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州府那一层,他们接触京中权贵的几率倒是比县官大。不过,那知州吴师尹向来清高,不愿攀附权贵,因此在南康州当了八年知州,仿佛被朝廷遗忘了,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帮他们去联系洲氏。 至于转运司那一层级,小小县尉是没什么机会直接接触的。曾经县尉为了讨好转运使,特意派人送去一箱珍珠,结果险些被撸了官,因为朝廷已经下了禁止采珠的命令,他却顶风作案,是在违抗朝廷的禁令。最终,县尉又花了钱去收买别的幕职官,帮他说好话,他才得以继续当他的县尉。 打那之后,县尉便不敢再随便贿赂转运使那一层级的人了,毕竟没机会接触了解对方,乱拍马屁是容易拍到腿的。而他也熄了升官的心思,毕竟在这里当山大王也是挺好的。 最后,黄长生想到了一个人。 曾经的翰林学士、国史院编修秦微云。他曾与洲赫一同在翰林院共事,私交甚好,却因政见不合,走向了对立。八年前,他因受党争牵连,先被贬去杭州当通判,次年又被贬去处州监酒税,接下来接连被贬去郴州、横州,三年前被贬来南康州监盐税。 可以说,除了池仪之外,他是这南康州里,唯一一个曾离洲赫最近的官员,他必然知晓洲家的事! —— 将“瘟神”送走,洲渚喜滋滋地道:“这下不用扣你的工钱,我也不用出钱了。” 池不故无语:“你还是头一个敢这么算计他,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人。” “反正他的钱都是通过不法途径得到的,用来支持公益福利事业,造福更多买不起墓地的穷人,这是消除业障,我在帮他!”洲渚理直气壮。 虽然这些都是歪理,但是通过洲渚的嘴说出来,还挺有道理的。 “你现在就跟那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鸡犬一样。”池不故吐槽。 洲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这是在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机会,狠狠地耍一耍他,给你出口恶气!” 池不故:“……” 这话她没法反驳。黄长生没有直接得罪过洲渚,若不是因为她,确实犯不着跟黄长生对着干。 洲渚没有将黄长生的事放在心里添堵,她掏出了三张交子:“对了,李青瓷给我放了两天假,还提前预支了我一些分红,不如我们明日去逛街购物吧!” 池不故右眉微扬,道:“既然你接下来有两日假期,那便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里?” “去拜访一位老先生。” 洲渚不是很感兴趣,但池不故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于是第二天一早便跟池不故出了门。 本以为只是在乡县活动,没想到池不故直奔州城。 州城离漏泽园所在的新福乡二十六里路,一来一回极为耗时,若不是有急事赶回去,最好是在城中过夜,所以池不故才占了洲渚两天时间。 进了城,洲渚刚要撒丫子跑去逛,池不故一把按住了她,将她带到了城门一侧最为显眼的“税关”处。 这里是收缴关税的地方,所有带着货物的商队、小贩,进城时都得来这儿交税,等交了税,拿到“完税证明”才许进城做买卖。 税关也分好几个部门,有杂卖的、监酒税的,也有监盐税和茶税的,茶、盐、酒这三个是税收的大头,尤为严格。 要进城的商队排到了城门外去,池不故来到一个正在维持秩序的小吏面前,那小吏睨了她一眼,问:“干什么的?” “我姓池,想拜访一下秦监当。” 那小吏不理她,洲渚见状,拉开池不故,给小吏塞了几枚铜钱。 那小吏这才拿正眼看她们,道:“且等着吧!” 没一会儿,一个年过半百,两鬓都发了白的老翁走了出来:“阿池呀!” 池不故急忙向他行礼:“怎敢劳烦老先生亲迎!” 老翁朗声笑道:“我也不是为了迎接你,只是刚好想去茶庐喝杯茶。”他的目光往她身旁的洲渚身上轻轻转了圈,“一起吧!”
第29章 送鞋 秦微云所说的茶庐是离税关不远的一个茶寮, 它的格局跟一间一进的小四合院差不多,北面是两层,东西各几间草棚搭起来, 又用竹木隔开的寮间。 里面要么是一些坐等税关办好税的商贾,要么是身穿襕衫的文人雅客, 外面那些步伐匆匆为了三餐温饱而忙忙碌碌的身影,与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监当, 您来啦!”茶庐的伙计十分有眼力见地将他引到他常待的寮间。 那是二楼临窗的一个寮间,临窗眺望,能看到税关那边的情况。 上了茶叶和煮茶的茶具后,茶庐的伙计便退了出去, 池不故主动揽起了煮茶的工作。 “这是你新交的朋友?”秦微云看向洲渚,问的却是池不故。 池不故顿了下, 道:“是。”同时也说了洲渚的来历。 “哦, 姓洲。”秦微云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今日也是为了她而来?” “老先生问到, 不故不能不如实回答。不故确实为她之事而来, 但也想探望一下老先生。” 秦微云哈哈一笑,没有芥蒂, 反倒有些感慨地说:“这么多年了, 你在这儿终于也交到了一个能让你为了她来求我的朋友……” 池不故不知如何作答, 只能保持缄默,但手上煮茶的动作却没停。 洲渚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谜语, 她开门见山地问:“池不故,你想求这位老先生什么事?” 秦微云也饶有兴致地道:“嗯, 说来听听,我也想知道。” 池不故瞥了洲渚一眼, 略无奈地将洲渚编造的身世及近些日子破获人口贩卖案子的事,精简一番,告知了秦微云。 秦微云虽然八年前就被贬离京了,但汴梁到底有没有做香料买卖的洲氏之人,他还能不清楚吗? 他闻言,只是捻着黑白斑驳的胡子,微笑着,也不说话。 直到喝完茶,池不故与洲渚告辞离开,双方都没再讨论过这个话题。 离开前,秦微云叫住了池不故,后者便让洲渚先去牛车那儿等着。 洲渚知道有些话是自己不能听的,便也识相地离开了。 秦微云问池不故:“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池不故垂眸:“知道。” 秦微云露出了揶揄的神情:“来自汴梁的香料世家?” 池不故摇头:“不是,她来自一个连我也无法描述的地方。” 秦微云闻言,脸色稍霁,问:“你不会后悔帮她做这么多?” 池不故道:“当年人人都说奸相自导自演,利用孙女被掳之事,向灾民举起屠刀。唯独老先生出来替他申辩真相,即便相信的人不多,即便他如今成为了独断专权、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的奸臣,可老先生后悔了吗?” 秦微云一怔,旋即大笑一声,摆摆手,让她离去。 一个人待着的洲渚想了许多,她没想到池不故竟然会为了她去“求”别人,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池不故的这份付出,让她既欢喜,又有片刻的自我怀疑是否担得起对方的这份付出。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稍纵即逝,她自恋地想:连我都担不起,试问这世间还有谁担得起?! 正自娱自乐着,池不故走了出来:“走吧,先去找脚店停好牛车,再带你去逛一逛。” “那位老者是谁?”洲渚按捺不住好奇心。 池不故知道她急性子,也没卖关子,道:“老先生曾是翰林学士、 侍读学士,及国史馆编修。” 洲渚像个恰巧知道答案的学渣,迫不及待就举手抢答:“我知道,是皇帝的秘书对吧?!” 池不故没去纠结她口中的“秘书”与“秘书郎”是否有区别,继续道:“不过他是前宰相苏相的门生,苏相和洲赫不和,也反对洲赫独断专权,因而朝廷的官员纷纷站队,双方发生党争。苏相落败,被贬循州,而与他有关的人接连被贬。秦老先生也在其列,被一贬再贬,来了此处监盐税。好在他生性豁达,不管被贬到哪里,都能怡然自得。” “那你求他办什么事呀?”这个才是洲渚最好奇的。 池不故抿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哎,怎么还神神秘秘的,事关我,你倒是告诉我呀!” 池不故的嘴就跟焊上了一样紧,死活不肯说。好在洲渚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没体验过的古代街景吸引了去,没再执着此事。 洲渚逛街不是纯逛,她偶尔会留意这儿卖糖的铺子,或是街上卖糖的小摊,然后各买一点回来尝尝,分析产品的优劣。 虽说她不是管销售的,但如果有提高销售额的方法,她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毕竟李氏糖寮的糖卖得越多,她分到的红利便越多。 和她相比,池不故这个提议逛街的人反倒像是陪她出来做产品调研的。 看到了一家鞋铺,池不故拉住了洲渚:“走吧,进去看看。” “布鞋?!”洲渚眼睛放光,在这个时代,布鞋才符合她的身份嘛! “挑一双。”池不故道。 洲渚的心猛地一跳:“你送我啊?” “送你。” 池不故这么爽快,洲渚反倒舍不得花钱了:“这一双布鞋要八百文哎,你刚买了牛车,不得掏空积蓄?罢了,我有钱,我自个买!” 池不故道:“你救了我一命,多少钱都不算贵。”她顿了下,“最好不要超过两贯钱。” 洲渚乐得哈哈大笑,拿了一双看中的鞋,便去试穿。 最后出来的时候,脚上便是一双崭新的米色绣花鞋,虽然这双鞋不是最好看的,却最好搭衣服。 当然,她这双是池不故付的账,但她也给池不故挑了双,池不故担忧回去的路上会弄脏,舍不得立马穿上。 …… 黄长生想找秦微云,却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想了几天,终于借着盐务方面的事务,光明正大地找了过去。 处理完公事,秦微云见他赖着不肯走,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问:“黄主事莫不是口渴,还想在我这儿多蹭几杯茶喝?” 黄长生听出他是在暗讽自己,心中不快,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便不好发作,笑道:“秦监当的茶好喝,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既然秦监当不想让我多喝,我不喝便是,只是有一事想询问一下您老……” 秦微云不吭声,没说乐不乐意给他解答,他便自顾自地问:“不知秦监当在汴京时,是否听说过洲遇昇此人?” 秦微云不答反问:“怎么,你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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