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妆敛眉应了。 再抬眼时,眼前已无二人踪影。 …… 黑刀和梅盛雪在城门旁的林子中又躲了一日,撇清商队的嫌疑后,才换了衣物,以梅盛雪的名义光明磊落地从正门入城,开医馆。 方知许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一日之后,气得她又折断了一支毛笔。 “听说最近从本县到洛水县的路上有匪盗出没,梅大夫毫发无损地到了洛水县,真是让本县意外啊。你说,她们又不是鸟儿,没长翅膀,是怎么避开匪盗飞过去的?”最后一句话,隐隐有咬牙切齿之意。 “是啊!”县丞应和,给方知许递了碗茶,让她消消气,“可惜了,洛水县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也是隐晦提示方知许,她们在洛水县那儿没有人。 “什么?有土匪假扮流民流窜到他县作案?”方知许从她接过茶,诧异地扬起眉。 县丞和方知许目光对视了一瞬恍然大悟,“对啊!没想到这个土匪太挺聪明,太聪明了。”他竖起大拇指。 在本县县城内不能动手,是怕镇北侯迁怒下来,她们性命不保,但其他县没有这个顾虑啊!其他县出了命案,关我白灵县何事? 洛水城。 梅盛雪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假托他人的名字重新写信给太皇太夫。 “给太皇太夫的信我寄出去了,侯爷那边我也去信联系了。”黑刀抱着刀皱起眉,“但不管是太皇太夫还是侯爷,收到信都需要时间,派人过来也需要时间。更何况,她们已经暴露,说不得会在城内动手。在这段时间内,你不能出城,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会护你周全。” “黑刀。” “嗯?” “多谢。” 黑刀微怔,扬眉大笑,“我分内之事,不用道谢。你为平民义诊是一片善心,为太皇太夫仗义执言亦是一片善心,如果我母亲病重时父君能遇见你,说不得就能活下来。” “令尊?” “没钱看病,病死的。我父君病急乱投医拿着最后一点银钱去拜了佛上了香,没用。里面的和尚既不通经也不懂佛不会医,给了我父君一支下下的签子就将他赶出来了,什么用都没有。”黑刀抱着刀,抬头看着窗外凄冷的月色。 梅盛雪看着黑刀仰头看月的背影,深深的悲意从那背影中透出,从那故作轻松的语气中透出,让他忍不住蹙起眉,窒息的感觉自心中升起,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他又想起当日他自罗浮寺山底一步步叩拜而上,在佛像前跪伏而下,求方丈放他还俗下山。太皇太夫踢开紫藤浅紫罗锦裙边,踏着白雪朝他走来,“罗浮寺的香火自他们血汗而来,你受他们三年香火,如今要走就当还他们三年血汗。” 他如今才知“血汗”之重。 “她病死后,我父君也跟着去了,还是世子将我从街上捡回来。我有时候在想,父君走得早挺好的,没有受太多的苦,也没有被饿到只能喝河里的水。我被世子捡到的时候,已经当了两年的乞丐,因为争吃的差点被老乞丐打断腿,世子——也就是现在的侯爷,她那个时候还不到十岁,和梅大夫你一样心善,站在我面前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护你周全’。” “所以你放心,侯爷吩咐我保护你,我一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的。”黑刀笑着转过头,看见梅盛雪的双眸一顿。 他愧疚什么? 她眼中笑意退去,沉默了许久,轻叹了一口气,“梅大夫,心太软不是件好事。” 心太软便会被人利用,被人伤害,直到体无完肤,她那些年在世子身边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 梅盛雪摇了摇头,他不是心软,也并未将他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只是觉得,生死面前,过往所思都如云烟,微不足道。 “梅大夫,”黑刀的声音从头顶飘落,“我还活着。” 梅盛雪抬眸看她,她双眼低垂,脸上略有些不自在。黑刀这幅样子倒是难得一见,她这是在安慰他? 梅盛雪笑了,温暖的烛光映入他的眼中,将雪峰封顶那万年不化的冰雪融化。 黑刀更不自在了,她这辈子就没干过哄人的事! “我会一直义诊的,三年后回京也会,直到我死为止。”梅盛雪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月色虽冷,却真真实实在照耀着大地,“我会教会更多人医术,会有更多的人义诊,直到我死。” “可惜你没机会了!”门外声音陡然响起。 “谁!”
第6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九) 一辆简朴至极的马车向皇宫行去。 沿途的人纷纷避开, 敬畏地看着这辆马车朝皇宫驶去。 京城是权力的中心,无论是百姓、商人或是权贵都对大人物天然的敏感。一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记得这是凤溪河的座驾。 而这一月的风波都是由这辆马车的主人而起,最终波及到天下。他这一去, 怕是又有什么大事。 而更敏感的人, 则品出来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早朝的时候再说, 非要现在入宫的?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 凤溪河从马车中钻出来, 挥开车夫想要搀扶的手,自己跳了下来, 站直身体, 看向高耸巍峨的红色宫墙。 “吏部尚书凤溪河有事求见太皇太夫。” “宣。” 玉攸容的旨意从皇宫最深处传出,穿透层层宫墙, 到达朱雀门。 “吱哑”一声,朱雀门开启。 凤溪河理了理红色的官袍,踏入门内。她走过长长的台阶,穿过层层的宫殿, 凤溪河踏入泰安殿中, 红色的袍子铺在地上。 “臣凤溪河, 见过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太皇太夫。” “凤大人有何要事不能明日早朝上说?”玉攸容停下手中红笔, 垂眸看她。 “微臣此事, ”凤溪河直起身,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夫, “事关太皇太夫清誉。” 殿内一片沉默, 流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玉攸容垂眸看她, “说。”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沉稳, 柔和,像是凤溪河说的不过张三偷了李四家的牛这样的小事,而不是事关到男子最重要的名节。 “京城外有流言传,臣与太皇太夫是今朝的萧后和严相——” “放肆!”凤溪河还没说完,画屏便斥责出声。 萧后,前朝摄政太夫; 严相,萧后入宫前的心上人,失职被贬。 太上皇死后,萧后寡居,重新起复严相,重新引她入朝,也重新引她入自己闺床。 她也不看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攀附太皇太后? 凤溪河拱手,“此事臣已经处理了,太皇太夫容禀。” “说。” “臣已经让人放出了朝中诸位大人的风雅趣事,也找说书人编排好了话本,不日便会传遍云国。” “风雅趣事?” “郗老前几日秘密抬回了一房豆蔻年华的小妾,梅侍郎的弟弟同儿媳□□,工部尚书的小妾腹中的胎儿不是她自己的……”凤溪河将这些个□□背德的腌臜事如数道来,比说书人说得都要精彩。 “凤大人,”玉攸容打断凤溪河,“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假的,她这样编排不会担心犯众怒吗?若是假的,她这样说出不会担心犯众怒吗? 凤溪河一顿,悠悠道来,“自然是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 “但百姓们会以为是假的。”凤溪河弓下腰,“群臣也会当成是假的。她们会极力为太皇太夫辟谣。”什么样的辟谣方式都比不过始作俑者自己辟谣。 玉攸容看着即使弓着腰依旧挺拔如松的凤溪河,仿佛又重新看到了她十年前搅动风云的风采,“凤大人风采依旧。” “太皇太夫谬赞。”凤溪河维持着弓身低头的姿势谦虚道。太皇太夫未叫她起身,她便不能起。 “不是谬赞,是哀家的心理话。流萤,给凤大人看座。” “是。” 流萤端来一把梨木椅子。 “多谢太皇太夫。”凤溪河直起身,在一旁落座。 凤溪河屁/股刚坐稳,便听到上方太皇太夫温和的声音飘下,“凤大人消息灵通,动手麻利,先斩后奏,为哀家分忧,哀家要多谢凤大人。” 凤溪河心中一惊,起身跪在地上。 “臣有罪。” 玉攸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偌大的大殿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呼吸声向外传去,又被幽静的大殿层层传回,压在人的身上,让人忍不住加快呼吸,然而越呼吸耳边的声音就越大,越让人无法呼吸。 “罪在何处?” 太皇太夫声音响起,凤溪河才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从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中解脱出来。 “臣应该先通禀太皇太夫,由太皇太夫定夺。”她之前之所以先斩后奏,是这种脏事丑事,若是经过了太皇太夫的手,味道便变了。但万万没想到,太皇太夫的性子如此刚强。 “请起。”玉攸容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流萤,给凤大人看茶。” “谢太皇太夫。”凤溪河起身,接过流萤递过来的压惊的茶水。之后她和太皇太夫的相处模式要调整一下了,凤溪河在心中暗忖。 “凤大人将此事写个折子,明日在朝会上递上来吧。” “太皇太夫?”凤溪河诧异地抬头。这事关您的清誉,暗中操作便罢了,怎能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说? “流言可怖,此事不仅关乎到哀家的名声,也关乎到众位大人的名声。哀家打算设立男官,于宫内外行走,替哀家代为传话。”玉攸容目光落在凤溪河身上,眼含担忧。 殿下您哪儿是怕流言可怖啊,分明是想趁机搞事。凤溪河皱起眉,“此事并无先例,其他大人们恐怕不会同意。”便是前朝的萧后,也只敢起复一下旧臣而已。 “那众位大人的清名怕是堪忧。”落在凤溪河肩上的目光刹时重逾千斤。 “是。”凤溪河艰难地开口。 “凤大人别担心,还有哀家。” 凤溪河听得这话,心中的冷意被风吹散,在温暖的烛光照耀下温度缓缓回升。她在心中长舒了口气,抬起头,“臣相信殿下。” 如今她已经被捆上太皇太夫的战车,与其怀疑,不如相信他,相信他必能达成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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