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言秉笔及时告知,本宫才能赶过来。这么些年,可真是太冤枉了。”武英柔是有些委屈的,被一个小丫头平白无故记了这么多年仇,她又能开心么? 言丙笑了下,点头说:“娘娘说的是。奴才正问着呢,娘娘可得好好听一听。” 见着武英柔,顺妃更怕了,是面对强者时的内心恐慌,还有畏惧。这个女人,去年冬狩时,正值黑夜,篝火旺盛,大家都载歌载舞的,几个小公主小皇子都围坐在烧红的全羊前,等着用膳。 而她,与随行的宫女站在蒙古包前,与这样美好的夜晚格格不入。她倒是想融入进去,奈何她的人设就是如此,不喜热闹,爱清净,不怒也不争。可看着这样快乐美好的景象,她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谁知就是因为她的落单,黑夜中窜出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来,那双眼睛都冒着绿光,在夜里分外清晰。先是宫女惊呼了起来,顺妃往后一瞧,那是吓的七魄都没了,嘶声力竭的尖叫起来。她被那饿狼有力的扑倒,那尖利的獠牙差点要啃上她的脖颈,突然飞来几支冷箭,一支射穿那饿狼的眼睛,一支射在爪子上,令外一支则是极而快的穿进饿狼的喉咙,命丧当场。 她吓的失魂落魄,连发髻都散了,她慌张的抬起头,在白茫茫的一片飞雪中,武英柔手握弓箭,眼神比这个冬天都要冷。那柄弓,听说还是圣祖皇帝赏赐给武家的。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骁勇。更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狠毒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叫她不怕? 宫中大多数妃嫔都是女红上有些本事,哪个像她一样?舞刀弄枪,杀人不眨眼。她虽然怕,可为了她身后的家族,她也要一试! 言丙继续说着:“顺妃娘娘,事发当日,您跟前的归全在豫嫔的膳食里下了滑胎药,这药剂量不大不小,豫嫔连着吃了几日,才觉得不对,可当发现时已为时已晚。孩子没了。而您故意派人留下这么一方绣了梧桐花的帕子,栽赃嫁祸给贵妃娘娘。您也先别急着否认,当时归全与太医院的一个名叫守元的太监密切往来,这药呀,轻易是试不出来的。娘娘真是顶好的手段。奴才都甘拜下风。” “你胡言乱语!” 顺妃连站都站不稳了,想说些辩解的话,可发现,她连多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在事实面前,她的谎言早已露了破绽。 “真是冥顽不灵。” 言丙摇摇头,吩咐身后的太监,“来人,将归全带上来。” 一刻钟左右,归全被带了上来,那是一个血肉模糊,顺妃看着浑身都在打冷颤,这还是个人么,诏狱里走一遍,那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恐怖!里头的刑罚,堪比地狱! 言丙恐吓了几句,顺妃还是咬死不认。 “娘娘咬紧要关,可不大好。难不成想想也想尝尝拶指、夹棍、剥皮、或者是断脊、刺心烧火棍的滋味?还是娘娘想来些好的,穿铁鞋如何?肉焦了的味儿,可和您膳房里的肉一模一样。看来娘娘是想尝尝了。” 顺妃心小,听了这几个刑罚的名字,被吓了个半死,“别说了别说了!是我做的是我做的!” 言丙即刻变了脸,冷冷道:“带走。” 顺妃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的架了出去,癫狂的笑了起来,“武英柔,你不得好死!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声音渐渐远去,桑葚忙站在武英柔跟前,用手捂住了武英柔的耳朵,“这话晦气,娘娘听不得。” 武英柔缓缓笑了。 没让豫嫔过来的原因就是担心她情绪失控,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到时候引得皇上厌恶。 等豫嫔知道,也是顺妃被囚禁至死、父亲被贬,家族流放的消息了。谋害皇嗣是死罪,比死罪更可怕的是竟然敢将武家牵扯进来,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得到消息后的豫嫔哭了好久,桑葚去瞧过几回,本来就瘦的人如今是愈发瘦了。 赵邝也发了好大的脾气,不是因为顺妃害死了豫嫔的孩子,而是因为顺妃居然是这副蛇蝎心肠,在他面前都敢如此做作,他深觉自己被欺骗了! 他是帝王! 不是什么王爷大臣! 如此欺瞒于他,实在该死! 赵邝明着是为武英柔出头,为武家出头,可私底下早派探子盯着武忠的一举一动了。范照玉这一计,得逞了。 近日来的消息都对武家不利,武家不利,就等同对武英柔不利。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桑葚在旁提醒:“娘娘,这是一个局,咱们不能上当。” 武英柔接来沙棠递过来的梨花,轻嗅了嗅,香意袭人,她懒懒的问:“哦?为何这么说?不怕范照玉的奸细听去了?” “奴才只是以心说话,如今娘娘宠冠六宫,自然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范掌印为何闹的这样大张旗鼓,还不是想借此力对付武家。自己拿刀杀人一身血,还不如借刀杀人撇的干干净净。皇帝如此疑心,定会想法钳制武平侯的左膀右臂。毕竟,武平侯权势滔天,朝中拥戴的人不在少数。臣子气焰嚣张,帝王防备,最后只会离了心。” 听完桑葚这番话,武英柔沉默了好一会。她将手中的珐琅花瓶搁下。 话固然没错。 可是,范照玉他为什么? 只是为了武忠手里的权吗? 她觉得没这么简单。 范照玉好像对他们武家有深仇大恨般。每每对上那双眼睛,就冷的可怕,像从地狱里活过来的死人。 好半会了,武英柔才开口,“我知道了,会仔细的。” 桑葚颔首:“是,娘娘,奴才也会盯着的。” …… 六福最近消停不少,一来是因为他在西厂做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进宫的,二来便是最近不太平,西厂的人到处抓人,到处杀人,只是为了阻止对当今皇上产生的流言蜚语。这个后起之秀的特务机构,手段可比东厂残忍多了。 东厂最近倒是清闲不少。 毕竟什么事都让西厂做了,想要抢功,那就去抢,范照玉从来就没有把西厂放在眼里。 昙花一现的东西,配么? 司礼监里头还是静悄悄的,范照玉吹灭了几支蜡烛,侧身对着桑葚道:“此次南巡,你可得盯紧了。武春也会随圣驾一起去,他们兄妹二人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 “是,奴才清楚。” 桑葚至今为止还是不明白,为何范照玉这样针对武家,仅仅只是因为权利吗? 或许贵妃也想不明白。 必然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所以范照玉才会盯着武家。 抿抿唇,桑葚沉声:“厂公,奴才不知道您与武家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但奴才想恳请您,恳求您,不管什么时候都饶过贵妃娘娘。她并非是流言蜚语中的那样,我眼里的贵妃娘娘,是善良而勇敢的。千不该万不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她与武家的人不同,武家人顽劣、本性丑陋,可娘娘不是如此,所以请您放过贵妃娘娘。奴才给您磕头了!” 桑葚重重一磕,额前一片青紫,磕在地上那一声,听的范照玉头皮发麻。 “说你聪明,你的确是聪明。” 范照玉转过身,看着桑葚,身上的紫色蟒袍颜色艳丽,那粗壮的蟒蛇交缠着,细细去瞧,倒有几分骇人。 桑葚没有说话,低着头。 她在等范照玉的答复。 即便今日给不了答复,只要范照玉犹豫,她便还有机会。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做无益自己的事情。只要你能将武春收受贿赂,私吞军饷的证据拿到手里,我就答应你。” “奴才谢过厂公恩典!” 昏黄的灯火闪烁着,桑葚擦了擦额前的细密汗珠。 范照玉说:“下去好好休息吧。此次南巡日子长,机警些。” “奴才遵命。” 桑葚又伏下去一拜,只要能让贵妃娘娘安然无恙,平安康健,她什么都能做得了。奴才就是什么都能做的。 范照玉摆了摆手,示意桑葚下去。 言丙的眼神晦暗不明。 等人走后,屋内似乎留有了淡淡的血腥味,摇摇头,言丙说:“这傻孩子,为了贵妃连头都磕破了。也不知道他图什么。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做主子的,又怎么会体恤一个下贱的奴才。” “你还瞧不出来么?” “瞧什么?”言丙迷惑又茫然。 “奴才这样的草命,怎么敢肖想的。” “您是说,他、他对贵妃娘娘有那种想法?” “真是放肆大胆!” 言丙不敢置信。 桑葚没了根,还是个太监,武英柔又是天子的女人,他究竟是怎么敢的! 一想到桑葚在永寿宫做事,言丙的情绪就更激动了些,握着雁翎刀的手爆起根根青筋来,“宫里头哪个宫女不能由着他挑?偏偏就、偏偏就要做这样愚蠢的事!不,是这么愚蠢的想法!” “行了,嚷这么大声,是想让各宫都听去吗?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铁树不开花么?我也只是猜测,瞧你气的。去办事吧,再给家里托个口信,提前在圣驾经过的地方派人守着些。” “是,督主。我这就去办。” 言丙是带着气走的。 范照玉倒是笑了。 没根的东西么? 是啊,“她”倒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伪造身份,扮演一个太监。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又从何而来?真以为他没瞧出来么? 第18章 南巡事变(一) 在临走前,桑葚特地为顺贵谋了份好差事,便是去伺候太后的松雪。说来也是巧合。 昨日,太后的松雪不见了,整个宫里头都找到了,愣是没找到松雪。最后还是顺贵从御花园的大柏树上找见了,这大柏树有一百多年了,长成了参天大树。松雪就卧在上头喵喵叫,上的去却下不来,看着底下兜圈子的人是干叫唤,猫嗓子都喊哑了。 几个太监都不敢上去,顺贵敢。 他打小就被养在山村里,爬树掏鸟窝、摘果子都没问题。他叫几个太监掌了灯,握住粗壮结实的枝干,“往高处些!我瞧不见!” 几个太监又把灯掌高了些,顺贵就往上爬,虽然也害怕,害怕到时候下不去了。可猫儿狗儿也是无辜的,松雪又被太后养的那么漂亮,他就更心疼了。 爬到最高处,顺贵的双腿有些发颤,可他还是极力忍着,直到将松雪安然无恙的抱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还没等顺贵反应,一个太监就抱着松雪去邀了功。 太后看着水灵的松雪,当即就赏了那太监银子,还给那太监寻了个好去处。原本在酒醋面局做事的下等太监,因为抢走了顺贵的功劳,也得意起来。 这是被桑葚知晓后咽不下这口气,去找了竹沥姑姑,讲事情完整的讲了遍,又为顺贵说了几句好话,银子不要,什么奖赏都不要,只要能照顾松雪。竹沥听后,甚是欣慰,忙同太后说了此事。太后应允,松雪整天就爱乱跑,若被有心的人照顾也算好事,顺便将那贪天之功的太监贬去洗了恭桶。这份“好差事”,可得好好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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