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一语中的:“那这蜂蜜怕也是被加过料?”语毕连忙出去招呼人取来厨房里的蜂蜜。 “殿下,左边这瓶是金国皇子的蜂蜜,右边这瓶是咱们小厨房里取来的。” 湘竹话完便使唤一名小太监来分别品尝。 小太监用汤匙舀出右边的蜂蜜:“醇香甜腻。” 小太监又舀出左边的蜂蜜:“也很甜,但似乎——”他回味一下后忽地蹙眉,似不确信,又抿了一点。 初棠和湘竹都翘首以盼等待后话。 初棠转转眸问:“口腔中是不是有点不太明显的火辣辣之感?” 小太监抿着涎液猛然点头:“对!” 湘竹惊诧瞠目:“殿下您果然厉害,这也能猜到?” “因为我知道是什么了。” 湘竹与小太监异口同声发问:“是什么?” “里面掺有杜鹃花花蜜。” 那夜,启祥宫门外,他曾看见南风大哥手里拿着一截杜鹃花,那时他并未留意太多,如今回想起来,这是明晃晃的无声提醒。 初棠沉声启唇,缓缓开口:“杜鹃花花粉酿制的蜂蜜有毒,误食使人感到口腔火烧火燎,之后还有可能出现流涎症、恶心、呕吐等症状,摄入一定量后使人头痛、肌无力、视物模糊,甚至产生幻觉,严重者还会心律失常致死。” “陈妃传说盛传,本就使人心惶惶,百合花又叫人神思不宁夜不能寐,长期睡眠不足,还有杜鹃花蜜加成,不产生幻觉才怪!” 湘竹与小太监听得不可置信呆愣许久,回过神后仍心有余悸感慨:“若非殿下发现及时,长期以往必酿成大祸,如此祸乱宫闱,这位金国皇子到底意欲何为?” “不管那位皇子有何目的,咱们秋后算账,如今要紧的是顺藤摸瓜,把陈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秘密揪出来。” 初棠神色凝重起身:“走,咱们带上那位宫女去启祥宫。” * 荒废多年的启祥宫。 宫殿因常年无人居住,杂草丛生,萧条阴寒,与冷宫无异,乃至比冷宫更森然可怖。 “陈妃娘娘!” 被人架着的守夜宫女,惊恐瞪着宫门牌匾。 “你清醒点,是幻觉!” 初棠无语,随意薅了把薄荷草,碾碎后怼到守夜宫女鼻尖,一股浓重的清凉气息直冲脑门,叫人猛地清醒些许。 宫女倏然跪下:“太子妃殿下。” 初棠:“可算清醒了,你和陈妃什么关系?” 宫女凄凄道:“奴婢是娘娘的陪嫁丫鬟。” 初棠惊诧:“陪嫁?那就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咯,为何出了此等大事,你还能在宫中活下?” 宫女茫然摇头:“奴婢不知,先前是内务府将奴婢调走,最近又让奴婢来此当个守夜宫女。” 初棠轻叹声,身后的小太监也十分机灵,小跑去推门,吱哑一声,摇摇欲坠的残破宫门被打开。 几人顺利走进去。 此处常年无人敢靠近,死气沉沉,又久经风霜,连日光照下来都难以驱逐个中孤寂冷清。 院中荒凉破财,蜘蛛网遍布石柱,满地青砖苔藓枯枝,偶尔几只不知名的虫子蹿进败叶里。 腐朽与腥臭味相交错入呼吸。 初棠掩鼻皱眉,环视四周,终于在一方角落发现成堆烂干花,他走过去仔细端详半天。 从那尚未化作齑粉的半棵烂叶中,初棠估摸再三,应该是兰花。 初棠:“陈妃爱兰花?” 宫女摇头:“内务府送来的。” 初棠:“陈妃是怎么死的?” 宫女:“失足落湖。” 初棠:“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失足落湖?” 宫女闻言却蓦然沉默不语。 湘竹伏过来道:“陈妃生前已失心疯。” 失心疯? “你那晚为什么要喊皇后娘娘?” 初棠突然逼近宫女追问:“是不是陈妃娘娘杀了皇后娘娘,然后失心疯死的?” 宫女惊谔摇头:“不不不是!你胡说!” 初棠再度盯着人发问:“宫中不是都流传陈妃爱美嫉妒皇后美貌,所以把皇后杀了吗?” 宫女伏地落泪:“不是的,我们娘娘没有嫉妒皇后,她也是无可奈何。” 院中忽然刮来阵风。残破的门后,恍惚传出点零碎的声音,铛啷铛啷的。 怪异的声响叫在场三人皆默然僵滞。 “陈妃娘娘!是娘娘!” 宫女骇然跪下:“娘娘饶命!” 此言也惊醒余下的二人。 “荒谬。” 初棠抿唇,捏紧指腹循声望去,故作淡定道:“大白天的!陈什么妃娘娘!” 湘竹不安扯扯人:“殿下,要不咱们回去吧。” 初棠闭目深呼吸几下,再睁眼时,满目坚定摇头:“不用害怕!咱们要相信科学!” 他盯着那门,缓缓走近,随后一脚踹开朽木,嘭的一声倒下,扬起满屋子灰尘。 初棠呛了呛。 视野也豁然开朗。 原来是殿中挂着两串风铃,地面还有点滴蜡,果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他又往里走去,直奔启祥宫寝殿,寝殿内似还保留着生前模样。 初棠仔细观察每一处,竟发觉这室内同样摆放着几盆枯萎得不成样子的植株,与外面腐败的花,一般无二。 他匆匆折返,顺势扯下风铃,跑回院中亮给宫女:“你看清楚了!陈什么妃!这就是串普通风铃!” “真的是娘娘回来了。”宫女爬到他腿边,苦苦央求道,“殿下您就莫再掺和了,奴婢千真万确瞧见过,娘娘就在那湖上跳舞,周围还有蓝色的光团,一定是阎王爷提着灯笼把娘娘送回来了。” 初棠:“……” 这么会添枝加叶的吗?鬼火就鬼火,说什么阎王爷提灯笼! “湖?” 他恍惚抓到丝信息:“哪里的湖?” “御花园西苑的那片湖。” “湘竹,你先把她带回去,顺便去找人把湖水抽干,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 初棠视线瞥过角落的兰花。 他若有所思离开启祥宫,先是直奔太医院,想着查阅下当年的用药记录。 哪知却被院使义正严辞婉拒:“您有陛下口谕吗?” 初棠:“……”真烦人! 他随手丢出个程立雪的太子印章:“有这个行不行?” 院使:“……”那可太行了。 其实他曾一度怀疑陛下是把太子妃当太子来养,轻咳声润润嗓子:“您里面请。” 初棠翻开当年的综卷,查看半天也无发现异样,他托腮沉思半天:“你们这记录能造假吗?” 院使连连摆手:“瞧您这话,用药用量都严格按照规定,一清二楚记下,且有专门负责监督之人,绝不容出错,更遑论作假!” “陈妃病着那年,你是院使吗?” “不是,上任院使暴病身亡,我才升的官。” “所以咯。” 初棠无语丢下综卷耸肩。 院使猛然拍头:“殿下一言惊醒梦中人!” 初棠:“……” 啧!程立雪养的人,怎么都憨憨的,是大家都把智商众筹给自家主子了吗? 他意兴阑珊离开,转身前往内务府,这回的内务府总管依旧死脑筋儿。 “抱歉,您没有管理六宫权限。” 初棠撇撇嘴,再次丢下个印章:“现在呢?” 内务府总管倏然瞠目狗腿儿似的赔笑:“哟,莫说后宫,前朝那也是不在话下的,您请。” “果然是兰花。” 初棠倏然合上册子,可里面也分明记录有各宫嫔妃喜好,陈妃分明不爱兰花。 却偏偏在皇后出事后渊源不断给启祥宫送兰花。 兰花与百合花一样,都是不适合摆在卧室,花中气味皆容易引起失眠。 长期失眠必叫人神志混沌,若是再趁机下药,想要人疯疯癫癫也不是不可能,却可以对外宣称是作贼心虚而失心疯。 失心疯的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毕竟在皇后之后,陈妃竟又连取掉好几人性命,所以这背后必有人在策划。 待其死后再编排一个“鬼魂索命”来排除异己或是制造事端,都易如反掌。 “当年也是你在内务府管事吗?” 内务府总管摇头:“当年是梁大人当总管,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在盛京郊外养老呢。” 闻言,初棠也只能顺着这蛛丝马迹摸出郊外梁宅,找到当年的内务府总管大臣梁大人。 梁大人哪能料到又有贵客光临。 梁总管惶恐跪下:“殿下,奴才真的已经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了。” 初棠:“……” 我什么都没问呢。 但他也懒得纠结谁比他先一步,只听着梁总管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原来这人曾是老王爷,亦即是阿绛父亲在宫中的眼线。 “你确定你的言论毫无保留?” “真的,小人未敢有半个子儿虚言。” 初棠五指拢拢墨发,盯着外面的正盛的茶花,理理混乱的思路,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便是—— 皇后误撞陈妃奸.情,发现其与老王爷有染,便劝陈妃与之断绝来往。 陈妃割舍不下情缘,反倒听信渣男蛊惑,给皇后下寒食散,殊不知老王爷一直担心皇后复位,也想打击太子,于是别有用心将寒食散悄悄换成西域奇毒。 碰巧那日幼年太子来冷宫请安,先皇后有条临近产子的爱犬,闻着味冲来打翻羹汤,可惜羹汤还是被人误服。 误杀闺中密友的陈妃心中有愧,自此大病一场,还疯言疯语。 老王爷害怕陈妃暴露真相。 于是在陈妃的汤药里下寒食散,寒食散迷惑神智,导致陈妃愈发精神失常,寝宫还满是兰花,精神高度紧张,时常失眠的人,终于出现幻觉失足落水。 老王爷便开始编排素来爱美的陈妃,因嫉妒先皇后美貌而于冷宫毒杀废后,后又心中有愧而自戕。 宫中也从此流传出陈妃爱美索命之鬼话。 陈妃死后,老王爷更是将其当作替罪羔羊。 前朝后宫本为一体,借陈妃索命传闻,除掉几个保皇党大世家的妃嫔,惹得众家族怨声讨伐。 本欲趁乱逼宫。 行动前夜却意外丧命爱子之手。 “唉。” 初棠听得百感交集,连连喟叹几声吁气,蹙着眉情不自禁捂上心口,那处竟无端滚烫灼热,烧得有点发疼难耐。 程立雪怎么这么可怜呐。 呜呜…… 真的太可怜了! 挚友之父竟是杀母仇人,帮凶还是生母的闺中密友。 而且! 生父还被挚友他爹绿了! 这泼天狗血的爱恨情仇,简直叫人难以想象。 程立雪果然是个美强惨,难怪这厮这么沉默寡言,要是换作他的吧,估计得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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