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了片刻,我没有任何被吓唬到的反应,他也就收了目光,转了话锋。 “那林麒的事儿,你也隐瞒了一些关键吧?” “什么关键?” “你说你打伤了他,然后他落入了聂家手里。那是你当场抓了他,还是他受了伤之后,落到了别人的手里?” 我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这小子在我的事儿上果然是敏锐也细微到了极点,这么一句带过的事儿,他也能扩散联想出无数个可能性。 “这区别很大?” 梁挽笃定道:“很大,很关键。” 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已经要猜到真相了,于是缄口不言。 给他一点线索他就要开侦探房了,再给他暗示,他岂不是要直接猜出来尹舒浩之死和林麒之落网的关联? 梁挽见我无言,他目光陡然一深,似察觉什么,靠近几分,把我面上的表情从头到尾盯得个仔仔细细,连身体语言、肢体动作都不肯放过。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是和我母亲交手的最后一个人,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 我随口答道。 “我那日在密室里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梁挽皱了皱眉,小心试探道:“可你和她交手的时候,并未给她造成伤口,是不是? 我皱了皱眉,不说话。 梁挽沉声道:“以你的性格,倘若你给她造成了致命伤,你必定会直截了当地说她是死在你手上,而不是说你是最后一个和母亲交手的人。这用词很拘谨,也很严格,她不是死在你的手里的。” 我奇怪地看了看他,他却抬起了头,挪开了几分距离,那原本半明半暗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之下已是明面大过暗面了,他目光复杂地看我,像是看着一本看不懂的书一页页地在微风中翻卷着,翻出了偶尔几个字,便直击他心,使他无法释怀,也无法忘却。 “她身上的伤口,是否多数来源于别的杀手刺客?是不是和你交手之前,母亲就已经流血过多,重伤垂死?” 再说下去他都快要把我底裤的颜色给猜出来了。 我只竭力避开他的注视,转过头看向那一锅在干柴之上烧得滚烫的汤水,冷声儿道:“我都未曾为自己辩解,你倒是很喜欢给自己的仇人辩解啊,是当菩萨当过瘾了么?” 他呆立片刻,像浸润在自己的思索里无法自拔,可片刻,他还是眉心一动,沉静安然地端出了结论。 “你的嫌疑还未洗清,我依然不会放开你,只是任何人都有申诉辩解的权利,如果你不想辩,就要有人替你辩一辩,分一分这是非黑白,这是世间本就有的公理正道。” “可是我杀了你义父。” 我目光复杂地看他,像递刀子一样递了一个致命的提醒。 “你真的想替自己的杀父仇人伸冤?你真的能原谅他么?” “聂小棠,我没忘记你那日做了什么。” 梁挽面色一搐,仿佛被这句锐可切心的话抵住了脊梁。 “就算你可以和过去一刀两断,可你杀死义父的时候却是在不久之前。即便你和义父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依然不相信他会是完全自愿这么做的,你一定还对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否则他断断不会放弃生命。” 那些被抑制了的怒恨情感此刻又在他的身上抬起了头,他那双欲泪未泪的双眼瞪着我,像瞪着一道不共戴天的仇。 “你明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还是自作主张取了他的命,无论是什么理由,我这辈子都不会……绝不会原谅你!” 说得咬牙切齿、斩钉截铁,像是用尽他所剩不多的狠心和决意而释出来的决断,一字字是毫无回寰之余地。 我只是在自己的唇角勾拉了一道儿弧,像是自嘲,又仿佛了然地发出了一笑,声音有些喑哑,像是啜泣之后的余音,又仿佛是决意之前的寂寥。 果然如我所料啊。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会轻易原谅了擅自处决了义父的我。只因他本性柔善,注重亲缘,就算真的知道了尹舒浩做的缺德事儿,他也不能下得了狠心,下得了杀手。 所以我才做得没错。 因为尹舒浩出卖了林麒,出卖了林家。 不管他是谁的义父,他都是该死之人! 梁挽杀不了的人,林麒未能杀的人,我就要代他们杀了! 我心中按下了杀气和震怒,抬眼,故意显出了一些恰到好处的虚弱与难受。 “我给了你一些真话,你也该给我一些东西。” 梁挽疑惑:“什么?” 我只道:“帮我解开一些绳索。” 梁挽挑了挑眉:“这不是帮你逃走吗?” “不用完全解开。” 我有点无奈气急地瞪他。 “你就不能把我的手绑到前面吗?一直绑在后面,刚刚平躺的时候整个人压在手上,很难受的啊。” 梁挽只冷漠道:“你少在我面前装乖卖惨,我不会再信你。” 说是不信,他的动作还是透着心虚和着急,他是低头沉眼地过到我的身侧,利利索索地帮我解开。 当然了,这个过程之中他也显得非常提防,时不时扫一眼,生怕我又故技重施,冲破穴道去偷袭他。 但我却很乖。 我是任由他解开,既没有偷袭也没有说骚话。 梁挽就松了一口气,可把绳索从手腕之上完全解开之后,他却是楞了一楞。 仿佛是因为看到了……手腕上的勒痕。 我也看了看,有些已然是红肿胀破。 而他惊异地看向我。 我却没说话。 平日里我并不会挣得这么厉害的,因为晓得挣扎也没用,可是方才被他压制,惊恐羞怒之下慌了神,我恐惧伤心得全身都在发抖,双腿在床上扑朔,手腕自然也挣得厉害,磨破表皮,出点儿血,那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 他却嘴唇微颤地看了看我,又瞧了瞧腕子上的勒痕。 终于意识到我口中的“难受”,确确实实是挣扎得厉害。 面上陡然生了几分愧色,看我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我只淡嘲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这不是你想造成的吗?” 他只是僵硬和别扭地动了动一双红唇,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可过了那么一瞬间,似乎又意识到这种辩解在伤口之前也是无力的,于是就改为了默不作声地帮我的手腕上药。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我的面前动作,一言不发,他却在这沉默之中越发地不安、难受,时不时地抬眼看我的神情,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可我收束了所有的喜怒惧恨,没有任何表情可以给他。 到了最后,梁挽只能沉了沉眉,犹豫地问了我一句。 “手腕……疼吗?” “比这严重更多的伤我都受过,这么一点有什么可疼的?” 我只随口一答,然后看向了他,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至于疼不疼的……到了今时今日,你真的还会关心我么?” 梁挽给我上药的动作随之短暂地一僵。 然后他似意识到什么,很快又恢复了动作。 而我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莫名酸楚地说了一句:“若不是真的关心,何必多此一问呢?” 他静了片刻,忽淡漠道:“抱歉,事情发生得太快,而关心你也早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我……还没来得及戒掉。” 我没想到时至今日,脸皮撕破都好几回了,爱恨都踩在地上搅拌成糊糊了,他竟还能这么坦率地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实在有些惊异地看了看他,仿佛觉得自己看的他和我心里想的他还是不一样,但梁挽却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不知是不敢看我,还是不晓得要用怎样的目光去看我。 当关爱成了本能,骤然之间要不去爱,要去恨,要泯灭掉所有的温柔与关心,原来也会让他很不习惯么? 不管怎样,在这之后,他也不再使用粗粝强硬的绳索来绑缚我的手腕,尽管那是更有效的束缚手段。 他只是用了柔软干净的医疗绷带,一圈圈缠在两只手腕之上,把腕子给绑在了我的身前而不是背后。 但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缠绕手指,捆缚手臂的关节,也没像前几天那样绕到脖子或胸口那边绑上一圈。 所以手指是自由的。 手臂也是。 上身很顺畅。 这三点很重要。 接下来就是用饭时间。 我坚决拒绝他的投喂,即便被绑着手,也想办法自己吃,虽然这样动作不太方便,洒了一点汤水肉粮出来,显得有点浪费,但至少在他转身的一个瞬间,我找到空隙,把一根不小心掉下来,要被丢弃掉的脏筷子,踢到了床铺下的黑暗角落里。 到了夜间,他依旧在我的身边睡,但他抱我的一瞬间,我的身上有些明显的僵硬,然后就是轻微的颤抖,以及沉默的抗拒。 梁挽立刻下意识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稍稍缩了一缩,像躲避着什么似的,有些虚弱道:“你不要碰我好吗?你碰的话,我睡不着。” 梁挽思忖片刻,那只占有欲旺盛的手仍是搭在我的肩上,还是不肯松懈下去。 “可我不碰你的话,我今晚也睡不着。” 我只是安静了片刻,就随口提起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话题。 “就在白天,你差点侵犯了我,梁挽。” 这回轮到他的身体僵硬了。 像是被骤然戳了心与肺似的,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我继续道:“那件事才过去不到几个时辰,现在你抱我睡,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 他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歉疚和难受。 像是想装冷硬,想提防,想极力去恨。 可在这一句指责过后,终究是溃不成军地成了两个字的模样。 “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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