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与魔界对立已久, 她一直都知道,修仙界虽不愿让出一分一毫的利益, 但却永远要保持高洁的形象,所以修仙界会将她描述成连她自己都认不出的怪物。 诸如嗜杀、残忍、冷血……一系列听上去便不太舒服的词, 一个劲地往她身上冠, 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心情, 她并没有否认这些。 但唯有一点, 她永远都无法认同。 她最喜欢的场景,从来都是流血漂橹、哀嚎遍野之景,而是泛着荧光的月夜森林。 就连付询, 恐怕都不知道她少年时喜欢到月夜下的林中练剑吧?恐怕就算她这么说了,听惯了她“事迹”的一众人等,也不会相信, 那个魔尊,最喜欢的地方, 竟然是思齐宗一座矮小山头人迹罕至的月夜森林。 步思帷站起身,仿若被诱惑了一般,缓缓走到临近血池的边上,红色衣裙曳地,如同逶迤的血迹。 还有盛满了月光的湖水,泛着浅蓝色的波澜,如同梦境一般…… 伸出的手猛然被无情道所留下的结界所刺痛,力度不重,就如同小猫牙齿轻轻的警告一样。 伸出了手指的那人笑了,望着眼前荡开的淡蓝色波纹,眼中满是柔情。 ——当孟易觉走进来的时候,所看见的便是这幅情景。 “你在干嘛?”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桌子上,脸上露出看小孩一样的神情。 “吃饭了,快过来。” “嗯。” 步思帷轻轻地应了一声,坐到她的对面,低眸垂睫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之前在心中对这个人有过怎么样的想念。 一如既往,她是沉默而热烈的,在地核燃烧的火焰。 “今天感觉怎么样?” 孟易觉像是到病房探病的家属,一边吃着饭一边随口问道。 “挺好的。” “哦——这样,但是在我想出解决方法之前,你还是得乖乖在这边待着,知道吗?” 孟易觉将碗放下,为步思帷盛了一碗汤。 “嗯……这个,今天熬了挺久的,尝尝吧,我应该还没有……做给你喝过吧?” 稍微带了点白色的汤液泛着油光,巨大的骨头被浸泡在香气最中心,叫人一看便不自禁地去想,这到底会是怎样的美味。 “这个是,我们家餐桌上以前经常会出现的菜,我很喜欢。” 孟易觉的脸有些发红,不知道是被热气蒸腾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步思帷有些惊讶,她双手接过这碗汤: “你们家?是说你来思齐宗以前的事吗?”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吧。” 孟易觉眼光偏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纵使如此,这碗汤也让步思帷感到不同寻常的开心。 因为在此之前,无情道从没有和她说过,有关她来思齐宗以前的事。 她对自己的事总是守口如瓶,无论是从前、吞海、梁旅落,还是那些步思帷没有陪伴在身边的时刻,她都不会主动对她说出口。 步思帷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是不需要对她说?还是不愿意对她说?但无论是那种说法,步思帷都……不愿意去想,因为这样就好像,孟易觉其实并不需要她一样,就好像,她对于孟易觉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一样。 “……我很高兴。” 曾经近乎百年没有进食过的魔尊端起汤碗,喝了一口以后这样对孟易觉说道。 她抬起头,漂亮的眼睛被汤碗中所升腾起的热气变得暧昧,但就算是这样,孟易觉也依旧可以看清她眼中那些肆无忌惮地占据了她整个瞳仁,甚至是整颗心的爱意。 不知道为什么,地下的温度好像有些高了,孟易觉用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降温,嘴上嘟囔着: “你也太好养活了……这点东西就能满足你什么的……” “只要是你给我的东西,都会让我开心。” 美人的眸子又垂了下来,看着汤碗上这张堪称祸水的脸: “就算是项圈,或者是囚笼,我也……” 甘之如饴。 这是她所没有说出的话,但孟易觉却几乎是一刹那便猜到了对方到底想说些什么。 无情道皱起了眉。 饭桌上又恢复了沉默和宁静,只能听见些许的碗筷碰撞之声。 —— “你今天,去军营了吗?” 临上床的时候,步思帷这么问她道。 美人倚在床头,墨发披散下来,一双狐狸眼若有似无地勾着人,倒真叫孟易觉生出了几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荒唐感。 “你怎么知道?” “能闻得出来,你身上的味道稍微有点不一样了。” 步思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着说道。 显然是对这说法有点不信任,孟易觉又皱着眉头自己四处闻了闻,最终还是将信将疑地说道: “……我没闻到味道啊?需不需要我再去洗一次澡?” 自从步思帷受困于地下以后,孟易觉每晚都会过来陪她,两人同床共枕也不知何时成为了极寻常的事。 但虽说如此,女孩子终究还是非常在意自己身上的味道的,尤其是在面对……孟易觉有些不想承认自己在听到步思帷说那种话时心中点点的紧张感。 步思帷摇了摇头: “不用,其实没有什么味道,只是我稍微有点……敏感罢了。” 都听到步思帷这么说了,孟易觉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她总不能再详细问问为什么步思帷会对军营的气息敏感吧,所以她也就只能什么都不说就钻进了被窝里。 被子里已经被早先一步进来的魔尊大人给捂得暖烘烘的了,孟易觉躺在里面,只感觉分外惬意,再加上这几日为了处理魔界事务奔来跑去的确把她给累得够呛,躺着躺着,精神便迷蒙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枕边人却少见地说了一句话: “最近魔界,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一下子给孟易觉惊醒了。 往常睡觉的时候,步思帷基本上都是安静的,孟易觉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够睡着,但她的呼吸和心跳永远都是平稳的,这总是让孟易觉感到一种出奇的安心感。 但眼下这个情况,却让那份来之不易的安心感只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问这个做什么?” 孟易觉有些警惕地反问道。 “没什么,” 夜明珠在灵力的作用下已然熄灭,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包裹着二人,步思帷并非在这种漆黑之中看不清孟易觉的模样,她只是仍旧闭着眼,没有转头去看而已。 “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有些太累了,所以问一下。” “……还好,只是我想要代你处理魔界的事务的话,就不得不和程沉接触,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她。” 孟易觉转了个身,面朝着步思帷。 “嗯,我也不太喜欢。” “那你还用她?” “……”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用自己的喜好来评判别人的人,换做像我这么任性的人可就说不定了。” “你也不会,我知道的。”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黑暗的地底就仿若湖水一般扩散开来,蔓延到孟易觉的心中,平静的,幽深的,又带着清凉的味道。 “……笨蛋。” 修仙者嘴上这么嘟囔着,可身体却是又离那人近了半分。 “睡觉,别再说话了,又不是女高中生,晚上沉迷聊天忘了睡觉的话也太糟糕了。” 温热的躯体贴在步思帷的手臂上,有手顺着她的手臂滑到了她的手掌中,在被子底下,带着温暖的感觉,和她十指相扣。 用不着一会儿,喷洒在她胳膊上的呼吸就已然变得均匀。 孟易觉睡觉总是喜欢用被子蒙着口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今天晚上,步思帷的手臂代替了被子这个角色,贴在那张充满迷惑性的脸庞上。 她熟睡的脸庞让人感觉像是无忧无虑的孩童一样,步思帷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样的夜晚,她往往是睡不着的。 躺在孟易觉的身边,既是一种幸福,又是一种煎熬,自从孟易觉回来以后,这种复杂的情感便一直撕扯着她。 如果人能够什么都不去想,那样大抵会轻松许多吧。不会觉得自己罪恶,也不会觉得自己该死,更不会有明知无法,却仍要产生的冲动。 就那样大脑空空,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那样的快乐,真的是所有痛苦最终的答案吗? 在黑暗中,魔尊又一次闭上眼睛,但仍旧没有陷入睡眠之中。 猩红的场面再一次闪现在眼前。 就算睡去,也只有噩梦相伴。 即使她的美梦就躺于身侧,她也没有办法伸出手去拥抱她。
第119章 魂 回首, 便是云雾弥漫的大树,接天连地,枝蔓纵横。 巨鸟金黄色的眸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你还真是喜欢披各种各样的马甲。” “我觉得这不叫披马甲哦。” 亦男亦女、亦老亦少的声音仿若从天堂的边缘传过来一样, 带着温柔且慈爱的味道: “只不过是除我以外皆是我而已。” “呵。” 孟易觉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讽笑, 随处找了个大树裸/露出来的树根, 就那么悠悠然地坐下了。 “见你一面属实困难。” “虽然我常会入他人之梦,但是能见到我的人还是寥寥可数的, 更别提像你这样为了与我对话而入梦的人。” “照你这么说, 我还真是被世界给宠爱了?” 不知为何, 孟易觉所吐出的话语中带着他人所听不懂的意味, 像是讽刺,又像是自嘲。 巨鸟笑了: “如果你自己真的能这么认为的话, 倒也不错。” 明明是在梦中,可此时的孟易觉却没有半分迷蒙。 她的眼睛骤然变得锐利: “我记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我讨厌别人窥探一些他们不应该窥探的东西。” 孟易觉,一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 尤其是……注重她心里的那块地方, 太长时间的伪装让她惧怕被发现, 就算是面对自己想要敞开心胸的人, 她也无法坦率地展现出一切,只能等待对方一点点来发掘她。 所以,在面对那些窥探她心灵的言论时, 她往往会有些……恼羞成怒。 “呵呵,对不起,请不要在意, 这只是世界意识的‘职业病’罢了。那么,你这次找我,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费那么大功夫把千乘珠从善魂集合里面带出来,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和我建立联系,总不可能是仅仅为了和我叙叙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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