚深知顾奚的兴趣,说道,“就是昨天晚上诊所里的那个男人,少爷不是有兴趣吗?今天就送上门来了。” 顾奚有点吃惊,他还以为夏疏桐会多犹豫几天才能下得了决心来找他,但他挨着王诚,不敢流露出什么情绪,只装出一个带着点病态的兴奋笑容,说:“那让他进来啊。” 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顾衡的眼皮子底下,要动大手脚找医生配设备给夏辞惜治病绝对瞒不了他。 原主绝对不是个会救命之恩涌泉相报的人,他那一辈子就只对他的那些“艺术品”有兴趣,而对顾奚来说,他既需要一个对夏辞惜花心思的理由,也希望能和夏疏桐多一些朝夕相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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