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紧紧地握住那近乎冰冷的双手,红了眼眶,带着些许颤抖道: “父皇在这” 太子殿下苍白的脸上,有滚烫的泪珠缓缓滑落,他悲痛到近乎哽咽: “是儿臣无用” 他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缓了许久,气息似是终于平稳了下来,却轻声道: “祝父皇母后身体康健,寿比南山。祝我大唐繁荣永昌,万事升平。” 他眼睁睁地看着嫡子终是再没了生息,心中悲痛不已,只能拥住他瘦弱的身子,苦涩地闭上了眼睛,道了一声: “好” 厚重哀悼的钟声从东宫传出,远上天际。 太子,李肆,崩。 她正在宫道上匆忙赶来,却措不及防间却听见那阵阵悲怆的钟声,抬头看向那依旧宏伟华丽的屋檐,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像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冷的深入骨髓,冷到让人想躺在这茫茫大雪中,不愿醒来。 她知道有些荒谬,可她实在是算不得有多悲伤,她知道这不正常,她理应为他感到悲伤的。 可实际上,她根本就不这样想,她甚至还为哥哥终于脱离了苦海感到欣喜。 但她还是本能觉得这样不对,这是一种罪过。 似是天地颠倒,如梦一场。 变故来的太快,唐高宗一下子就病倒了。他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何人能够体量? 再加上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年轻时落下的病根一直拖到了现在,拖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武皇眼周青黑,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在那发高烧的人身边。 甚至往日要处理的奏本,也都被送到了承天殿的书房内。 发高烧的人口中模糊不清地嘟囔着谁的名字,武皇将身子凑近了那人的嘴边,才听到了那几个名字 “阿肆,贤儿” 武皇直起身来长叹一声,回道: “在呢,在呢” 又将男人头上的抹布取了下来,重新汲干水,在敷在那人烫得惊人的额头上。 “都烧糊涂喽” 武皇无奈地替人掖了掖被角,就凑着床边那盏虚弱的灯光继续翻阅和处理着今日的奏章。 不经意的一瞥,她却愣住了,男人的脸色依旧苍白,可眼角那滴泪,呵,他竟然也会哭? 她轻轻揩去那滴泪,温柔的不像话。 很烫,她首先感觉到,真的很烫,很烫,烫到她好像也想哭。 她沉默了一会,终于慢吞吞地抱住了这个男人,这个在她最无助那段时光里将她拉出黑暗的男人。 她闷声道: “坚持住,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在这茫茫黑夜中,安静到只剩他们两人的大殿里,她终于感受到了多年未曾再有的无助和孤独。 她还是哽咽地出了声: “别留我一个人” 烛火中,两人就这么相依偎地度过了漫漫黑夜,墙上的剪影不分彼此。 这次,仿佛上天真的回应了她的呼唤。第二天一早,他的烧终于退了下去,眼里焕发着往日的神采。 虽然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但看起来比之前以往的精神头好了许多。 “媚娘” 武皇身体一僵,毕竟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从什么时候起呢?她也不记得了。 但她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一如既往。 “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她疑惑地看向他。 男人脸上浮现了少见的红晕,可嗓音还是那么沙哑: “没事,就想这么再唤你一声” 她本来应该去处理政务了,可她似是隐约感到了什么征兆,便来到床边,将男人的身子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那人舒服地谓叹了一声,半眯着眼睛,却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瘦的不成样子,她有些心疼,只是有些。 “媚娘” “诶” 可她等了许久,等到那人手脚冰凉,却终究没能等到他再唤她一声: “媚娘”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努力咽下满腔的悲伤。 他不在了,便不能再哭了,哭也没用。她这样告诉着自己。 唐高宗,李冶,菀。 遗诏为:“太子李显于柩前即位,军国大事有不能裁决者,由天后决定。” 四天以后,李显登基为帝,尊武则天为皇太后。 ----
第17章 合乎礼法 她神情莫测,看着这个懦弱的儿子登基为帝,畏畏缩缩,怯弱地不敢直视她。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要是妄想他能承担起什么国家大任,或有什么家国情怀,呵,那真是抬举他了。 连家里那点破事儿都解决不了,怎么控制群臣? 可那群饱读诗书之辈可不这么想。他们要的是正统!他们要的不是一个明君!他们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要的是孔孟古制,天地礼法! 只要符合这一切,就算符合的人是一个傻子和疯子,只顾玩乐也好,荒淫无度也罢,他也得上! 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古至今都是这样,这样也好。反正没人会威胁到她的权势和地位,她起码还可以活下去,至少活得比一般人好。 国家要什么帝王她无所谓,只要好控制就好了。起码,她还能参与和决策国家大事,至少保证这个帝国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可新帝才登基几天,就有人火急火燎地上了奏疏,痛斥后宫干政,全篇洋洋洒洒,极尽平生所学,指桑骂槐之术如火纯青。 要不是她也读了不少书,还有婉儿在一旁注解,还当真以为他是在夸她呢? 她不屑地笑了笑,让太监把这本奏折拿给新帝看。 李显不敢违抗,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又要他看? 无法,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表态: “赏他上等丝绸五匹?” 见母后冷笑了几声,他立马噤了声,连动都不敢动。 “就按显儿说的办吧” 上书者浑然不知御书房发生的事,得了赏赐,还洋洋自得,果然,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皇帝肯定苦于那个女人的威压和权势之下,不敢反抗。这时候,只要他帮皇帝从新夺回朝政大权,那他就是功臣,居功至伟!只要抱住皇帝这条大腿,高官俸禄,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不是梦! 可上朝的时候,他看见皇帝心不在焉,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眼皮,又打量了几眼那位在珠帘后的太后,一股由衷的同情和愤怒就从他内心深处升起。 到底谁才是皇帝! 李显头疼地看着底下这帮子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政事都有母后来处理了,而且母后也垂帘听政了,那自己还待在这干什么? 左右他也听不懂,也不想听底下那群人嘎嘎一通乱讲,怎么就不能不来呢? 老实说,这皇帝爱谁当谁当,要是母亲愿意的话,就让母亲来。 呵,天下,任她去取! 他尽可以拱手相让。 这样他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果然比起坐在这大家互相折磨,还是自己寻花问柳,喝酒取乐快活些。 皇帝生不如死的眼神落在了一众大臣眼中,那可就变了味了。 “陛下被挟持了” 这是一众大臣统一的想法。 “陛下需要我们” 这是大臣统二的想法。 “为人臣子,怎能不在这种关键时刻站出来,替皇上分忧!” 这是统三想法。 可还没等大臣们动嘴皮子,事情就黄了。 可能天亦助之,也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当然可能也是皇帝自个儿太不争气了。大臣们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事情是这样的,唐中宗李显打算任命韦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被裴炎阻止。李显已经忍无可忍了,平时他被母后压制也就算了,你裴炎是个什么玩意儿,敢对朕这么指手画脚!憋屈,实在太憋屈了。 于是他怒道: “朕即使把天下都给韦玄贞,又有何不可?还在乎一个侍中吗?”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句话让裴炎惊得当场说不出话来,天下竟有如此之人没心没肺之人! 武则天很快便得知了此事,她趁诸位大臣愤怒之际,顺水推舟,将李显废黜为庐陵王,迁于房州。 转而立第四子豫王李旦为帝,是为唐睿宗。 李旦自然清楚母后的用意,打算安安分分做个不吱声的傀儡。 不久,武则天还政于李旦,但李旦知其并非出自诚心,只是迫于朝廷内外的舆论压力罢了。 他对此清楚的很,虽然大家伙都对这表面功夫厌烦不已,但该做的还得做。你来我往,你假意推辞,我诚心挽留,一来二去,这事就成了。 亏得他们还是母子呢!李旦有些悲哀,连母亲都要坑他,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绝不能重蹈覆辙,步了二哥的后尘。 于是他奉表固让,武则天则继续临朝称制。 但情况急转直下,至少对太后是如此。 不多时,朝堂之上便掀起了一股□□武后专政的浪潮,与之相应的是御书房内的奏折越堆越高。 武后神色不虞,冷笑不已: “安四未定,西北大旱,黄河水患,北地蛮军侵扰不断。满朝文武,言此事者竟不过十人!” “反倒是嚷着骂着让哀家交出大权的奏折,堆满了整个桌案!” 太后草草翻了几本奏章后,忍无可忍,猛地将折子摔到地面上。 “他们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婉儿敛眉,平静道:“太后息怒” “哀家不过是稍微动了一下世家大族的蛋糕,就有这么多人跳起来反对哀家。” 太后气极而笑,指着奏本上的字:“看看他们都说哀家什么!” “先帝就是广纳天下寒士,圣明圣德。怎么到了哀家这,就变成了广结党羽,意欲图谋不轨!” 她本就是寒门官员的代表,那些世家官员明里对她客客气气的,暗地里却是不知道动了多少手脚,来反对她,把阳奉阴违这一套发挥到了极致。 另外,随着她逐渐掌权,很多李唐宗室成员,以及一些心向李唐的官员,也都开始纷纷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婉儿揪住了重点: “反对声如此浩大,那亦证明此路行之有效” 此句一出,武后面色才改善了许多。叹了口气后,一边认命地拿起了奏折一边又颇为头疼地问: “黄河水患一事,哀家虽已遣使救灾,但.....” 武后的眉梢处又攀上冷意,朝堂上那群吃干饭的家伙家伙又在借题发挥!说什么见鬼的阴阳失衡!说什么上天不满妇人当道,所以天降灾异!看看这些混账搞得都是什么乱七八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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