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绩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对。” 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名声威望远不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动摇的,沈明恒得军心所向一事不可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把那逆子拉到同一阵营,说不定还能蹭到些好处。 他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居然还得向那逆子示好来积攒民心,沈绩心中满是怨愤。 该死的混账!不忠不孝之徒,上天若是有眼,就该叫沈明恒死在那场火里! 几缕浅浅的恐慌划过,刚浮现就被沈绩按在了心底。 “太子呢?没同你们一起回京吗?”沈绩“慈爱”地说。 他既然认了文黎所说废太子是做戏,那此事当然不能再作数,沈明恒还是太子,是大周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秦离洲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而后道:“殿下惦念陛下,先行一步,莫非陛下还未见到他?” “毕竟还是个孩子,许是被外头的风光迷了眼。”沈绩心中一喜,忙坐实这件事,而后故作忧心:“太子委实有些任性了,多危险啊,可莫要出事了。” 过了今天就找个时间宣布太子薨逝。 文武百官连忙附和: “有陛下保佑,太子殿下定然能逢凶化吉。” “还请陛下放宽心,太子殿下仁孝,必然不希望陛下为他担忧。” 一小官热泪盈眶:“陛下爱重太子,竟还舍得送殿下去往燕丘,陛下真乃明君,实我大周之幸啊!” 在他说完之后,现场突兀沉默,百官们齐齐被哽了一瞬。 他们看了看那小官,彼此用眼神交流:“好像是新选上来的小官,你们说他是真不知道情况还是太没有底线以至于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就沈明恒逢见到沈绩必开骂的态度,猪都不信两人能有什么父子情深。 只不过没想到太子殿下在带兵方面也这么出色,原以为那场科举改革已经是他憋了这么多年最大的惊喜,结果居然只是个开始。 百官们心情都很复杂,甚至有些委屈。 您是麻袋吗这么能装?要早知道您有这种本事,他们何必在章惟德、尹则诲手底下艰难讨生活? 想到这,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瞥向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造反组。 ——能够逼得太子殿下这样光风霁月、举世无双的人物装疯卖傻十六载,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当然,应该也会是遗臭万年的罪孽。 * 沈明恒无处可去,他思考片刻,决定去投靠富商柳家。 说起来他身上确实没钱,两箱金子全部留给了沈谦益,离开的时候身上倒是带了点,但到燕丘时也花得差不多了。 后来吃住都在军营,回来一应所需也有秦离洲和宋景年操持,最后一个铜板也在方才扔给了周时誉。 沈明恒觉得,既然可以蹭吃蹭喝,就没必要自己辛苦赚钱。 下令大门紧闭不见客的柳沅收到门房禀报,说门外来了个公子,点名要见他。 门房见那公子气度不凡,不敢拒之门外,故而还是回禀了一句。 “是谁?”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况下还敢出门的,不是太有本事就是太没本事,但是太有本事的那群人应该也不会屈尊降贵来拜访他一个商人? 甚至很礼貌,还会在门口等下人通报。 柳沅越想越觉得不值一见,正要随口打发,就听下人回道:“他说他叫沈明恒。” “沈”虽是国姓,但不至于普通百姓都不能用。 “沈明恒是……”柳沅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因震惊而扭曲:“沈明恒?” “快请快请,不,我亲自去迎接。” 柳沅快步向外走,刚走出两步,他顿了顿,对心腹叮嘱道:“吩咐下去,这件事情不许外传,查一下外面有没有人看到了,花钱让他们闭嘴。” 他有的是钱。 说完又匆匆而走,亲自打开门,迎沈明恒进府。 分明是在自己家里,柳沅还是做贼心虚般领着沈明恒往僻静无人的小路走,直到进了他的书房,柳沅挥退了下人,才郑重地向沈明恒行了一个大礼。 “见过殿……公子。”沈明恒已经被贬为庶人,“殿下”的称呼也就不太合适。 柳沅心怀激荡:“草民便知道公子不会死,公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孤上次来可没这种待遇。”沈明恒像是觉得有趣,笑道:“柳家主,孤没钱了,这次做不了大生意。” 上次他带着两大箱金子来,柳沅也只有恭敬畏惧,不见热情。 这次他身无分文,反倒有了不一样的待遇。 柳沅一时没听出沈明恒话语里的打趣意味,他急急表态:“草民有钱,公子想要多少都行。公子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就住在柳家。” 经逢剧变,从太子沦落为罪人,少年离开长安前惦念的都还是被夺取的国土和百姓,怎么能不让人感伤?柳沅心痛地想,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缺过钱啊。 一句话没说目的就达成了的沈明恒:“……” 沈明恒眨了眨眼:“不介意。” 柳沅愣了一下。 虽然他是真心的,但沈明恒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神情又变得心疼起来:“公子,秦将军回京了,他要是知道这半年来的军饷都是公子提供的,一定会庇护您的。” “哦?”沈明恒慢吞吞地问:“是吗?” 柳沅拼命点头:“当然!公子,草民与秦将军之间有些渊源,秦将军重情重义,有恩必报,公子若是不放心,草民亲自去求见将军。” “不着急。”沈明恒微微一笑。 房门突然被敲响,心腹在门外回禀道:“家主,宫外有变。” 心知不是大事心腹不会来打扰他,柳沅神情陡然严肃,“什么事?” 心腹推开门,犹豫了片刻,对着沈明恒微微躬身行礼,而后走到柳沅身边,低声快速地将宫门外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很小声,但沈明恒还是全部听清了。 来柳家不仅可以蹭吃蹭喝,还能蹭到情报,妙极妙极。 柳沅听得一愣一愣,嘴巴不自觉张大,讪笑道:“公、公子,原来您失踪这段时间,是去了燕丘啊?” 那他和秦将军一定很熟吧? “是啊。”沈明恒放下茶杯:“所以孤还能在柳家住吗?” “啊?”
第31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31) 这话题跳跃有些快了, 柳沅听不懂。 他原本以为沈明恒假死逃生,在外头隐姓埋名过得狼狈潦倒,故而打算豁出一切也要让这人过得顺遂些。 哪怕他也知道沈明恒是个大麻烦, 是一旦被发现与这人有牵扯柳家或许就万劫不复的潜在隐患, 他也还是开了门。 但结果沈明恒不需要他拯救,这人在长安时高不可攀,去了边境一样能搅弄风云。 ……所以沈明恒来柳家干啥? 就听方才的表述,秦将军简直已经对他死心塌地。 沈明恒身上或许没钱,可他一个眼神,多的是有人奉上奇珍异宝, 柳家在一众信徒之中平平无奇,沈明恒怎么会来找他? 柳沅试探回答:“公子不介意的话, 自是柳家的荣幸。” 沈明恒满意地点点头:“给孤安排一个房间, 对了,孤在柳家的消息不要外传, 尤其不要让秦离洲他们知道。” “啊?”柳沅不理解, 他尝试思考,接着面色逐渐惊恐:“莫非将军想要挟持您,让您当皇帝, 他把控朝权?” 不会吧不会吧, 秦将军居然是这种人吗?乱世时他是大周的保护神, 乱世过去他就成最大的危险了? 沈明恒赞叹他的推理能力,认同道:“对了一半吧。” 这话落在柳沅耳朵里无异于默认。 一想到太子殿下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好不容易才从万恶的秦离洲手里逃出,柳沅便心疼得不行, “公子放心,草民和这等禽兽不如的小人不熟!他要是想对公子不利, 就先从草民的尸体上踏过去!” 秦离洲忽然就少了一个朋友。 沈明恒:“……多谢?” 但事实上,秦离洲、周时誉等人真要查的时候,一个商贾之家是完全不可能隐瞒得了的。 他们是大周最顶尖的人才,手中握着最至高无上的权柄。 所以在周时誉等人走出皇宫的时候,就有个小厮打扮的人从一旁的小道上蹿了出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周时誉微微点了点头,小厮略一欠身,便又消失在周围某个角落。 周围人都因为这个动静看向他,周时誉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公开消息。 周时誉缓缓说道:“殿下如今下榻柳家。” 秦离洲顿时兴奋起来,“真的啊?太好了,殿下没有离开长安!” 宋景年点头:“能猜到,殿下对柳家印象很好——多事之秋,殿下不会放心这么快离开的。”只是再等两天就说不定了,所以他们行事必须要快。 秦离洲面色期待:“我们能去柳家求见殿下吗?” 文黎已经听宋景年和周时誉分别说完了在燕丘和回长安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神色淡淡:“殿下说他会往需要他的地方去,只要长安还需要他,他兴许会改变主意。” 秦离洲感兴趣地凑过去:“怎么做?” 沈谦益眉眼微垂:“我可以做到。” 秦离洲挠了挠头:“啊?” 周时誉侧首:“暂时合作?” 秦离洲神情茫然:“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啊?” 沈谦益冷笑一声:“是最后一次合作。” 他们默契地停下脚步,目光交接,下一秒嫌弃地移开,而后甩了甩袖子,各自选了一个方向离开。 面前就三条路可以走,沈谦益、周时誉、文黎各自占了一条,宋景年宁愿转身回去绕路都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 秦离洲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分道扬镳,神情纠结。 这是某种他看不懂的仪式吗?那他现在要走哪个方向?前面也没有第五条路可以给他走啊。 高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秦离洲的肩膀,“走吧,将军若是不介意,可以暂住下官的府上。” 沈绩这天大喜大悲,只振作起精神处理完反贼,都忘了安排这些刚凯旋回京的将士。 幸好还有周时誉。 只是周时誉替每一个将士都安排得妥当,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连医士都安排了几个,唯独遗漏了秦将军和宋景年。 还好还好,他原本就住长安,不需要周时誉安排。 ……他的宅子是章惟德送的,该不会被查封吧?高政提心吊胆。 * 接下来的长安像是蒙了一层血色。 沈绩此人,多疑而懦弱,间歇性猖狂,持续性缩头缩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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