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歌翠舞,珍馐美馔,都是秀色可餐的。 赵邝抿下酒,觉得近日来的疲惫都没有了。尤其是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美丽女子,是那样年轻又模样漂亮,令他心旷神怡。 就连第一次在舟上用膳,也是头一回。听着水声潺潺,吃着可口美食,瞧着美景,湖上甚至亮起灯光,好不快哉! “诸位,请。” 赵邝又举起酒杯,一饮而下,“这酒虽烈,倒也舒坦!” 众人都是开心的,可对武英柔来说,不算什么好事。 大家都泛舟而行,武英柔坐在舟前,头晕晕乎乎的,她晕水又怕水。伺候的人也就多了些。 桑葚去添了茶,沙棠正与福兴说着话,就听得“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水了。 沙棠心一紧,点心砸在船板上,来到舟前,娘娘不见了!落水了! “娘娘!” “来人哪!娘娘落水了!” 沙棠急坏了,坏就坏在她水性太差!虽然她是个南方人,可对水是一窍不通。 桑葚连想都没想,从船上跃起跳入湖中,看着一点点被水花淹没的贵妃,桑葚心急如焚,她拼了命的往前游,直到握住了贵妃的手,她一定要救贵妃上去!试了几次,奈何这副身躯实在太小,力气有限,可桑葚不愿放弃。 人在坚强的意志力下,会迸发出无限潜能,桑葚咬破了嘴唇,仿佛在这一刻聚集了无穷力量,终于将人托了上去。 可她自己,却是累的虚脱了,在水中怎么都游不上去了。 直到慢慢下沉,湖水呛在喉咙咸腥的滋味,桑葚猛地睁开了眼。 她在水下咳嗽起来,扑腾了两下,还是没用。她已经没力气了。她会游泳,但水性一般。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溺死在这里时,突然身旁激起巨大水花,一张剑眉星目的脸缓缓靠近,她好似看到他穿的是飞鱼服。 再之后,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幸运的是,桑葚活了下来。 倒霉的是,桑葚发起了高烧,并且高烧不退。 这时候的发烧是要死人的。 武英柔比桑葚先醒,醒来后便急急忙忙的去看了桑葚,她是看到她跳下来的,她亦是能感受到她吃力的拖着自己离开水面,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明明她才十四岁,那样瘦弱的身躯又是怎么将她拖起来的。 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武英柔垂下眼眸,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她模糊的去看,原来是自己落泪了。 那滴泪在手背上晕开,像是活生生的血。 她有多久没掉过眼泪了? 沙棠看得出来娘娘着急,安抚着说:“奴婢已经请黄太医过来了,也吩咐了几个奴才替他换身干衣裳。桑公公定会没事的。” 武英柔定定看住沙棠,沉声:“不必请其他人换,你来换。” “可是娘娘,” “你来换。” 武英柔这样果断,是想赌一赌,赌她的猜测。 倘若真如她所想,桑葚是个女孩家,那么她的心就放了一大半。倘若是她猜错了,那也没什么。 不,她不会猜错。 沙棠硬着头皮,先解开了玉带,那玉带都被湖水浸透了,湿的不成样子,衣裳就更别说了,水全部钻了进去,还有一些石子沙石、海藻,脱了外衣脱里衣,可里衣脱去之后,沙棠发现这桑葚胸前竟缠着一圈裹布,这下子,换沙棠焦头烂额了。她也猜到了几分。等褪去了所有衣裳,沙棠愣了。 这哪里是个太监! 这分明就是个还在发育的女子! “这,这……” 沙棠看看床榻上的桑葚,又看看武英柔,几次结巴,脸色发白。 武英柔倒显得平静,淡淡道:“此事你我知道就好,不必声张。” 可在沙棠又换干净衣裳的时候,她又吐出口气。 桑葚连着烧了三天,太医又是针灸,又是汤药,又是冰敷,这烧才算退了下来。武英柔也守在榻前整整三日,从未离开。赵邝期间来瞧了眼武英柔,下令找出将贵妃推下水的凶手,有些怒气。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真是嫌命大! 武英柔可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当时船上伺候的人不多,找起来也容易。 只是武英柔现在不想去追究是谁要害她,她担心的是桑葚。 桑葚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贵妃娘娘。 她哑着声音:“娘娘……” 武英柔忙掖掖被子,急道:“躺着就好,不要乱动。” “娘娘水性不好,小时候曾掉进过荷花池,救上来后发了高烧,喝了不少汤药,此后娘娘就对水避而远之。所以娘娘不会水。真的多亏了你,我替娘娘谢谢你。”沙棠格外温柔。 一瞧自己原先的衣裳都没了,桑葚大抵是猜到了。 “谁替我换的衣裳?”桑葚心惊,本来因为发烧红透了脸,此时却白的吓人。 “娘娘恕罪!” 她挣扎着起身来要跪,被武英柔拦住了,“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但也请你提防范照玉,你如今还小,瞧不出什么来,可往后呢?他总会通过你的每一处,猜到你的真实身份。” “奴才多谢娘娘,奴才一定小心的。” 桑葚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娘娘会追究的。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看了看贵妃娘娘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桑葚就又把头埋低了。 行宫掌灯时,屋内进来几人,脚步齐整,都戴着大帽,穿着软甲,为首的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苗兴”。 锦衣卫与东厂是最风光的存在,这些人不管走过哪里,去过什么地儿,都是最靓丽的一抹颜色。恍若雪天里的那一抹红。令人艳羡又叫人闻风丧胆。 苗兴行过礼说:“微臣见过贵妃娘娘,推您入水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万岁爷请您过去审一审。” 武英柔颔首,临走前不放心的看了看桑葚,“你安生休息。” 桑葚点点头,抿抿干裂的唇,靠在枕上,回答的无力。 周总旗领着武英柔过去审问,苗兴则留了下来,派了一人在门口守着。他缓缓走近桑葚,目光慈爱又痛心。 他的脸上蓄满胡须,发鬓都有了银色的痕迹来,他今年不过三十四岁,就已经有了白发。 他握了握腰上的刀柄,静默片刻,从喉咙眼里发出声音,“殿、” 意识到差点说错了话,又忙改正,“您可还好?” 他的声音又稳又抖,比起往日的狠戾,竟多了几分柔和。 第20章 南巡事变(三) 桑葚不知如何作答。 她对锦衣卫指挥使可没什么印象。 似乎是瞧出来桑葚的不自在与谨慎,苗兴又解释说:“我与你的义父,也就是曹济周,是同乡又是故友,他先前托我照顾你,奈何前些时日忙得抽不开身,如今才得空来瞧瞧你。我来晚了,你不要怪罪。” 这个该死的东西! 临死前才将真相告知,把永乐都养成什么样子了! 他又该如何交差? 他又怎么能带着如今的永乐去见太后! 听着苗兴说的这些话,桑葚存疑,她与眼前人并不熟悉,也从未见过面,为何他对自己这般尊敬?说与她义父是老相识,那么义父为什么没有告诉过她? 虽然看着没有什么恶意,但在宫中,还是要谨慎小心些为好。 毕竟小心使得万年船。 而且她不明白,他对自己的的敬意从何而来? 她不过是一个太监。 桑葚也客气的说:“我怎么敢怪罪,要不是您那时救了我,或许早就没了我。我得好好谢谢您。” 她的谢是真诚的。 看着这双眉眼,苗兴就没质疑过,像,实在是太像了,语气愈发柔软,“你躺着就好,不必起来。” “实在抱歉。” “在宫里头的这些日子可好?” “娘娘待我很好。” 苗兴点点头,“看出来了,不然你也不会舍命救她。但是,武家的人还是要远离。” 朝中动荡,武忠心术不正,迟早害了武氏一族。皇帝虽然现在拿武家没有办法,可武忠所走的每一步都入了皇帝的局。先折断羽翼,再修剪去横生而长的枝丫,武氏一族,岌岌可危。他断然不能让永乐与武家的人扯上干系。 想起曹济周临死前来的信,苗兴头顶就蹿火,可在永乐面前,他还是温和的,说着:“你义父同我说,在他的屋子里有个暗格,暗格里是留给你的东西。回京之后,你务必要亲自打开看看。” 桑葚颔首:“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打开看的。” “那我就先告退了,你好好歇息。” 苗兴不敢待的太久,若太久,难免会招人怀疑。 看着苗兴关上门,桑葚缓缓吐出一口气。 等她回京之后,自会看看是否如苗兴所说,到时候的真假一验便知。 堂内灯火通明,周总旗站在皇帝皇后一侧,眸如冷刀。 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跪在堂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沙棠细细去看,那女鬼模样的人竟然是顺妃跟前的大宫女,琉璃。 “琉璃?” “你为什么害娘娘?为什么要推娘娘下水?”沙棠冷声质问,恨不得撕烂琉璃那张破嘴! “你害死了娘娘!你不得好死!” 琉璃突然就癫狂的笑了起来,越发像个鬼,她猛地挣开两个太监,撞柱而死,那血把本就朱红的漆柱又洗了一遍。 赵邝咬了咬牙,拍红了手掌,“将这个贱婢拖下去喂狗!庶人李氏跟前的宫女太监,一律杖毙!” 琉璃像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在座的嫔妃都藏着心思,一个瞧一个的,似乎是想从彼此的脸上挖掘出什么来。 只有皇贵妃,气定神闲,时不时抿口茶,置身事外。 武英柔更平静。 皇帝这是在杀鸡儆猴。 掐着这个由头,将事情都推到她身上来,让所有怒火都对准她,对准武家。倒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帝王能做出来的事。 “柔儿可解气了?那些狗奴才都死了。”赵邝轻轻握住了武英柔的手,满眼温柔。 武英柔起身来躲开那双粗砺的手,冲赵邝福了福身,“自然解气。皇帝隆恩,臣妾感激不尽。” 赵邝似乎是察觉到了武英柔的疏远,微微笑了下,道:“你与朕之间,不必这般见外。” 武英柔勉强应了声。 到底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除非,她死了。甚至于死后都不能离开。 月色下,主仆进行着。 武英柔冷声:“沙棠,你细细再去查,我不信琉璃能从宫里头出来,一路跟到南巡,还偏偏就在我的船上伺候。定是受人指使。” “是,娘娘,奴婢会查个清楚明白。绝不放过那背后捅刀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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