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的案子也未必也比他们难。 但封青衫太过磊落,以至于看一眼就知道是捕头。 钟雁阵又十分俊俏,一下就能在人群中吸引到你。 比起这锋芒显露的二人,陈风恬却更平和、也更深沉。 他身上有一种能随时随地能混入人群的草根气质,有一种和任何人都能混成一团儿的随意,他可以把自己的公门气质完全打碎,并一夜之间去成为别人。 而这一点,是最难得的。 我目光一凛,迅速地抬手相邀道:“二位请坐。” 靠,动作好像有点大,勒到那点了,麻了麻了。 寇子今见我动作有一瞬间的迟滞,目光中疑惑更深,更想问什么,却被陈风恬拉了拉袖子,他微微一笑,便拉了寇子今坐到石桌旁,然后慢慢等我坐下。 待我三人都坐下,小错非常殷勤地奉上了茶杯几盏,小菜数叠,而寇子今依然以一种走近科学的眼神看我的肢体。 我尽力无视他,面无表情地坐下。 “陈捕头来此有何公干?” 陈风恬举起一杯普普通通的茶,随和一笑却不掩敬重之意:“我来明山镇办公,偶见寇少爷,便要他带我来此见聂老板,毕竟这五湖四方的江湖人来到明山镇,若不来拜见一下大名鼎鼎的聂小棠聂老板,和白来一趟又有何区别?” 你当这是景区打卡吗?还非要见我这个活景点不可? 话虽如此,他平和的语气使一切夸赞听来都很真实自然,像是新闻报道一般的事实,叫我听了也有些心爽意愉。 高兴归高兴,我面上只抬眉小装:“陈捕头何必如此客套?我也不过是一个人两只手,一个脑袋两只眼,与别人全无区别。” 寇子今见我忽然装起来,嗤笑一声,陈风恬却目光一亮:“若没聂老板出手,只怕这明山镇内外太平都无法维持,从你三年前来到这边陲之地的那一刻起,这镇子上的许多事许多人都已因为你而改变。” 我一愣道:“什么改变?” 陈风恬笑道:“很多流失的人口开始回迁,很多想走的人选择留下来,很多留下的人选择长久定居,都因为一个‘心安’。由你三年前的武力震慑和三年间的义气侠举给众人带来的‘心安’,这难道不是一个地方上能有的最好改变?” 哎呀妈。 太会夸了。 夸得这么认真诚挚,给我夸不会了都。 可我也马上想到,他来明山镇短短数日不到,怎会知道这么多内情?寇子今告诉他的? 见我目光一转,陈风恬当即了然地笑道:“这可不是寇少爷一个人说的,是我拜访了衙门,走街串巷问了许多人,了解地志风情以后才得出的结论,聂老板就不必自谦了。” 好像他只问了几个人,镇子上的空气都学会和他分享情报了,谁见他都愿意说几句关于聂小棠的见闻,积少成多,他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陈风恬又道:“我还听说几日前在明郭街上,便是聂老板一力连同你的朋友,打杀了那位‘罗刹侯’ 巫沧锦和‘蔷薇君’李蔷开,可有此事?” 夸夸陈总算是问到正题了,我笑答道:“此事不假。” 寇子今见我这冷若冰霜惯了的大老板居然难得露了一笑,也终于晃起一丝嫌人的笑:“你有敌人要杀却不带上我?这就小气了吧?” 说完这人伸手又要去撩我的披风,我只瞪他一眼,伸手打开他那多动症一般的爪子,道:“我又不知道会有敌人在那边,我去明郭街那里本来是要……” 陈风恬以一双亮闪闪的眼神好奇道:“去干什么?” 寇子今想到那是一个十分旖旎特殊的街区,咳嗽一声道:“老陈先问点正事儿吧。” 陈风恬了然一笑,状似无心地随意问道:“听说聂老板和梁挽梁公子打退那‘蔷薇君’李蔷开的时候,唐约也在?” 我随口道:“是。” 答了以后才警起几分心,他是为了唐约来的? 陈风恬只是吃着碟子里的瓜子,以一副虚心吃瓜的姿态请教道:“我能不能问问,聂老板认识此人多久?你对他的了解又有多少么?” “我和他相处不久,了解不算多,但也够说一两句。” 我目光一沉,嗅到了一个极为尖锐的可能性。 “你忽然问他,是不是这几日又出了什么新案子?” 陈风恬持着瓜子,笑得却凛冽:“果然瞒不过聂老板啊。” 说完,他把一个新鲜的卷宗给提了上桌,给我看了看。 而我越看越是内心一沉。 原来就在两日之前,景州的卢员外家独子,一路游山玩水至明山镇,就在一条特殊街区寻欢作乐。这卢少爷在景州时就极为惹人嫌恶,常出没于秦楼楚馆,且在消费时无端打骂女妓男妓,态度嚣张、行为可恶。 但因这点罪暂不致死,且卢家富庶,在朝中也有人脉,没人和他计较什么,所以他在景州好端端地当了十几年的纨绔子弟都没事儿,来这镇子上一晚,人没了。 他被发现死在明郭街上的某一处销魂地儿后面的小巷里,与他同死的还有三个小厮,四人死时眼眶黑灼,宛如被人活活烤焦一般,死因都是脑门上印的一个火热热的掌印。 看上去像极了某人拍的。 也很像是另一个人拍的。 我看向寇子今,对方只提醒道:“这卢少爷是该打一顿,可但罪不至死,他身边的小厮也是如此。” 陈风恬也是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随意道:“不瞒聂老板,我来这明山镇,本是为了塔教的案子而来,可没想到一到镇上就听到塔教四大护法都已折损,副教主死在巴陵老街,教主赫连羽不知所踪,我本想继续追踪塔教的下落……” “可明郭街上出了这个案子,我查下去,发现唐约和李蔷开似乎都在那地儿,都有作案时机,且杀人手法极为相似。” “依聂老板高见,这卢少爷行迹乖张,说话可恶,有没有可能是唐约见了他打骂妓人,一气之下杀了?还是说,他更可能是死在‘蔷薇君’李蔷开的手上?” 我皱眉道:“他二人掌法相似,但也有微妙区别,我出门不便,烦请陈捕头把这几人死状再与我详述一下。” 陈风恬一描述,我便道:“可以用一个方法断定凶手。” 陈风恬疑道:“什么方法?” 我详细道:“我对唐约的人品了解不多,但按你描述,若是这些人的血脉中带有李蔷开掌下浸润已久的热毒,拿他们的血去与几味《药纪本纲》中记载的昆山枯荣草混合,血色就会变蓝,便知是‘枭云掌’热毒。若没有变化,便知是‘劫焰掌’自带的热力。” 陈风恬沉默地揣着几个瓜子,忽揉了揉瓜壳,绽出一笑:“这区分的关窍我倒是头次听说,可算是开眼了。” 我只淡嘲小装道:“你这显赫有名的盛京大人物,却可千里万里来此查案,还折身谦下地和我们这种乡镇人说话,我也算开眼了啊。” “名声并不能定输赢。” 陈风恬眼也不眨地看我,目光亮得像天上的星子。 “实话说,我刚听说你的时候,心中却有几分不服之意,以为乡镇百姓不曾见过盛京豪杰,便把地方小侠也当一时人杰。” “可如今见到你,我却觉得……” “觉得什么?” 陈风恬揉了揉瓜子,在掌心慢慢捏紧,笃定一笑道:“觉得乡镇百姓说得……果然还是不对啊。” 我一瞪眼,你不夸我了? 陈风恬把茶杯一起,一仰脖子就咕噜咕噜喝了个精,接着豪情万丈地放在桌上,一口银牙崩得水光乱碎,硬是咬出了几分豪杰见豪杰的兴亮之光。 “乡镇老百姓说你是义气游侠定居在此,我却说,你这身份比游侠更厉害!你的特质比义气更有趣!” 额,是什么? “是英雄!” 他震了震眉笑道,如刀子一般有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看人千万,看的不止是人,还是一个人留下的痕迹。聂老板在郊外、在墓山上留下的痕迹,越看越能见出寒光凛冽,能看出一个人一时一分下的英雄气度,但凡老板身上这气度还在,哪怕你身处险恶、困顿、穷微之地,也绝不会被人磨灭了光芒去。” 小错都在一旁听得不住点头,我却觉他一声声一句句的列举恍如惊雷一响,心中已如阵阵擂鼓在敲。 他去过郊外,看出颜丹卷是死在我和梁挽的手上? 也去过阁楼查看,从那些人死法上看出我的剑法? 他是不是也怀疑,那个忽然出现的关意和季苍双或许是我本人? 寇子今还有些不明白某些语句的指向时,我只随意淡然道:“陈捕头言重了。” 陈风恬只笑道:“没言重,我只觉得若能和聂老板这样的英雄人物交上朋友,会是我来明山镇最大的一次收获。” 我被夸得有些不会了,只好拿起茶杯猛猛喝了一口。 陈风恬依然目不转睛地看我。 而寇子今只道:“老陈放心,等这厮开窍你得等很久……作为先来的我,可以断定,你至少得花一两年才能和他交上朋……” 我咳嗽一声,把茶盏一放,小错立刻知趣地补充道:“聂哥今日有些累了,陈捕头若没别的,今天先到这儿吧?” 小错乖乖,不愧是我的外置发声器。 陈风恬打扰一会儿,似乎也看出我今日不愿多言,只道谢几声就要离开,而寇子今有些古怪地看了看我的全身上下,似有些疑虑我这披风衣衫之下是不是藏了什么。 我送二人离了石桌,在院中踱步,经过一处门扉紧闭的客房,陈风恬却目有深意地看了看那道紧闭的门,仿佛那里面隐藏着什么极大的秘密似的。 忽然,他冲我回头一笑:“聂老板是又招了新人入酒肆,可喜可贺啊。” 寇子今目光一亮道:“梁挽呢?他可是在那房间里?” 见他二话不说就要去房间里看看,我察觉到了什么,身上不动,声音却透出几分不耐:“他不在那房间里,被我派出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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