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让你去看军医吗?”什长的目光停顿在刘元乔手中拎着的药包上,“你看过了怎么不回去?” “我……”刘元乔含糊地解释说,“我是听见了号角,看到大家都慌慌张张地往这里走,就想跟过来看看。” 什长闻言眉头一皱,低声训斥道,“这个热闹你也敢看?!快点拿上药跟我回去!王汗骤然身亡,后头有的乱呢!你别跟在里面搅和了!赶紧的!” 什长的嘴巴一张一合,“突突”说了一大堆,刘元乔只捕捉到四个字“王汗”“身亡”。 她脑中“嗡嗡”地响,“王汗,身亡?” 什长狐疑地盯着她,“号角声你没听见?” “听……听见了。” “听见了你不知道?” “我……” 刘元乔低头沉默。 什长以为自己做戏做得过头,将眼前这个细作给问倒了,急忙找补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新征调入伍的,对军中号角声的含义不知道也属实正常,哎!甭管其他的,你赶紧同我回去,别在这杵着了,免得被人发现!” 说着,什长手上推了刘元乔一把,催促她,“快些!” 刘元乔被什长的力道推着往前无意识地走了两步,仅仅两步,她就像被抽了魂的人重新回魂一般,虚晃一枪趁什长不备,调转方向往王帐跑去。 什长足足愣了数息才回过神,可是刘元乔已经跑出了好几丈远。 “哎!”什长没想到刘元乔会是这个反应,他往前跟了两步,想要提醒她不能往王帐去,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转念一想:乔嘉本来也是个细作,他要提醒他干嘛…… 可这样一来,细作的身份必定会被发现。 什长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北图勒派了个傻子过来当细作,哪有还没把消息传出去就自爆身份的?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什长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刘元乔跑了三四丈远就被士兵拦下。 “你干什么?前面是王帐,不得擅闯!”士兵大声喝道。 刘元乔目光幽幽地落在拦住她的人的左肩上,“你是左军的?叫你们左大将出来!” 士兵从眼前这个身着普通士卒衣服的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压迫感的东西,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颇为底气不足地提高了声音,“你是哪个队伍的?” 刘元乔全副心思都在王帐之内,多被盘问一句,她便要多解释一句,她不欲与此人多言耽搁时间,抬手想要挥开拦在她跟前的胳膊,拦她的人觉察到她想硬闯,连忙亮出武器并扬声高呼,“此人想要硬闯王帐,意图不轨,拿下他,速去请左大将!” 周围整列的士卒齐刷刷上前围住刘元乔,忽然,众人眼前飞掠过一道黑影。 “这……” 一人一狼傲骨挺立在包围圈内,十分诡异。 八两冲着周围的士兵呲了呲牙,刘元乔在它的后颈上摸了摸,冲着为首的那人开口,“去叫巴彦过来。” 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黎鹫狼?”有人认出了八两。 “军中怎么会有黎鹫狼?!”也有人不信。 “好像,军中的确出现过黎鹫狼,就是在雁城的时候……”有人提醒。 众人三三两两想起了什么,“好像,王汗有一条黎鹫狼。” “不是王汗的,是王汗送予君侯的……” 众人看着刘元乔的眼神不那么对头了。 “速去请左大将!” 然而话音刚落,巴彦就掀开营帐走了出来。 他是被外面的吵嚷声吸引出来的,出来以后,他看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差一点点就正式成为他们王后的承平侯,身穿火头军的衣甲,手里拎着一包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同王汗送的黎鹫狼八两一起,被他手下的左军团团围在王帐前。 天寒地冻的,后脖子一阵阵发寒,巴彦冷不住打了个哆嗦。 刘元乔从容地起身,同巴彦四目相对,“左大将,别来无恙。” 刘元乔用的是魏语,巴彦觉得他们的君侯话里有话,可又不能不接,“无恙,无恙……” “左大将无恙,可吾并不无恙,”刘元乔用眼神示意巴彦看她的四周,“左大将打算让你的手下一直这么围着吾?” 刘元乔的出现太过突然,巴彦还未从诧异中清醒,一时忘了她还被围着,经过刘元乔的提醒,他急忙挥手,“散了,都散了,别围着了!” 说着从台阶上亲自走下来迎接,路过时还不忘一脚踹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这是君侯!” “君侯?” “参见君侯!” “参见君侯!” “参见君侯!” …… 巴彦走过来张口便要解释,刘元乔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她现下不想听任何解释,她只想知道燕祁是个什么情形。 “免了,”刘元乔抬腿走上台阶,“吾要见燕祁。” “君侯!”巴彦急忙大跨步上前拦住刘元乔,“君侯一路劳顿想必……” “吾不累,”刘元乔堵住了巴彦的话,“吾千里迢迢来此,不是听你在这儿敷衍吾的,吾要见燕祁!” 巴彦硬着头皮将刘元乔拦在最后一层台阶下,“不可君侯!” 刘元乔斜睨着他,“为何?” 巴彦咬咬牙,“噗通”一声跪下了,“请君侯节哀!” 巴彦一跪,周围的士兵也跟着跪下,近处响起许多声“请君侯节哀”。 “节哀?”刘元乔抬手指向王帐,“他真死了?” 巴彦重重点头,面露哀戚,“王汗阵前中箭,那箭上淬了毒,药石无医,所以……” “眼见为实,吾要进帐!”刘元乔不顾巴彦的阻拦,坚决要往前走。 巴彦立刻换到刘元乔面前跪着,“王汗已经入椁,请君侯许王汗身后之安!” 言下之意,就是让刘元乔不要去惊扰燕祁亡灵。 “让开。” “君侯,”巴彦疏忽抬头,无奈道,“倘若君侯执意惊扰王汗魂灵……” “如何?”刘元乔问。 “那便,只有,”巴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刘元乔后颈上劈了一计,“得罪了。” 巴彦扶住刘元乔,“抬君侯去侧帐。” “是。” 巴彦蹲下同八两对视一眼,在八两戒备的目光中指了指被抬走的刘元乔,“你小子倒是忠心,不过你也能分得出好坏是吧,不然我动你家主子的时候,你恐怕早就扑上来咬我了,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好心,还不赶紧去他身边守着?” 八两“嗷呜” 了一声,垂下尾巴。 “去吧。” ----
第77章 破阵曲(八)
朔谷郡乃大魏边境八大郡之一,也是八大郡中唯一既安素接壤,又与南图勒相邻的边郡,安素是大魏臣属国,大魏在安素设有卫府,它的西面就是北图勒,刘遂选择这里,是为了方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南北图勒的交战情况。 燕祁将战线推进到了仓城之下,朔谷郡刺史罗英早就已经坐不住,连连请奏刘遂,说燕祁王大军势不可挡,节节胜利,若再作壁上观,任凭他将仓城收入囊中,南北图勒对峙数年的平衡之局将会被彻底颠覆,这于大魏而言十分不利。罗英请求刘遂允他立刻采取行动,阻止南图勒势大。 刘遂怎能不知晓仓城的意义,可是他心中有三个顾虑,这三个顾虑令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入局。 首先,图勒与大魏有盟约在先,又有承平侯和亲在后,大魏若出兵,便有撕毁盟约之嫌,名不正言不顺;其次,刘遂临行前乾武帝承诺过的调兵虎符一直未曾送至他手中,无虎符便无法号令三军;最后,也是刘遂最在意的,那就是他无法确定燕祁是否已经识破替嫁和亲的真相。若燕祁还未识破刘元乔的身份,大魏此时介入战局,只怕会对刘元乔不利,若燕祁已经识破刘元乔的身份,可他却迟迟隐忍不发,只怕就是在等一个在关键时刻反制大魏的机会,若出兵,就是亲手将这个机会送给了燕祁。 刘遂辗转反侧几夜,再三思虑,汤籍离京前曾对他言,决不可坐观南北图勒一统,可那时的汤籍并不知道和亲之事大有变故,此刻刘遂发现坐观南北图勒相争,是目前大魏能够采取的最佳手段。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1】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刘遂打定了坐山观虎斗的主意,但他没有想到,仓城前线居然传来了燕祁王身陨的消息。 “殿下,臣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南图勒大营已经竖起了白幡,臣敢保证,消息确凿无疑,”罗英激动万分,“燕祁王,的确已经身亡。北图勒必定会有所行动,我方便可趁机北上!殿下,机不可失!朔谷以北阳夏三州重归我手,便指日可待!” 刘遂左手食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北图勒的辛岭原,这里,曾受中原辖制。 辛岭原,现在是北图勒右贤王的辖境,前朝曾在此处设阳夏郡,阳夏只辖平、砀、契三州,三州虽小,却状如短匕,直直地插入北方游牧民族的腹地。 然而前朝末年,殇帝为向北方草原借兵抵抗起义军,将阳夏郡三州拱手让给了当时主宰北方草原的伯罕族。图勒取代伯罕自立,一统北方草原,平、砀、契三州便一同落入了图勒的手中,本朝太/祖皇帝多次想要拿回阳夏三州,却始终不得其道。 阳夏三州,是刘氏江山始终无法解决的遗憾,无怪罗英着急,只怕罗英手底下的兵也一样着急,急着发兵,急着夺回阳夏三州。 “殿下!”罗英焦急地劝道,“殿下您想想,若阳夏三州能够就此回归我朝,那可是天下归心的大功一件!” “罗英,僭越了。”刘遂不赞同地看着罗英,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知道罗英是真心为他思量。他于政务一道上,在民间素有贤名,可于军务上,却始终缺少一个建立功业的机会。 刘遂着意提醒,罗英却坚持要继续,因为刘遂来朔谷的这一段时日,让罗英看到了希望。乾武帝年纪越大,越不复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励精图治,反而偏爱弄权制衡一道,忠奸善恶,能力高低,在他眼中全然不重要,听话与否,独断专行,才是摆在乾武帝心中第一位的,而像罗英这般手握兵权的戍边将领,近年来越来越受乾武帝帝王多疑之心的掣肘。 要十分粮饷,给六分,要六分粮饷,给三分,长此以往,大魏边郡还能养得起兵吗? 所以罗英希望刘遂的储君之位能够稳如泰山,这样,待他来日继位,边塞八郡才有存活之地。 “殿下文韬武略,文治一面,天下早有领略,而武功一面……” 眼见罗英越说越惊心,刘遂忍不住厉声打断他,“罗英,‘合固之围’才过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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