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去眼角的泪珠儿,慢慢从榻上起身,她捏着眉心,脑子里一团乱麻。家里最近催促的越来越紧,要她早日怀上龙嗣,这样就能让武家的地位更巩固。可是她的父亲,有没有问过她想不想? 她就真的只是一颗家族棋子么? 婚姻不能做主,孩子不能做主,生死也不能自己做主! 她恨透了这宫里的一切,也恨透了赵邝那副虚伪至极的恶心面孔! 她甚至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会动情的人。 可偏偏就在桑葚离开后,她的心仿佛空了一块。 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她就越发控制不住的去想念她在的每时每刻。 为什么? 她记得前几日在玄武门看见过她,棕马上的人目光沉稳,在几个番子的追随簇拥下而行。番子们在讨好、在阿谀奉承。 她变了。变得有了锋芒。 这样的她,很好。 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她的心就乱了套。 听见响声的沙棠急急忙忙的进来,担心的问着:“娘娘可是又梦魇了?” “沙棠。”武英柔紧紧握住沙棠的手,手心的细密汗珠像被水洗过,她扑在沙棠怀中,抽噎着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渴望过离开这里!我从来没有这般渴望过!” “娘娘……” 听着怀里人的抽噎之声,沙棠的心揪成了一块,她忽然记起了桑葚同自己说过的话,她眼里有了坚毅的肯定来,“会的娘娘。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带娘娘离开这里。” 又是一轮新月挂在天上。 朝中又在悄无声息的变化。 每天黄昏,桑葚都会站在东安门前的下马碑石旁,抬头看夕阳落下的模样。 她好像是看见了遥不可及的永寿宫。 可她知道,那也只是宫里头最不起眼的一角屋檐。 东厂设在东安门北,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这里有宦官,也有锦衣卫。 现在的她,不过是尘埃。 “又在瞧什么呢?”沈峰拍了下桑葚的肩,咬了口牛肉干,他早饿的不行了。 “没瞧什么。” 桑葚摇摇头,收回了眼神。 沈峰爽朗笑着说:“哥几个晚上吃酒去!你去不去?那家的食肆新开的,老板娘人可漂亮了!” “不了,我还要回去喂猫。” “你呀,当真是把猫主子宝贝的紧。” 桑葚笑了笑,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柔声道:“有它在,我不孤独。” 第24章 白驹过隙(三) “元宵。” 一声猫叫,元宵从床榻底下钻了出来,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桑葚的小腿,喵喵喵叫个不停。 元宵比之前长大了一点点,但还是小小一团,爱干净的很,喝一口奶就要洗一把脸。 桑葚去灶房煮了点鸡胸肉,撕成碎末,放在元宵的小碗里,元宵急的在碗边来回打转,叫声愈发大了。 桑葚揉揉元宵的小脑袋,“快吃吧,饿一天了。” 元宵像听懂话一样,喵了声才卧下来吃了。 桑葚又去给元宵接了些水,放在一旁。 吃饱喝足,元宵又来蹭桑葚了。 桑葚将元宵抱入怀中,疼爱的亲了亲,猫猫身上奶香奶香的,“明天给你吃鱼肉。” 蓝色的玻璃珠子像夜里的星星,元宵懵懵懂懂的伸出粉嫩的小爪子,在桑葚胳膊上拍了拍。 桑葚笑起来,又与元宵玩了一会。 这可能是一天中最解乏的时候。 天还熹微,桑葚就去东厂上值,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都一一禀告给范照玉,不止这些,还有东厂里发生的事。 范照玉和言丙都那么忙,自然不是事事都能顾及到的。 这事,也就落在了桑葚头上。同时也在告诉大家,桑葚得了范掌印的青睐,日后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 桑葚一进去,范照玉就打了个喷嚏,他带着鼻音说话:“来了。” 桑葚颔首,又往前走了几步,正要说话,就又见范照玉连打了几个喷嚏。 “您怎么了?可是受凉了?” 范照玉摇摇头,目光落在桑葚袖子上的毛猫上,“你养猫了?” 听范照玉这么一说,桑葚就反应过来了,“您可是猫毛过敏?” “我不喜欢猫。” 范照玉的语气有些冷。 桑葚忙将袖子上的猫毛处理干净了。 “最近西厂风声比较紧,诸位士大夫们也屡次跟皇上进言,西厂不止是闹的人心惶惶,更是叫百姓民不聊生,危及到了皇上的名誉,现在的局势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至于东厂,皇上也在筹谋了。他要选一位信得过的,合适的,听他话的、猫儿。可以为他所用,成为他的耳目眼线。所以,你要提前做好准备。万岁这是明摆着削我的权呢。” 桑葚知道这是她的机会,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觉得自己不行,她什么都可以,颔首道:“奴才明白,奴才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也请您放心,倘若奴才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也绝不会与您分庭抗礼。” “圣心难测啊。”范照玉缠着珠子,低低笑了声。 自己人终究好过外人。 桑葚是他一手提携调教,就让桑葚去皇帝跟前,他是放心的。若换作了旁人,他可就没这么安心了。 至于桑葚说过的话,他是信的。他不怕自己无权无势后被暗算,也不怕被人踩在脚下,更不怕成为一个平头百姓他只怕报不了仇。 他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 乾清宫掌灯的时候,奴才们又抬了一缸冰进来,多了几分冷气。 苗兴从帘子后头进来,就见赵邝吃着点心,折子都搁在一旁,翻开的没翻开的,堆积成了小山。 这倒是不常见。 他发现皇帝有些懒政了。近日来皇帝沉溺美色的消息,他压了不少,但可惜的是,做皇帝的也瞒不了天下子民。 苗兴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心疼,“陛下还是要爱惜龙体啊。” 赵邝根本没有理会苗兴的这句话,只是问:“东厂你可有举荐的人选?” 苗兴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赵邝这句话说的愣了愣。 “皇上的意思是?” “范照玉连司礼监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要管理东厂,朕实在体恤。所以特地请表哥替朕参谋参谋。谁更适合提督东厂。” “这个嘛。”苗兴仔细想了想,倒还真是有个人!不过,这个人是他的私心,也确实是大家都认可的。 赵邝擦了擦嘴,又擦擦手,说:“你大胆的说,无妨。毕竟您在锦衣卫这么些年,和东厂又关系密切。谁更能胜任,自然是 要比朕更知道些。” 苗兴忍着夸赞起来,“这话倒是不假。微臣在东厂做事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这么聪慧的。就好比上回永定的涝灾,就是这位干事提前打探告知。所以我们才能及时将赈灾物资运输到位,没有出现时疫还有动乱。包括最近落马的几位京官,都是这位干事的功劳。” 赵邝来了兴趣,问:“姓甚名谁?” “桑葚。” 苗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与自豪。 赵邝没什么印象,他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说:“先看看吧。看看他是否有这个能力。” “最重要的,他是否听话懂事。” 苗兴颔首。 赵邝又说:“得空了你把那位桑公公叫进来,与朕看一看。” “是。” 苗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第二天就将桑葚领到了乾清宫来让赵邝看。 赵邝看着眼前人,终于是想起来了,“哦,是你。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大的决心,倒是叫朕刮目相看。” “圣上清廉,体恤奴才,奴才更应该回报。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桑葚在地上跪着,只抬了一下头,便又快速低下。 赵邝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头听着乐呵。谁不喜欢听人拍马屁呢?帝王也不例外。 苗兴些许失望。 赵邝竟认不得永乐。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兄妹自小没有缘分,况且永乐这些日子也长开了,不大像了。 只是,他要怎么向太后回禀呢? 苗兴觉得这是个难题。 还是再将永乐多养上两年吧。 一晃又是一年夏,桑葚还是在东厂勤勤恳恳,不过外勤出的少了,基本上都是在东厂坐班,这也印证了桑葚的地位在慢慢高升。 她知道,皇帝的考验不止这些。 白驹过隙间,桑葚已经出落的愈发大方,个子也窜了老高,跟沈峰一米八几的大个站在一块,也不逊色。 只是…… 她有多久没见着贵妃娘娘了?又有多久,没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了? 桑葚坐在院子里的阶上,小院里的一棵柿子树枝繁叶茂,翠绿翠绿的,还有鸟儿做了窝。元宵在旁边安静卧着,死了却还活着,已被孩子们磨平了棱角。元宵是母猫,早已过了少年,已经做妈妈了。旁边的四个花色的崽跳脱的很。瞧着毛绒绒的可爱的紧,桑葚不想送人,都想自己养着。 她手里拿着一罐晒干的海棠花,从不舍得泡着喝。 这还是在永寿宫的时候,娘娘赏给她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桑葚先将几只猫儿抱回房间,又将蝴、蝶、刀别入腰带里,脚步如猫一般的走下台阶,来到门口。 她侧耳听着外头的声音,无人说话,但叩门声又响了起来。 桑葚压低声音,试探的问:“何人?” 她的手握着刀柄,准备随时出鞘。 “是我。” 沙棠? 桑葚又惊又喜,而后赶忙将门打开。 沙棠先进来的,后面还有一位披着玄色斗篷的人,看不见容颜。可即便是看不见容颜,桑葚也知道那是谁。娘娘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 “奴才见过娘娘,娘娘、您吉祥。”桑葚缓缓跪下,字里行间是控制不了的颤抖。 武英柔摘下兜帽,看着眼前的人心才平静了几分。那会与武忠见面时,她忍着没有发作,心却被剜下了一块又一块。 直到看见桑葚。 “你这狗奴才,出宫这么久都不晓得来看看本宫吗?还得本宫来瞧你。” 武英柔说话的间隙,沙棠已经将门关的严严实实。 桑葚嘴角的笑意一直没下去,“是奴才的错,娘娘怎么罚奴才都成。” 她也想去见娘娘,可是没有机会。她也想写信给娘娘,又怕被有心之人发现,所有的相思只能化为泡影,默默的记在心里头。 “不请我去屋里头坐坐?” “娘娘请。” 桑葚带路,沙棠扶着武英柔进了屋。 屋内收拾的干净整洁,东西也不多,窗明几净的,地上还有几只小猫儿跑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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