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怪您” 她一点点挪过去,拥住了那个因愧疚和自责而满脸泪痕的,苍老的母亲。 半睡半醒之间,她看见母亲因长年过度劳累,本来娇生惯养的细滑的手已经是粗糙不已,茧节密布。 她做的没错,她默默地想。是那个人害得母亲落入如此境地,让原本丰衣足食的母亲平白无故地受了这么多的苦。 她做的没错。 她将小殿下揍了一顿后,回来当即就跪在母亲面前,向母亲禀明了自己所干的混账事。 印象里,饱经风霜磨砺和病痛的母亲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火。 不论是管事的嘲讽和刁难,还是日以继夜的劳作,都未曾让这个女人退缩和屈服。 但这次不同,母亲气的浑身发抖,一把就抄起了旁边的棒槌狠命地往死里打,声响惊动了旁边不明就里的宫女们。 棍棒声声入骨,令人不寒而栗,手持棍棒的人几欲崩溃,癫狂,逼她认错。 “我平日教你的那些书,莫不是都喂了狗!你到底是哪来的胆子,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被打的人一声不吭地受着,倔强地死不认错。 书?呵,她早就不信了,书上教人礼义廉耻,可那群人尽做男盗女娼之径!书上教人要节俭,可那群人却醉生梦死,奢侈无度! 书上教人要拯救苍生,可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得苍生! 是非黑白皆颠倒,你要我如何恪守教条! 她咬紧牙关,死不出声。旁边原本看热闹的人也终于看不下去了,眼见是越打越重,在这么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围观的人纷纷上前去劝哄,可未曾想平日里温和的像只绵羊的人这次是动了真格,劝也劝不住,众人一齐发力,才将失控的人拉了回来。 那时的她,已是昏迷不醒。后来,等她醒过来后,母亲始终冷着脸,直到现在... 自上次后,母亲似是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 “母亲,没事的” 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粗糙的手掌,安慰道。可意志撑不住身体,疲惫使她彻底陷入了沉睡。 又过了几日,婉儿才得空去了那偏僻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婉儿疑惑:“你?” “啧,要叫殿下!” 来人见到她后,树上晃悠着的双腿不自觉地安分了下来。 见新的小伙伴明显不愿搭理她的样子,小殿下只好开口便别扭地责问道: “这些天都去哪了?亏得本宫好心,在这里等了你许久,却迟迟见不到你人影。” 小殿下从树上跳下,将一些瓶瓶罐罐递到她面前。 “喏,疗伤的,我也不懂,反正我平日里抹的就是这些” 小殿下耸耸肩,却瞥见婉儿将信将疑的眼神,顿时不乐意了。 “没毒!本宫还不屑用这种龌龊的把戏去害你。” 说完,一把将药塞入婉儿手中。 婉儿顿了顿,将药收下,道了一声: “谢谢” “母上大人打的吧?” 了解程序的小殿下发问了,她也经常被母后教训,不过棍棒下出孝子嘛,她懂的。 婉儿没回答,折了一根树枝后,一如既往地回想娘亲所传授的诗文。 “不说话,那就是了。” 小殿下见她没搭理,也不恼,随着她亦折了根树枝,大大咧咧地在沙土上坐下,又发问了: “不是,你怎么就那么傻,你不说,你娘亲怎么会知道?” 虽然回应小殿下的是一片沉默,但小殿下还是很好奇 “你为什么揍...偷袭本宫?” 她自觉颜面无存,生生改了话头。 见对方沉默,小殿下依依不饶,正想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的时候,她被打断了。 “上官府被血洗,我是罪臣之女” 婉儿说这句话时没什么感情,像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小殿下哑口无言。 “抱歉哈,我...我...唉” 她嗓子里像是被塞入了干草,干涩又难受。她已经明白了死亡和分离的痛苦,所以她为面前跟她差不多大的人感到难过。 只是她实在是嘴笨的很,只能默默拿起药罐,欲帮眼前人上药,可一对上那比万年冰山还要冷的眼神,她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暗骂自己,真是手足无措,脑袋都慌到没法思考了,以前总是习惯给大哥上药,毕竟翻墙揭瓦,难免磕磕碰碰,又不能让大人知道,总得自己上手。 现在,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自己处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一向没心没肺的小殿下难得狼狈地离开了。 那是太平第一次认识到,世间的不同 ----
第4章 启程 在那之后,小殿下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一逮到机会,就往那边跑。 傅小将军颇有怨言,因为小殿下不在,他就被孟昭欺压的死死的。 婉儿起先倒是颇有些不乐意,因为自己练字的时候,小殿下总是往身边凑,还总是十分好奇地发问,像是没读过书一般。 但奇怪的是婉儿并没有下逐客令,可能是因为她十分清楚跟这位殿下说也没用,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个地方,本质上是属于那位殿下的,即使这里又破又烂,凄凉荒败。 可能等这位主新奇感褪去后,自会离开。 但这位主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愣是待在这不肯走,她思及此,不禁有些头疼。 “婉儿,此句作者为何写的如此悲戚?” 婉儿揉完太阳穴,无奈回道:“感时伤世罢了” “那他为何不去干些实事,一味诉苦又有何用?” 婉儿愣了三秒,笑了,只听她回道: “天子不明,朝堂排挤,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仅此而已” 小殿下皱起眉头,笑叱道: “真是荒谬” 转头又扔下树枝,放狂言,慷慨言道:“若是本宫,定不会让朝廷陷入如此境地!” 婉儿笑了笑,若当真如此容易,千百年来,何以有如此之多的报国无门之士? 君皆戏言尔 但她仍是应了一声,且不再言语。 “今日有急事,本宫先行回宫,明天再与婉儿玩耍” 小殿下将手中树枝一扔,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婉儿看了一眼天色,已是暮光微倾。不知不觉中,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是之前尚未有过的。 陌生和不受控制的发展令她有些烦躁。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往日总是难捱的很,从前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很慢,慢到令人抓狂。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因为那位小殿下,她甚至不清楚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一切仿佛悬崖边上的落石,不受控制地滑向了深渊。 “怎么办?” 婉儿着实有些苦恼。 小殿下倒是完全没有这种担忧,反倒她最近心情很好,因为她有了一个新玩伴。 她的好朋友不仅博学多才,而且见多识广。而且写的字好看,还很对她味口。 一点都不像学堂里的教书先生那般迂腐,只知道摇头晃脑地在课堂上念经书。 要知道,那实在是无趣的很,鬼才需要一个复读机,在你耳旁不停地念叨。 而且夫子对她提出的问题也是百般斥责和不耐,不是你怎可这般想,就是前人传下来的都是精华,何必去质疑,照做不就好了,哪用费那般力气去问为什么。 久而久之,小殿下是越发看不起学堂里的夫子们,答不出来就答不出来,还偏要找借口,书里不是说要教学相长吗? 姑姑说的果然没错! 哼,骗人的,狗屁不通! 还是婉儿好,什么都知道,小殿下是越发得意和欣喜,真是捡到宝了啊! 林折鹤最近也是越发欣慰和感动,那位小殿下终于在学业上有了进步,虽然只是那么一丁点儿,喜不自胜的他将这个好消息如实禀告。 天后倒是有些惊讶和疑惑: “先生说太平近来表现良好?” “是的,天后” 林老先生平缓了一下内心激动颤抖的心灵,接着说道: “近来公主殿下的字进步不小,且已经能够静下心来看书了” “哦?倒是少见的很” 她手中笔锋一转,是凌厉至极的漂亮。 “天后教子有方,臣佩服至极啊!” “先生谬赞” 阶下的老先生摆了摆手,表情郑重而诚恳:“公主殿下是为璞玉,加以雕琢,必成大器。” 武后笑了,将手中紫毫缓缓搁在砚台上: “先生还是莫说胡话的好” 林老夫子身子一僵,仰视着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俯首叩头,回道: “臣知罪” 苍老风霜的话语在大殿中回荡着,说尽世间的物是人非和种种荒谬。 九五至尊看着昔日的师长,他两鬓霜白,昔日的挺拔已是今日的佝偻,她长叹一声: “本宫倒是期望她,莫要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欲将匍匐于地上的师长扶起: “先生辛苦了” 林老先生赶忙站起身,不着痕迹地避开欲将他扶起的手,战战兢兢地连忙低下头: “臣本职而已” 武后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置于身后,无不自然: “退下吧” “是” 看着那佝偻的背影退出大殿后,她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太监: “将公主带过来” 满头雾水的小殿下被带了过来,她也没管三七二十一,撒开小腿跑了过来,跌入了母后的怀抱中,开始了一如既往的撒娇。 “好了好了” 武后无奈道,一把将小女儿抱起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宠溺地划了划女儿小巧的鼻子,在皇位上坐了下来。 小太平没说话,一如既往地往明黄色锦袍里拱,寻找最舒服合适的位置。 “好了” 武后哄着小女儿,缓缓地开了口: “夫子夸你最近用功了许多” 小殿下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没说话,秉持着一如既往的策略:敌不动,我不动。 武后又不急不慢地摸了摸小殿下的头发 “书里的知识有趣吗?”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嗯嗯” 小太平终究是没能忍住,天知道她有多想和别人分享新认识小伙伴的好,她能一张小嘴叭拉叭拉从早说到晚。 陛下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点头,看着女儿满脸崇拜的表情,她由衷地感到了无形的危机和深深的担忧。 拜托,她可爱的小女儿从前崇拜的可只有她,这个婉儿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她真的很好很好”小殿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末了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添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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