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恒道:“孤画的。” “嘎?”秦离洲表情僵住,显得有几分扭曲。 宋景年皱了皱眉:“我亲眼所见。” “臣当然信殿下!”秦离洲铿锵有力说完,又抓住沈明恒衣袖, 眼巴巴地问:“殿下,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要是有这种本事, 早就带兵围了北狄王庭。 沈明恒不以为意:“看些杂记、博物志、朝野佥载、风土志之类的杂书, 多看些也就会了,这东西又不难, 你想要送你。” 这东西又不难…… 又不难……不难…… 秦离洲目光呆滞, 他失神了片刻,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殿下,你若不是生在皇家, 一定是位极出色的将军。” 沈明恒挑眉, “孤现在也能是极出色的将军。” 秦离洲摇头, “不一样。” 不论沈明恒在领兵上的才华有多突出,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给这人机会上前线了。 沈明恒越是惊才绝艳,他的安危就越重于一切。 但是没关系, 还有他呢。 秦离洲短暂的萎顿过后,很快又振奋起来, “殿下,臣愿为殿下手中剑,殿下所指之处,再艰再远,大周铁蹄也定会到达。” 所以你就别老想着自己上了。 沈明恒敷衍:“好的好的。” 依照一般人的观念,大军辎重多而难以趋利,行动必定快不到哪里去,只不过秦离洲一开始便下令轻装而行,又有沈明恒带着抄近道,以至于燕丘大军来的比所有人意料中都要早。 即使不算战事,秦将军还是习惯性地派出了斥候先行侦查。 临近长安,斥候回禀:“报,五皇子谋逆,皇宫被围。” 打出的名号是五皇子,但谁都知道背后是什么人。 沈明恒问:“城中情况如何?” “尚未生乱。” 周时誉做足了准备,皇宫没在第一时间被攻破,世家猝不及防被打成反贼,也有些畏惧世人言论,不敢多做荒唐事,因而百姓除了有些人心惶惶外没受太大影响。 周时誉在等沈明恒回来,世家也在等洛城大军,场面便暂时僵持。 秦离洲嘿嘿一笑:“殿下,要不我们在城外驻扎一段时间?” 不可能僵持太久,一旦世家估摸着秦离洲快到了,就算没等到洛城大军也一定会强攻。 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他们都能趁乱宰了沈绩,拥护太子殿下登基。 妙极妙极。 沈明恒没理他,他在确定百姓没事之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又问:“沈谦益呢?” 三皇子可与普通百姓不一样,他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章惟德、尹则诲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要是有机会,一定不会让他活着。 斥候是专业的,“三皇子搬入皇宫暂居,统领禁卫军与皇城司,目前平安无事。” 秦离洲顿时垮下脸,嘟囔道:“他又不是太子,凭什么住进皇宫?” 沈明恒不解:“秦将军,你怎么对沈谦益这么大意见?” “可能是五行不合,命里犯冲吧。”秦离洲一本正经。 沈明恒莫名其妙,主角团成员之间,关系这样正常吗? 不过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完全顺着剧情演绎似乎也能理解。 沈明恒很快把这个思绪抛在脑后,他说回正事:“即刻出发,进城救人。章惟德随时有可能狗急跳墙,百姓在他们手里孤不放心。” 秦离洲想,殿下固然是忧心百姓的,但这份急切大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三皇子吧,毕竟三皇子的处境才是最危险的。 沈明恒已经策马在前,嘴上骂骂咧咧:“本事没多大还敢造反,欠打是吧?不能老老实实等死吗?非要给孤找事!” 旁边的宋景年异常赞同:“殿下说的是。” 高政:“……” 看来想要成为殿下的心腹,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 所有兵力集中在皇宫,秦离洲等人毫不费力就撞开了长安城的城门。 与北狄对峙了十二年的秦将军没打过这么容易的仗,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他让副将去解皇宫之围,自己带着几个人去了五皇子府。 ——他的小殿下这些年因为世家受了那么多苦,他早就想把那群人碎尸万段了! 哦对了,他们甚至克扣军饷,罪上加罪,不先被他揍一顿简直说不过去。 秦离洲许久没回长安,他打听到了路,又谨慎地看了几眼牌匾,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门虚掩着,他踹开门,便有下人恭恭敬敬朝他行礼,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恭敬道:“将军这边请,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秦离洲嗤笑一声,“带路。” 还等候多时,他进城后满打满算也才过了一刻钟。 秦离洲到时章惟德与尹则诲正在对饮。 薄酒一杯接一杯,不醉人,是送行酒。 五皇子沈承孝没这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被绑到了椅子上,嘴也被封了起来,勉强维持了皇族的体面。 只可惜面上涕泗横流,终究显得狼狈。 “将军,好久不见。”两人遥遥对他举杯。 秦离洲咂舌:“好歹是个皇子,怎么?你们这是债多了不愁?” 章惟德轻笑:“我二人也是为了殿下好,事已至此,若是还低三下四摇尾乞怜,未免太过可笑。” 沈承孝目眦欲裂,若非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简直要揪着这两个老不死的衣领破口大骂:必死无疑的只有你们!他到底是沈绩的儿子,只要他认错,父皇说不定会原谅他! 秦离洲傲慢地点了点头,高高在上地说:“看来你们很清楚自己的下场,那就走吧,本将军请你们,前去受死。”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接受自己的命运,多少也算人才,只可惜没入正途。 秦离洲朝他身后带来的士兵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绑人。 ——本来他单枪匹马其实也够,但是他实在不想自己动手押送,他怕他忍不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自己会走!”章惟德挥袖避开,将手负于身后,冷笑道:“成王败寇,我输了,我认。秦将军啊秦将军,难为你忍了这么些年,骗过了天下人。” 秦离洲皱眉:“你们沦落到这地步,全是你们咎由自取,与本将军何干?” 尹则诲从容起身,睨了他一眼,平淡道:“将军也别太得意,须知我等之今日未必不是你之来日,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咱们这位太子可不是会乖乖当傀儡皇帝的性子。” 秦离洲总算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他险些气笑:“少拿你们那肮脏的思想来揣测本将军,太子殿下……慢着!” 他转头看向亲卫,问道:“太子殿下呢?” 亲卫想了想,“入城后,太子殿下便离开了。” “什么?”秦离洲声音顿时高昂,他着急地追问:“有没有人跟着保护殿下?” 就算沈明恒勇武到可以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那也是太子,是大周未来的天子,是他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而小殿下今年才十六岁,又是无法无天的性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珍重己身,遇到危险冲得比谁都欢。 亲卫点头,肯定道:“属下看到宋先生和高先生跟上去了。” 秦离洲眼前一黑。 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要遇到什么事说不定还得要殿下保护,能顶什么用? * 长安城权贵豢养的府兵也就只能对着普通百姓逞威风,干的尽是腌臜事,连正面对战的勇气都没有,看到燕丘大军的那一刻已经溃不成军。 秦离洲不在,太子殿下又是一副不管事的模样,宋景年无官职在身,高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上前和三皇子交涉。 周时誉眉眼微垂,全力克制心中陡然涌起的激动。 燕丘大军到了,殿下呢?他也一并回来了吗? 他知道他周时誉做了什么吗?他会满意吗? 一枚铜板落在他脚边,“叮当”声隐没于乱象微不可闻,像是人来人往中谁不小心掉落。 周时誉似有所感,仰头去看。 长安城最华贵的酒楼离皇宫一街之隔,在最高层可以看到朱红的宫门,朝中大臣们下了朝都喜欢去那里用早膳,只是由于这几日宫门口的对峙,酒楼已经许久没有客人了。 今日靠窗的位置上多了一道赤红的身影。 周时誉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当红色映入眼帘,无需多想,他便知道了那人是谁。 周时誉用余光看了看前方正和高政官方洽谈的沈谦益,悄然后退两步,消失在人群中。 以两地的距离,周时誉没用多少时间就到了酒楼楼下,他整了整衣襟,微微平复了一些因疾奔而有些粗重的呼吸,缓步从容地上了阶梯。 记忆中骄傲肆意的小太子朝他招了招手,笑容散漫:“哟,周大人,久违了。” 不正经的模样一如往昔,周时誉瞬间红了眼眶。
第29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29) 酒楼确实好几日没开张了, 店内什么食材都没有准备,宋景年找掌柜要了茶叶和热水。 他专门学过茶艺,泡茶的技术还不错。 周时誉阴阳怪气:“怎敢劳烦宋先生动手?这一杯茶饮完, 在下会折寿吧?” 宋先生微微一笑:“周大人在朝中作威作福, 还担心这区区一杯茶?” 沈明恒左看右看,“怎么没见到文黎?” 两位顶级谋士同时脸色一僵,心想他们就在面前沈明恒居然还想着其他人,未免太不厚道。 周时誉苦笑,还是答道:“他在宫中,陪伴陛下。” 沈明恒与宋景年同时恍然大悟地点头, 自动把“陪伴”二字替换成了“忽悠”。 “半年位极人臣,周时誉, 你很厉害。” 沈明恒连夸赞都像是居高临下的评判, 带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审视,但周时誉与宋景年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份高傲若是出自地位的悬殊, 自然会很讨厌, 可若是因为自身才华,那就显得理所当然甚至十分礼貌了。 能得沈明恒一句不算真诚的夸奖,胜过他人的千言万语。 周时誉自矜地笑了笑, “殿下一走了之, 自是潇洒风流, 可半句安排也未曾留下,在下怎敢不尽心竭力。” 有些埋怨的话,偏他说出口却好似带了几分委屈。 “那是因为孤信你。” 沈明恒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是旁人孤不敢保证,但如果这个人是你, 孤就敢说,你一定可以。” 谁让他有剧情帮忙作弊呢? 像是冰山顷刻间消融成河, 狂风化作绕指柔,周遭一切都静谧,惟有心脏处血液奔腾而过,发出喧嚣的轰鸣。 周时誉喉咙干涩,他下意识地想要喝口茶水,然而手背叛了大脑,颤抖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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