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洲赫孙女被人掳走这事,很多老臣都知道。 那是十五年前,洲赫时任兖州知州,四月,北边的州府皆闹了蝗灾,百姓受灾严重,还发生了民乱。动乱之中,洲赫正月才满五岁的孙女被愤怒的灾民掳走,从此音讯全无。 洲赫找不回孙女,只好悬赏掳走她的人,希望有流民能互相指认,给官府提供消息。 后来,他因为镇压民乱有功,回了朝中便迅速受到重用,他便给各地的州县都发了文书,因为怕被弹劾,所以他只让各州县留意,没有强制要求州县去替他找人。 但那一段时间,各地因此对流民的管控、盘查都十分严格,官员叫苦不迭,百姓也怨声载道。 黄长生还是不理解:“不是,怎么就断定她是洲相的孙女了?她的生辰、年纪很有可能是假的,万一她是冒充洲相孙女的呢?!” 县尉道:“因为洲相的孙女压根就没被掳走!” 黄长生被他整糊涂了:“既然没被掳走,那——” 县尉将缘由缓缓道来:“官场有句话,要想爬的高,必须自捅一刀。洲相能稳坐宰相之位十余年,权倾朝野,便是因为他够狠!听闻当年兖州百姓等赈灾,洲相却私吞了灾银,之后为了掩盖真相,也为了博得官家的同情,他自导自演,让出了五服的族人伪装成灾民,将他孙女掳走,然后将矛头直指灾民,逼迫灾民生乱,他再出兵镇压。如此一来,他顺利解决了灾民,又获得军功一件,朝廷自会嘉奖他。” 黄长生愕然,直感叹,洲相真不愧是当朝第一权奸,行径之无耻,是他们这些只会鱼肉乡里的小官所不能及的。 “不过,他既然对外说孙女被掳走了,自然就不会再将人接回来,所以,听说他将孙女养在了族人家,而且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还鲜少跟族人往来。你想,洲渚说她家是做香料买卖的,你觉得,这汴梁城里,没有权势背景的人,能做得了香料买卖吗?” 黄长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不是很理解:“可她若真的是洲相的孙女,那五年前洲家发生变故,洲相为何不出手?” “洲相位高权重,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呀!恰巧五年前,池仪正在网罗洲相的罪名,洲相对族中子弟约束甚多,哪里允许在那种关键的时候,被抓住了把柄?况且,洲相儿孙满堂,不过是一个孙女,他刻意不跟对方联系,过去了十几年,情分淡了,在洲氏族人的刻意隐瞒之下,不知道洲家变故也不足为奇。” 洲家是五年前出变故的,池仪是五年前弹劾洲赫的;洲赫的孙女今年二十岁,洲渚也二十,生日还都是在正月……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况且,他初次见洲渚便知寻常人家压根就养不出这样娇贵的千金来。普通人家的女儿见了官,只会又敬又畏,洲渚见了他们却一点儿都不怵,仿佛写着“大官我见得多,你们算老几”,这极有可能说明,她过去接触的都是权贵! 黄长生都快被说服了,但私心作祟,还是提出了质疑:“那洲相不知道她被人发卖了?” 县尉想得很深:“发卖她的人未必知晓她是洲相的孙女。洲相当年策划和安排了这件事,知情人必然少之又少。所以恰巧能说明,为何洲渚之父死了、兄长也失踪后,那些族人会狠心将她的家产都夺了去,还将她给发卖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洲赫是一个被抱养的女儿,压根没有继承权。但毕竟这事不光彩,所以他们必然会对外说她是跟人私奔了,或者出海追寻兄长去了。” 虽然暂时未能弄清楚洲渚是不是洲赫的孙女,但县尉还是决定要对洲渚的态度好一些。同时他也警告了黄长生,不允许他动洲渚,否则将来洲赫将她认回去,再来翻旧账,他们就都没好果子吃! 唯独在这些事上,黄长生从不敢违抗县尉的命令,他虽有不甘,却也不想因为色而丢了命。
第27章 舌战 回到屋里, 洲渚仍然有些想不通,那县尉摆明了是来拿她问罪的,可问了一圈后, 竟然啥处罚都没有就放了她。 事出反常必有鬼。 见池不故回来后便一副沉思的模样,洲渚扯了扯她的衣袖:“池不故, 你想什么呢?” 池不故思忖道:“他应该是将你错认成什么人了。” “错认成谁了?” “洲赫的什么人吧!” “洲赫,那个奸相?!” 池不故点点头, 道:“如同我当初听到你的姓氏时的反应,因为洲姓太少见了,整个汴梁,只有洲赫一族是此姓。因为洲赫的先祖并非汴梁人, 乃是世居礁岛之上的蜑户,后来上了岸, 又累积了财富, 移居汴梁。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 终于出了一个进士, 就是洲赫。在汴梁, 洲姓代表了与洲赫同族,哪怕出了五服, 也能仗着此姓作威作福, 谁都会避让三分。” 洲渚:“……” 难怪当初她说出自己的姓氏后, 池不故有那么一瞬间,看她的眼神仿佛能吃了她。 洲赫可是池不故的杀父仇人, 她能给跟对方有关的人好脸色才怪了! 洲渚好奇地问:“那你怎么没有把我错认为他的什么人?” 池不故冷着脸:“因为你不认识他。你若真的是汴梁人,不可能不知道他, 所以我猜你可能不是汴梁人,但你会说官话, 只能说,你出身官户,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官话。” 洲渚脑子都糊涂了:“那我当初编造身份时,说我是汴梁来的,你怎么也不反驳我,我这不是露馅了吗?” 池不故的冰脸忽然融化,露出了一丝笑意:“为什么要反驳?你只有说自己是汴梁来的,别人才会忌惮你三分,才不会盘根问底。甚至遇到今日这种情况……” 洲渚没想到,原来池不故当初在给她认尸时,就已经替她考虑了这么多! 当洲渚沉浸在池不故给予的温柔和体贴之中时,她的内心隐约地感受到一丝痛苦——在这样一个错误的时空里遇到池不故,哪怕她爱上了池不故,只怕也很难有结果。 压下这股愁绪,洲渚问:“你猜得到他们将我错认成洲赫的什么人了吗?” “他问了你的生辰和年纪,又问你是否记得五岁时的事,很有可能将你误以为是洲赫那个失踪的孙女。” 池不故的版本跟县尉相近,不过却没有添加那些道听途说的内容。 “……那洲赫也曾是一个心系天下、不畏权贵的好官,后来遭到了权贵的打压,从一个参知政事被贬去了兖州当知州。再后来发生了蝗灾,义仓的粮食都吃完了,暴-动的灾民为了威胁他打开州仓,掳走了他的孙女,虽然最后民乱被平定了,但他那孙女也不知所踪了。打那之后,他便依附了昔日打压他的权贵,直到自己也变成权奸。” 洲渚寻思,这不就跟秦桧一个德性吗?秦桧年轻时也是抗金的主战派,后来被金人俘虏,一通吓唬,骨头就软了,回去后就彻底成了投降派,干出了遗臭万年的事。 “你不是应该很恨洲赫的吗,怎么还会帮他说话?” 池不故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愤慨他的所作所为,仇恨他害我家破人亡,但不会因为我个人的仇恨而污蔑他一些他不曾干过的事情,这是先父教我的,做人要持身公正,若因私仇而诋毁对方,纵然是快意了,但我与对方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报仇而失了自我,这不理智。” 洲渚竖起了拇指,池父这格局,令人钦佩。 回归正题。虽说洲渚因为对方的误认,而放了她一马,万一对方发现她不是洲赫的孙女,反过来说她冒充别人,罪加一等怎么办? 池不故道:“陈平他们这些年虽然不遗余力地想要讨好奸相,可以他们这个级别,哪里是能接触得到奸相的?况且他们当时并未当场说出自己的猜想,必然是有一些顾虑,甚至想要隐瞒这件事,好让他们独享这份‘功劳’。” 她猜测县尉他们就算怀疑洲渚是洲赫的孙女,必然还会继续寻找一些佐证,直到彻底确定了此事。 或许他们会想尽办法联系到汴梁那边的洲家人,又或许什么都不做。 “只要你不承认你是洲赫的孙女,将来即便他们发现了真相,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倒不如趁此机会,先利用他们的这份攀附权贵的心思,重新置办户贴。” “池不故,你真腹黑。”洲渚发现池不故这走一步算百步的心机,不去经商当真是浪费了天赋。 “腹黑?”池不故寻思,这该不会是什么贬义词吧? 洲渚强行正能量:“意思是你肚子里都是墨水,比喻你读书多,是个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 池不故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原意该不会是‘一肚子坏水’吧?” 洲渚被拆穿了,急忙道:“喏,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你自己非要歪曲我的意思,把你自己往坏处想的!” 池不故:“……” 好了,她确定已经是这个意思了。 明明这是在帮她,竟然还如此评价自己,真是小没良心的。 —— 周凭骁对人贩子们的审讯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该审问的都已经得到了结果。池不故的病也好了,他便让人将三女送回去,顺便敲打警告一下那群险些就助纣为虐的乡民。 回去的路上,杜佳云全然没了在外“历险”时的激动兴奋,反而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你怎么了?回家了还不高兴啊?”洲渚问她。 杜佳云道:“我爹本就不让我出门,这次被拐失踪,他只会更加坚持己见,往后看管我必定会更加严格。” 想到杜段那德性,洲渚知道她的担忧是对的。 回到新福乡,得到消息的李青瓷、吴耆长、杜家人等齐聚一堂。 杜佳云刚从车上下来,杜段便冲上来准备打她巴掌,被早有准备的洲渚拦下,并反手给了他一巴:“很爱抽人巴掌是不是,我赏你的。” “你做什么打人?!”杜段的妻子冲了上来,但连杜段都被打得毫无抵挡的能力,她更是不敢轻易跟洲渚动手,只是扶着杜段,怒瞪洲渚。 杜佳云看傻了,望向洲渚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女儿被人绑架,她回来后你不仅不关心她,还想打她,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洲渚气呼呼地骂道。 “这是我的家事,要你管?!”杜段回过神,凶恶地瞪她。 洲渚轻嗤:“是,这是你的家事,但你也就这点家里横的能耐了,你只能欺负弱小,你若不服,你试试跟我较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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