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想回雁城,巴彦他想不出君侯离开山谷的其他原因,总不可能是为了上前线来寻王汗吧? 士兵刚领了命离开,便又有两个士兵压着一斥候装扮的人上前。 “禀左大将,此人是刚发现的北图勒的细作。” “哦……”巴彦已经对北图勒的细作见怪不怪,自打王汗受伤以来,细作就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按照规矩,带下去处置吧。” 巴彦抬头望着北边的方向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这几日的细作比之前要多,看来锡善等不下去了。
幼时读书,太傅教过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刘元乔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每隔一天才会允许八两潜入押运司“打猎”一次。 押运司就是她给八两寻的“黎鹫山”。既是看管粮草的地方,那吃得肯定多。 每回夜深人静放八两入押运司的时候,她都要多叮嘱几句,比如“不要吃太多”,又比如“不要东吃一口西吃一口,咬过的东西要吃完,不能让他们发现痕迹”。 反正叮嘱过后,八两进了押运司三回,都没被人发现。 之前刘元乔还以为押运司定是个被看管得密不透风的地方,可是八两来去自如,这让她疑心康城的押运司是个筛子。 浑身都是洞,四处漏风。 这么一想,她心中便产生了淡淡的忧虑。 粮草是行军之命脉,她可在史册上看过好多两军交战烧对方粮草的例子。 不是说燕祁治军甚严御下有方吗?那么康城的押运司不说如铜墙铁壁,至少也应该看守严格吧? 都六天了,还没发现他们之中混入了一只黎鹫狼,这样的警觉性与敏感度,真的能看管押运好粮草? 八两吃饱喝足,一脸餍足地躺在背篓里打盹,根本不知道刘元乔心中的惆怅。 不过,刘元乔只惆怅了一小会儿,因为她想到一个办法。 既然押运司如筛子一般,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混入押送的队伍?这样一来,她就不用自己寻路去仓城大营了。 然而,时机呢?
“阿松,前面就是康城了。”吉翁驾着驴车,排在入城队伍的最后面,等待守备军校验身份。 刘元嘉一身图勒装扮,从驴车中探出头,拍了拍吉翁的肩,“阿翁,你瞧我,看不看得出来?” 吉翁回头,“瞧不出来。” “那就好。” 刘元嘉于易容一道上已经是轻车熟路,只是在图勒境内他得加倍地小心谨慎,不能让人看出丝毫他原先的模样,不然要是被人发现有两个承平侯在图勒,那可不得了。 验过身份入了城,二人不敢招摇过市,就寻一户普通的人家借住几日略作休整。 一安顿下来,刘元嘉就忍不住拉着吉翁上街打探消息。 他用的方法同刘元乔一脉相承,都是市井之间的法子。 二人怕暴露身份,并不敢将探听的行为做得过于明显,免得引人注目,吉翁陪着刘元嘉在集市晃悠一路,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刘元嘉挫败地靠在墙边回忆还有哪些法子和门道。 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乞丐的背影。 乞丐! 他怎么给忘了,乞丐才是全天下消息最灵通的那一群人,而且乞丐遍布天下,不管哪一国哪一族,只要有人聚居,便会有乞丐这一类人。 刘元嘉忘记了自己不会讲图勒语这件事,激动地便要上前,蓦地,被吉翁拦住。 “别去。”吉翁盯着乞丐背后的背篓,语气坚决。 “为何?”刘元嘉不解。 “你看见他的背篓了吗?” 刘元嘉这才注意到乞丐身后还有一个背篓。 “看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背篓里,有一只狼。” “狼?!”刘元嘉盯着乞丐远去的背影难以置信地问道,“阿翁,你确定吗?一个乞丐,带着条狼?” “方才狼的眼睛一闪而过,被我瞧见了。”吉翁顿了顿,决定不告诉刘元嘉,那极有可能是一条黎鹫狼。 黎鹫狼只生长于黎鹫山,而黎鹫山距离此处千里之遥,如今黎鹫狼却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乞丐的背篓中,这十分不寻常。 只怕那乞丐的身份也并不简单。 他们是前来找人的,错综复杂之事以及身份不简单的人,越少接触越好。 “我们再想想别的途径。”吉翁说道。
为了打探混进押运司的法子,刘元乔将自己伪装成了乞丐在押运司门前那条道上讨了三天的饭。 第四天,押运司派出了一小队的士兵出来,说司里遭了贼,要抓贼。 刘元乔心情复杂地紧了紧身上的背篓。 所谓的“贼”,正躺在她身后的背篓中睡觉。 她想,这个“贼”他们可能永远都捉不到了。 果然,押运司没捉到贼。司长大怒之下,将押运司上上下下重新洗了一遍,而后才如梦初醒,感情他这个押运司,已经漏成了筛子! 难怪会进贼! 眼看押送粮草在即,司长怕这个筛子一般的押运司将押送的事儿给办砸,便回禀了城主,重新招募一批粮草官。 刘元乔见机会来了,便混入了应征的队伍。 她知道自己这个身份一验便露馅,验是不能验的,总归有其他的法子可以过。 粮草官也是要吃饭的不是? 她买通了给押运司送菜的人,谎称是他的侄子,想在司中找份活儿干,应征的人一见是常年给他们送菜的,二话不说便将刘元乔安排进了火头军。 就这样,刘元乔混入了北上的粮运队伍。 至于八两,被她悄悄塞进了装菜的篓子里。 之前的背篓好歹是一只专用背篓,如今却沦落成只能同菜分享地盘,为此,八两用委委屈屈的眼神盯了她好几日,刘元乔心虚,只得借着现下这个身份之便,时不时偷一两块巴掌大的肉安抚它。
粮草押运并不是一个轻省的活儿。押送的队伍既要确保粮草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被送到前线,又要时刻提防着敌军拦截甚至火烧粮草,在保证每日行军速度的同时,还要留心周围的风吹草动,可以说,这个活儿既费体力,又费脑子。 从康城出发不过三日,刘元乔所在的押送队伍就已经收到六次号角预警。 尽管最后都是虚惊一场,但是队伍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种紧张的感觉在整个队伍里传递,连刘元乔所在的火头军都被紧张的氛围所感染。 这是刘元乔第一次参加行军。 连押送粮草的队伍都时刻面临着错综复杂的局势,更遑论在前线厮杀的将士。 战争,原是如此的不容易。 于是刘元乔更加忧心燕祁的伤势。 虽然军中对王汗受伤一事讳莫如深,甚至令行禁止不允讨论,可是刘元乔仍能从大伙儿的只言片语以及凝重的神色中觉察到燕祁伤势的不同寻常。 简单的箭伤不会令他昏迷这么久,会不会,箭上真的淬了毒? ----
第75章 破阵曲(六)
图勒同大魏不同,图勒的百姓九成皆以放牧为生,居无定所,城中的大部分屋宇都是官署的驻扎地,定居在城中的普通百姓极少。 康城的集市一旬开一回,除了集市大开的那日,平素康城的街道上少有百姓往来。 刘元嘉和吉翁两个不敢频繁上街打探情况,怕惹人注意,一时半会的,竟丝毫打听不到刘元乔的确切去处,只知道她被燕祁王带来了康城,但入了康城后,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有说因为前方战事紧张,她被燕祁王秘密送回了雁城王庭的,也有说她扮成了普通士卒,随侍在燕祁王身侧,同燕祁王一起去了仓城前线的。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总之,在这些传闻中,刘元乔都已经不在康城了。 刘元嘉啃着馕思考了一晚上,决定继续北上,前往仓城。 吉翁问他对刘元乔的去向有几分把握,刘元嘉实话实说,“也就两三成吧。” 剩余的七八成,是他的直觉在作祟。 他总觉着那位燕祁王在大婚一日去而复返,非得将刘元乔一起带走的行为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有所图谋。倘若他所猜不错,那么燕祁不会轻易地将刘元乔送回雁城。 如此推测下去,刘元乔有可能去了仓城前线。 这么一想,刘元嘉就坐不住了。 刘元乔离燕祁越近,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尤其是从大魏陪嫁来图勒的一干人等皆被留在了雁城,没了自己的人给她打掩护,身份暴露的危险便会上升。 刘元嘉寝食难安了一整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在吉翁的陪伴下重新上路。 从雁城到康城,这一路他都是追着刘元乔的脚步在走,可每回等他到时,燕祁王的大军就已经离开了,次次都擦肩而过,希望这一回不要再让他白跑一趟。 一路向东北方向走,越往北,地势越复杂,迎面吹来的风也越冷冽。 刘元嘉蹲在吉翁身侧,裹紧了身上的袄子,将半张脸埋到帽兜里,“这才几月,天儿已经这么冷了,比长安还要冷。” 在此之前,刘元嘉从未到过比长安更北的城池,所以在他的记忆里,长安是最冷的地方,千秋宫和长安的王府里可以彻夜不停地燃着地龙和暖炉,可出了屋子,便是冰冻三尺之寒。 “冷便再添一件衣裳,”吉翁叮嘱道,“可不能病了,这里不比荥阳,草药和医师,都很难得。” “图勒年年都这么冷吗?”刘元嘉问道。 “这才哪到哪儿,”吉翁摇了摇头,“等到了真正的寒冬腊月,那才叫冷呢,冷得像骨头缝里塞满了冰块,出帐得穿好几层袄子。” “这么冷!”刘元嘉哈了口气,搓搓手,不无担忧道,“阿乔每岁冬日里都不大好过,我观这个天气,竟比荥阳的腊月都要冷,也不知道现下她如何了。” 吉翁安慰刘元嘉,“小翁主是来和亲给图勒当王后的,燕祁王短了谁也必不会短了她的。” 刘元嘉并不担心燕祁会克扣刘元乔的吃穿用度,从他这一路的听闻来看,燕祁王虽然鬼迷心窍地向大魏提出要荥阳王世子和亲,但是并未为难刘元乔这个“承平侯”。据说在日曜城的时候,连“流黄簟”都给她用上了,想来也不会让刘元乔受冻挨饿什么的。 但是仓城毕竟是前线,刘元嘉没有上过前线,可往年在长安正旦的宫宴上遇着关陇王世子刘元慎时,总会同他聊上几句。刘元嘉听刘元慎说过,行军打仗时,在吃穿用度上一向俭省,有时候还会遇上供应不上的困境。 刘元乔也就是看着活蹦乱跳,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至少刘元嘉是这么认为的。活蹦乱跳的,不一定壮得像头牛,也可能只是一条王府池子里养着的,没经过大风大浪的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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