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抹幽蓝色的火光在将一切都吞噬干净之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又变成了之前那乖巧温顺的模样趴在他肩上,和之前那仿佛要将一切都灼烧殆尽的样子判若两人,不对,应该是判若两火。 在听到祁然说的问题之后,纪景行轻轻点了点那团火苗,小火苗立刻会意,从他肩膀上飞了起来,在周围都转上一圈之后,又重新回到纪景行肩上。 纪景行道:“洛迟死亡时执念太强,将我们卷进他回忆之中了。” 祁然听闻露出惊慌:“啊??那我们不会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破地方吧?” “是啊,我们可就要在这里孤独终老咯!” 沈篾不知什么时候从纪景行怀里钻了出来,有心想逗一逗这快要吓破胆的年轻人,就抢过话头,故作夸张地拍拍祁然的肩膀。 “啊?”祁然欲哭无泪。 “行了,你就别吓他了。”叙鸣玉像是对他一路上对祁然的恐吓良心发现一般,出面结束了这个玩笑:“洛迟早就死了,魂魄在这个地方逗留了这么久,就算是死前执念深重,也只能坚持几个他觉得执念最深的记忆片段而已,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 天空中突然飘飘洒洒下起了雪,在地面越积累越多,逐渐淹没脚踝。 一道瘦小的身影无助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幼犬般呜咽着,企图获取一丝温暖。 祁然看着这么小一个孩子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破烂衣裳,有些于心不忍地偏过了头,口中说道:“这也太残忍了。” 看着面前这个小孩,沈篾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中的光芒陡然暗了下去:“这也叫残忍吗?这世上比这般境况还要残忍的多了去了,只不过是你未曾见到罢了。” 这样的话不像是祁然印象中的沈同泽会说的话,在他的记忆中,沈同泽很少同别人说笑,就算是与伺候自己多年的仆人多说两句话都是破天荒了。 每每沈家中有什么大事将他们这些几乎快要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旁支别脉召集到一起的时候,他才会看到沈同泽。 但两人在前段时间沈家出事之前是一句话也未曾说上过一句,看到沈同泽的时候,他也总是缩在各种各样的角落里,总是低着头,整张脸都埋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很多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氏一点也关心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儿子,但没人会为了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说话,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秦氏不允许其他人对这个儿子表露关心。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活了十多年,又孤零零地被秦氏用不甚光彩的手法赶去战场,最后没个人样地被人从战场上抬下来。 所以当沈同泽在恶欲鬼残害人性命站出来时,祁然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念头。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为这么一帮明里暗里欺负自己的人出头,一点也不值得。 随后他又想到,眼前他看见的沈同泽似乎和之前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了,他说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就是直觉地认为沈同泽,不是沈同泽,之前那个只会畏惧地瑟缩在黑暗中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祁然一个一点也不了解沈同泽的人都能觉得不对,更何况是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多年的秦氏。 又或者是秦氏早就发现了沈同泽变了,但她并不想去深究其中缘由,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沈同泽变成了什么样,她都不能让这个沈同泽活下去。 “那是秋客思。” 叙鸣玉指了指远处一道逐渐明晰的轮廓。 眼前这个秋客思和他们之前在水底看到的那个秋客思明显不太一样,除了那水草般的头发变成了黑色之外,眼前的这个秋客思浑身上下,更多了几分人味。 周围流过一个又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但从未有一个人为面前这个快要被活生生冻死的小孩驻足,哪怕是片刻。 天气已经很冷了,秋客思身上披着一件一看就不便宜的大氅,鲜艳的红与纯洁的白对比鲜明,躺在雪地中的小孩光是这么看上一眼就挪不开了。 彻骨的寒意牢牢将洛迟包裹着,他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么一个人,他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知道,这是他可以活下去的最后的机会了。 雪不知道下了多久了,洛迟整个人都都被雪覆盖了,若不仔细看时,可能压根无法发现那下面还藏了一个人。 一只瘦弱的小手就从那“雪堆”中伸了出来,然后轻轻地抓住了秋客思的衣角。 那布料又软又滑,他还从未摸到过这么好的布料,虽然他已经很用力去拽住那抹鲜红了,但因为他的手早就被冻僵,就算是用了全力也无法抓住。 当感受到那一角柔顺的布料从手中抽离的时候,他又重新跌回了无尽的苦海。 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希望,然后又被残忍夺走,接踵而至的是更深层的绝望,换若地域。 那一刻,洛迟觉得好像自己的肺随着那抹衣角的抽离也跟着被冻结成冰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但他没想到,那一抹红色又重新回到了自己面前,他看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再然后,那些堆在自己身上的雪就被人扒开了。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面前这个人的眉眼被罩在呼吸间晕染的朦胧中,显得十分柔和,和那些只会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恶人不一样。 他看到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慌忙地将自己身上的那件大氅脱了下来,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将自己裹在了里面。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那时他想,要是能这么舒服地死掉也很不错。 但很幸运,洛迟并未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遇到了秋客思。 秋客思来到这个地方也并不是偶然,此处靠近崆峒山,山中妖兽数量众多,冬天的时候山里的食物紧缺,为了防止山中的妖兽下山袭击无辜的人,秋客思才会被派到这个地方。 秋客思确实是个灵师,也确实算是个天赋异禀的天才,但灵山中并不缺天才,再加上沈篾在当上灵师之后,就没怎么回过灵山了,所以他直到他死了,也不知道秋客思这么一号人物。
第33章 秋客思说,这个冬天结束之后他就离开。 洛迟又在想,这个冬天要是再漫长一点就好了,反正之前的冬天都很漫长。 那个冬天是洛迟过得最漫长的一个冬天,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冬天会这么短,眨眼之间,光秃秃的树上就冒出了嫩芽,冬天结束了,秋客思也该离开了。 洛迟想让秋客思带自己走,但秋客思却有些顾虑,他并不认为自己能照顾好这么一个小孩子。 为了能让秋客思带自己离开,洛迟精心谋划了一场戏,一场专门演给他看的戏。 村里的那些小孩子还是那么愚蠢,只需要自己轻轻挑拨,就上了当。 他让自己挨了一场很值得的揍,地点在秋客思每天都会经过的道路上,那些人打得重了点,洛迟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了好几根,清晰的疼痛从胸腔一路传递到大脑。 这次之后可能得躺在床上好长一段时间下不了床,但是很值得,因为他成功让秋客思相信这个村里的人都已经容不下自己了,所有人都盼着这个煞星去死。 洛迟第一次离开了这个落后愚昧的村子,和秋客思一起到了一个叫灵山的地方,这个地方很美好,他想,要是可以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地方就好了。 人总是贪婪的,一旦尝到甜头,就不想再去吃苦了。 一场大病来得猝不及防,来给他看病的灵师告诉秋客思,说洛迟先天不足,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他们本想瞒着洛迟,但洛迟还是知道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注定短命的人是他?为什么天道如此不公,夺去了他的父母之后还要残忍地夺走他的性命? 为什么这世上为恶的人却得不到应有的报应? 这不公平!! 他想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想要活下去。 为了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洛迟里应外合,勾结外人引起动乱,自己则偷偷潜入禁地,盗走了其中的禁书后就消失无踪了。 作为当初将洛迟带进灵山的人,秋客思主动请缨,下山寻找洛迟,追回失窃的禁书。 秋客思这一路上除掉了不少为祸世间的妖魔,渐渐创出了名头,每当有人问起他为何下山时,他总会说自己在寻找一个人。 久而久之,知道的人也就多了起来,这件事越传越广,最终让洛迟知道秋客思在寻找自己了。 对于这个教授自己知识和剑术的师尊,洛迟心中总是不舍的,所以他决定,要让秋客思和自己一起长生。 从灵山中逃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当初那个村子里面,一报还一报,你们也该为这么多年遭下的恶付出代价了。 代价就是,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为自己驱使,永世不得超生。 待到阵法成型,他主动现身,将秋客思引到这里,然后将他练成了阵眼,只要这个阵法还存在,秋客思就能和自己永远待在一块儿了。 生,在洛迟眼中是最为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同样认为秋客思也会和自己一样对这个东西趋之若鹜。 当看到面前恍若妖魔的洛迟时,秋客思露出了深深的错愕,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 洛迟在一堆怪物的簇拥中怡然自得,享受着自己辛苦的成果:“我变了吗?我不还是那个洛迟吗?” 秋客思握在手中的剑锋都在微微颤抖着,像是气急了的模样,指着那个躺在血泊中已经毫无生机的女孩:“以前的洛迟从来不会对这样一个无辜的生命下手,你把之前的那个洛迟还回来!” “无辜?” 当洛迟的视线落到地上那个小女孩时,又满是轻蔑地笑了一声,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一般:“天下谁都无辜,那我就不无辜了吗?我那惨死火场的父母就不无辜了吗?” “师尊,秋客思,秋大圣人,你怜悯天下苍生,可你的视线却从未落到我身上过,你就不能……怜悯怜悯我吗?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住口!”秋客思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要怎样,才肯放过这些无辜的性命?” “很简单啊,杀了我,这个阵法就可以破解了,所有人都可以得救,怎么样,很划算吧?一条命换这么多条命,很容易选择的,对吧?” 秋客思:“……” 见秋客思久久不动手,洛迟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对着他露出那段脆弱的脖颈:“来啊,你不是很擅长的吧?快除掉你面前这个妖魔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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