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发了狠,若不是桑葚及时救了娘娘,或许娘娘今天不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使这样的阴暗手段,她倒是想看看,是哪个心如蛇蝎的歹毒之人! 更深夜静,宫里头静的发慌。 守夜的侍卫虽困,可还是挺起精神,虽说皇帝如今不在宫里头,他们能偷懒几回,可倘若出了什么事,他们脖子上架着的东西,就跟蹴鞠似的,被人在脚下踢来踢去了。 慈宁宫留着几盏灯,这几盏灯是太后的心病,她期盼着,她的女儿能看见这几盏为她指路的灯,回家的灯。 太后在榻上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连发丝都是潮湿。 忽地!太后喊了起来,“永乐!” “永乐!” “你在哪永乐!” 太后睁开眼坐了起来,掩面痛哭。 听到声响的竹沥赶忙进来伺候,忙倒了杯茶递过去,小心询问:“太后可是又梦见了?” 太后点点头,如今已进了五月的天,她觉得冷的如坠冰窖,后背一片寒冷。 太后无数次梦靥,每次梦到的都是关于失踪的九公主,她还那么小,那样粉雕玉琢,那样乖巧,她到底是去了哪里!是谁带走了永乐?又是谁害的她们母女不能见面!永乐究竟是在皇城内,还是去了哪里! “哀家的永乐到底是去了哪里!” 太后握紧拳头,本就清瘦的脸上多了几分苍老。 竹沥耐心安慰着,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九公主啊九公主,究竟是活着……还是去了哪里? 太后看住竹沥,道:“传范照玉。” 范照玉还在睡梦中,就被太后传进了宫中,他收拾的妥帖,精神头看着与平日没什么区别。就是眼下的乌青分外明显,他一尘不染的袍子撩起,叩了头,“微臣见过太后,太后这般着急召见臣,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吩咐?” 太后捻动着佛珠,看着范照玉问:“哀家让你查的公主下落,可查清楚了?” 自从梦见永乐后,太后就心神不宁,仿佛在哪里都能看见永乐,可睁开眼后,全部都成了泡沫。 “消息发出去后,目前有许多人拿着一对银镯过来。都说是九公主。可臣办事,哪能那么粗心,这银镯子有大有小,有新有旧,还有的上头都有哪个银匠的标志呢。此事事关重要,臣得查清楚了才敢向太后回禀。” 太后冷冷一笑,那双古井无波的眸里多了几分嘲意,“看来,天下万民都想当哀家的女儿。可惜,哀家的女儿从来都不是永仪,而是永乐。这事你办的好。” 范照玉头皮一紧,出了身冷汗。 到底是太后,耳聪目明,竟瞒的这样密不透风,即试探了他,又敲打了他。他也是万万不敢随便找个人充当是九公主的。 范照玉又往下一磕,“太后谬赞,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太后抿下一口茶,说了话,“皇帝回来的日子也快提上日程了,这些时日,就劳你多多费心了。” “这是微臣该做的,请太后放心。” “下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 范照玉从慈宁宫离开时,天色已经缓缓亮了。 巡逻的侍卫瞧见范照玉,立马就精神了。 长街的洒扫已经开始了,听着扫帚一声声拂过地面的声音,范照玉也清醒了不少。哦,他还在宫里头,他还在司礼监做事,他们全族人的死还没有一个交代!武忠!范照玉咬了咬牙。 他记得当时净身时的滋味,也记得差点因为净身而死去的痛苦。 他为的就是今天,为的就是让武忠付出代价!让武氏所有的人都付出代价! 可这种怒火又很快平息了下来。 如果他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那又与武忠那个畜牲有何区别? 在报仇的前提下,他还是一个人,而不是胡作非为,任由屠刀落下的刽子手。在这样暗的天日下,他又记起了桑葚的脸。 原来,窗棂里是可以照进来光亮的。 天彻底大亮,似乎昨夜的风波没有存在过。 桑葚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人看着瘦了许多,照旧在娘娘跟前做事。 晌午传膳,桑葚特地去了趟小厨房,叫厨子做些娘娘喜欢吃的菜。刚从抄手游廊下来,迎面便走来一个气派的太监,这个太监瞧着面熟,好像是皇贵妃跟前的东禄,他看着桑葚,居高临下的说:“呦,这不是那小太监么?怎么?救了贵妃娘娘,怎么跟油被吸干了似的,瘦的跟猴似的,也不晓得是怎么当上永寿宫的总管太监的!不就是脸皮子像个女人嘛!大家说说,笑人不笑人?” 他身后的几个太监都掩嘴笑,确实也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桑葚。 桑葚因为还没好全,又深知皇贵妃喜怒莫辨,不想给娘娘添乱,只是客气道:“几位公公,借过。” 东禄吃的肥头大耳,笑嘻嘻的样子两颊的肥肉堆砌起来,瞧着像案板上的猪肉。他的语气变本加厉,“借什么过哪!你从爷的裤、□□钻过去,爷就放你过去,怎么样?” 第21章 南巡事变(四) 在宫里头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她瘦弱、矮小,无人可依仗,也没有六福那样的小团伙,永远都是被欺负的那层人。 如今,她倒能从容面对这一切了,没有半分恼怒,甚至是不痛不痒,只是掀起眼皮子看了眼,淡淡道:“奴才无能,钻不过去。” “你说什么无能?!你说谁无能!”东禄的脸发白的厉害,急的像只跳墙的老狗,张牙舞爪的模样可笑至极。 奴才无能,自然是没了命根子,做什么都是无能的,桑葚这四个字无疑是戳中了东禄的肺管子。 “想来东公公的宝贝早就赎回来了,是不是宝贝的紧?日日都要从床底下拿出来看一看?生怕你这宝贝长了腿没了,只能看不能用的滋味如何?” “你这个狗奴才!敢这样跟你爷爷我说话,我要你好看!” 桑葚微微冷笑,连步子都没挪一下,“你打得可不是我,而是贵妃娘娘的脸面。” 东禄的巴掌刚要落下,一听桑葚这话立马就怂了。 虽然他身后有皇贵妃,可武家的人谁不忌惮? “哼!你走着瞧!” 桑葚没有搭理,擦着东禄的肩直走了过去。 东禄只觉得肩上一疼,他没想到这瘦猴能有这么大力气! 东禄气的哼哼,哼哼声越发像猪叫。 东禄的主子皇贵妃才是个狠人,她父亲是内阁大学士,正一品的大官,皇帝的心腹。就是范照玉武忠都比不得的,尤其是那些个阉党,她看着就恶心。 也不知,武英柔被那种不能人事的东西救了,会不会恶心自个儿。 宫中的仇恨嫉妒从来都不是谁招惹谁,而是谁手腕厉害,那就是说话的主。 她笑嘻嘻的正与明提说着话,瞧见东禄脸色发青的样子,马上止了笑。 一见着皇贵妃,东禄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娘娘,你可得替我做主啊!”他跪在皇贵妃脚下,痛哭流涕,诉说着桑葚种种不敬,那是添油加醋的说了又说。肥硕的样子像一颗巨大的球,好不滑稽。 皇贵妃生性傲慢,一听自己的人被欺负了,气不打一出来!起身捏着帕子就要找武英柔算账。 人还没走两步,就见武英柔来了。 贵妃是来势汹汹的,进来就一脚踹在那狗奴才的身上,听得那狗奴才哎呦一声,就要往下倒,沙棠瞧见又将人给拉了起来,武英柔照着脸就是几巴掌,打的那奴才一张脸高高肿起,连一句痛都讲不出来,猪身子配猪脸才合适。 皇贵妃摔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鞋面上,她的脸色狰狞可怕,指着武英揉怒吼:“你放肆!敢打本宫的人,你是疯魔了吗?!” “本宫教训狗奴才,皇贵妃有什么异议吗?” 武英柔冷冷看住皇贵妃,眼睛里是燃烧的愤怒。 “本宫是皇贵妃!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皇贵妃拿身份来压武英柔,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血肉里。 哪知武英柔根本不吃她这套,警告道:“管好你的狗!” 皇贵妃怒火冲心,面色狰狞的可怕,平日那张姣好的面容撕裂开来,“也管好你的狗!” “狗?”武英柔冷冷笑着,一步一步逼近皇贵妃,“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皇贵妃忍了三忍,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这个女人什么都敢做,她自小被养在深闺,可没那么好的蛮力。 “阴险阴招,你恶不恶心?不就是喜欢六福那只狗么?我送给你。” 皇贵妃指着武英柔,瞪大了眸子,心下乱成什么样子,立马反驳了回去,“你休的胡言乱语!” “本宫恶心你!” “本宫最讨厌的就是阉人!” 武英柔只是冷笑了下,便带着沙棠离开了。 皇贵妃气没出,反而惹了一身腥臊,她愤怒的看着东禄,越看越像只待宰的年猪,拿帕子掩着嘴,一阵干呕过后冷冷道:“拖下去,拔了他的舌头!” 她坐回原处,十指丹蔻红的像枫叶血,“其余的人,凡是今天听见的,看见的,一并都发落了去!” “是,娘娘。” 明提点头称是,击掌两下,进来几人,将几个太监都打了一闷棍,拖下去做掉了,没等到天黑就喂了鱼。 至于前一秒还风光无比的东禄,下一秒就被割了舌头,草席子一卷扔进了死人堆里。 在宫里头,连主子的命都不是,你一个奴才的命怎么能算命呢? 桑葚知道这事,已经是两日后了。 她想同娘娘说些什么,可娘娘这几日总是不在殿中,连沙棠也不在。娘娘也不叫她去伺候了,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娘娘不在。 吃什么都没胃口。 倒是苗兴,只要一得空就会来找她。 渐渐的,桑葚同苗兴这位长辈也熟悉了起来,还被灌了几口酒,迷迷糊糊的竟然又靠在廊柱上睡着了。 主仆二人从武春那回来,夜已经深了,来到殿中冷冷清清的。武英柔唤了几声桑葚,都没人回应,便吩咐沙棠去找,可还没等沙棠跨过门槛,武英柔自个儿不放心又亲自去找了。沙棠提着灯,武英柔脚步匆匆的,在廊下找见了人。 看到人的那一刻,武英柔才松了口气,方才找不见人的时候,她浑身都热的出了身薄汗。 武英柔没有让沙棠出声,只是静静瞧着桑葚,发现她似乎长高了些,眉眼也更明艳了。她记得那一日,海棠花开了,她也是这般,靠在朱红柱上,打着盹儿。 不过,这里没有海棠花。 多为玉兰,栀子花,还有栾树花。栾花像一簇簇小灯笼般,齐整的开着。像眼前小小的人,一点点长大盛开着。 桑葚做了个梦,梦见贵妃娘娘吃花的模样,是昳丽的画,更是秾丽的海棠花。直到娘娘那张脸越来越近,桑葚猛然就睁开了眼。当瞳孔里出现娘娘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桑葚甚至能感受到娘娘呼吸的温度,她忙跪下行礼,“娘娘,为了奴才不值得。您与皇贵妃红了眼,日后在宫中不会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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