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真是奇怪。 怎么看他俩包扎,显得这样正常,全无半点狂野与暧昧、不妥与试探? 莫非要相处得久一点,才能展出一星半点的强势掌控的痕迹? 我这一走近,唐约也眼尖地瞥到了我的后背上微微露出的蝴蝶结,疑惑道:“聂哥腰上系的这个结是什么?是谁系在你的旧日伤口上的?” 话音一落,梁挽身上一僵,随后咳了几声,咳得真叫一个人模狗样、人畜无害、人人爱他。 我冷漠地睨他一眼,眼里似乎全无半个他,只有一个唐约和一个小错在身边。 唐约却依旧疑惑且探寻地看着。 小错是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 梁挽是看见了与没看见一样。 只有他是看见了就当看见了。 看见了还敢问我? 他不当男主谁当? 我只随心胡扯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系法,是祭奠一个即将死去的朋友……” 唐约一听“祭奠”,刚要适当展出几分节哀顺变的哀凉,可一听“即将死去”,微蹙眉,露几分疑惑:“为什么是祭奠即将死去的朋友,而不是祭奠已经死去的朋友?” 我叹了一口绵长且哀怨的气,又以一种无比接近大反派的口吻去苍凉寂寞说出来。 “因为这个朋友很快就要死在我手上,我提前为他祭奠,也是尽一尽朋友之谊。” 唐约:“……” 梁挽:“……” 小错有板有眼地咳几声,咳完提醒:“聂哥要不先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看着就够了。” 我淡淡道:“也好,你去挂牌休业吧,这几日我就不去会见外客,专心在家休养了。” 梁挽目光一亮地看我,一只紧绷僵持的面上终于笑了出来,可一不留神手上一紧,绷带缠得有些过了,把伤口弄得窒闷压抑,导致唐约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吐槽道:“梁兄不必弄得这样紧吧?” 梁挽一愣,连连道歉几声,看得我面无表情,但内心已笑得要死,便心情愉悦地披了那柔软的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梁挽也就此刻高兴,我看他接下来三天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不见外客,就真不见外客,甚至连酒肆里的员工我也一缕拒绝接见,除了接受小错的送水送食,他来我也不见,只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养伤。 梁挽有些隐隐的急迫与不安,因为他似乎想看我亲口喝下他亲手调制的羹汤药饮,可我总让小错端进来而不是他。 喝是喝了,可他见不着我亲口喝,心里总有些不定,浮浮沉沉像条小浪头,想嘱咐,也只能让小错传递。 而唐约在第一日就已离开,据小错的消息,这几日还陆陆续续出了好几个热掌烤死人的命案,死者与那卢少爷的死相别无二致,且都是平日嚣张跋扈惯了,改被打一顿,但罪不至死的人。 这似乎引起了很多的猜测,很多的“听说”。 听说唐约杀人就是这样的。 听说李蔷开好像也有这掌法。 听说他们在比赛杀人呢,比比谁杀的人多呢。 现在这个江湖简直和后世的八卦论坛一样,铁锤一般的事实都凿不动人心,可这个“听说”却能把人的心弦撩得一动一动的,厉害得紧呢。 见不到我,又听了这消息,梁挽自然开心不起来。 他一不开心,好像就更想见到我本人。 第三日,在我出门之前,他就来找我了。 找我的时候,先敲门扉,一敲一响,敲得有节有奏,响得清脆决然,如敲弦拨鼓一样,再小的事儿都能被他做的很有趣味。 可他敲归他敲,我没开门。 梁挽无奈地在房门外面道:“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能进来看看你么?” 我淡淡道:“我已经按照你的嘱咐去养伤了,你还过来打扰我干什么?” 梁挽静了身躯一会儿,忽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这几天没看见你,你异样地沉默,让我……我不习惯,也有点担心……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得怎样了?” 我只淡淡道:“才三天光景你想看到什么神速恢复?回去吧。” 梁挽却有些担心:“我就进来看一眼,不必看伤口,就看看你的脸色,可以么?” “我的脸色这么臭,有什么好看的?” 梁挽笑了笑,语气格外温润道:“好看的,你就算沉下脸骂人,也像一个会咆哮的喷泉一样漂亮又发光,不会是臭脸的。” 房间内却只剩下我的沉默。 梁挽疑惑道:“聂老板?” 还是只有沉默。 他忍不住担心道:“你是不是……” 说完就忍不住要推门,却听得一阵声音,而经不住僵硬在了原地。 因为那是衣物窸窸窣窣落在地上的声音。 梁挽沉了一默,把要推开房门的手紧急地收了回来,动作几乎有些发烫。 因为他很清楚,我也清楚。 只需稍稍推开这扇薄薄的房门,所有该看的、不该看的景色,都能一览无余地看在眼里。 他敢推吗? 我只站在房间内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子,我在镜子身前审视没有遮拦的自己,从光润的地方审视到一些陈旧狰狞的伤疤,再从伤疤看到一些新鲜血色的淤痕。 我听见门外的那个人口唇几乎滋啦一声儿响,似被日光烧得滚烫,声音含混道:“聂老板……你在做什么?” 我懒得答他,只是冷漠抬眼,瞧向脚边一些红绸带拧成的细条。 我没有听他的话老老实实戴上两天,这些勒身的东西我只戴了一天就弄掉了,但弄掉之前,我把它们的样式和技法都记住了,此刻对着镜子,回忆起梁挽那日对做的一分一寸,心里渐渐升腾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和思绪。 我此刻便去蹲下了身躯,捡起了那些拧得细腻的红绸条,然后在手上翩然一抖,抖掉些许灰尘。 我的所有动作,梁挽在薄薄的门外都听得分明,便只越发不解道:“小聂……你?” 我还是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把红绸条一点一点地缠绕着,模仿他在我身上留下的触感,一点一寸地慢慢束回了身上,从肩胛、从胸口、从大腿那边绕过去,然后慢慢地收拢、捻紧,去还原那种勒刺酥麻、敏锐欲死的种种异感。 这动作发出的一些暧昧声响,几乎让梁挽僵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聂小棠……你干什么!?” 我淡漠道:“只是试图还原你当时的动作,急什么?” 梁挽咬了咬牙:“我当时……只是为了让你与别人动手之前三思而后行……你实在不必……” 不必什么? 你这是怕我被开发了什么xp,从此爱上了特殊癖好? 梁挽急迫道:“我,我以后再不敢这样……聂老板真的不要……” “啪”地一声,我在瞬间解开了所有绸带,像是甩开桎梏一样猛烈无情地甩在了地上。 然后,我冷漠地看向门外。 “你想太多了,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趣。” 不管你相不相信,再离谱的事情做出来都会它对应的目的,你现在不必知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梁挽却松了口气,在门外站也不是,退也不可,刚想问候什么,却又听到衣物窸窸窣窣被穿戴上去的声响,便有些僵持在门口,仿佛与内心的一千一万个火烫的念头激烈交战数天数夜,这人结结实实地不敢推门,只剩下了等待与煎熬。 煎熬不过数秒,我就穿戴整齐,只把那红绸拧成的绳索一圈一圈地系在腰带上,就当个装饰品似的走了出去。 可这样坦然地一走,反倒叫梁挽微微沉了目光。 我只坦然地展示了自己,踩在门槛上拔高身段,眼光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现在,你看过我的面色了。” 梁挽有些不自然:“是,聂老板看上去恢复得不错。” 真是个奇怪人,面上这般纯情无染,犹如未经玷污的一方丝绸罗帕,当日却是手热如铁,指尖老练,对我做出的事儿那是一件比一件离谱和虎狼,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捏的啊? 我瞅他的眼睫一开一长,盯他的胸口一起一伏。 “你方才站在门外呼吸有些不对,可是在担心什么?” 梁挽身上微一震,终收拾情绪,抬起君子眼眉看我:“我只是怕聂老板误会我的某些举动,做出一些……” “做一些出卖自身,自轻自贱、自亵自渎的古怪举动?” “也不是……” 我只冷笑道:“可我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卖自身的,哪里怪了?有的时候你得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有没有努力去拓宽自己的见识?” 有没有去努力拓展自己的性向,提升自己的xp啊? 梁挽以一副几乎见了鬼的表情看向我:“卖,卖什么?” 我随口道:“卖这身武力和这条性命,你想哪儿去了?” 梁挽当场沉默。 眉眼越发认真困惑地看我,如同看一个美丽的谜。 他那张秀气百润的面孔上似黏连了一丝可疑的红,又夹杂了一点儿惨而尴尬的青,似乎他方才已被数千个念头万箭穿心似的灼刺,此刻更有许多荒唐想法在他身上如火如荼地蔓延,那目光深凛却又充盈着疑窦,突出一个不信,又不敢不信。 不过我在镜前那样,确实不是为了xp,是为别的。 我只是美的好朋友,又没有什么奇怪变态的癖好。 我也不想解释更多,只是吩咐他去找唐约过来,然后就出了门。 这次保证没有任何人跟踪,我是先去了一条明郭街,咨询了一些专业人士后,我又去了一趟通往那些坟茔堆的道路。 休业三天不仅是休息,也是一个信号。 果不其然,在上山的途中,我在一棵熟悉的大树下休息,遇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阿九。 相同的是神出鬼没,不同的是这次我已经习惯了,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满脸堆笑的他。 眼见他走过来,我只坐在这大树下天然雕成的一颗巨石墩子上,敞亮着胸前衣衫,也敞亮着我的心声,尽力散发周身气势,力求让自己的一切言语动作都比往常更有力度和冷意。 阿九笑道:“你还记得这个暗号,还愿意来找我,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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