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忘了,江浮心思细腻,最善观察人心,早已猜出她不愿过多提及这些隐秘。 “我信你。” 我永远信你。 江浮答得诚挚,毫不犹豫,“旁人的谣传,我有辨识能力,不看,不听。” 简短的话落在耳中,生根发了芽。 林声迈开脚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哪怕只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很怕江浮剖白心意,特别是这种两难处境。 江浮对她越真诚,她越担心无法回报。 老宅近海,受湿润海风加持,这场雨下了很久,好几个小时不停歇。 林声洗完澡后却没有下楼,只是空腹抱着阿绵坐在昏暗的角落。虽是阴天,傍晚天幕仍有微光,穿过落地窗笼罩着她。 随着浅淡的龙桑草香在鼻息间越发清晰可辨,原在身后静静注视林声的江浮走到近旁。 借着暗光遮掩,她才敢不加收敛眼底的情愫。 “这段时间你一直躲着我,不想见我。” “乔小姐说你从前经历过很多事,所以才会对人戒备,对人谨慎,所以你一直躲避我对你的感情——” 接下来的话,林声不敢听。 她把阿绵放下,撑着沙发想要起身离开,却一瞬间被禁锢在了原处。 站在沙发后的人略略弯下腰,将额头轻靠在她肩上。那双手压着肩膀,穿过身前把她圈围起来。 这样柔和的动作,却透着股强势意味。 林声无处可逃,她感受着那双手臂的温度,距离之近,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一定要现在说吗,江浮。”她的话里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央求。 江浮忽而笑起来,却并非高兴。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我说过自己有辨识能力,不是痴傻的人,你敢说你对我毫无感觉吗?” 轻缓的呼吸落在颈侧,那句“没有感觉”磨着林声的喉咙,迟迟说不出口。即使成功骗过江浮,她又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刚认识的时候,江浮就无比确定,她与林声之间会有羁绊。她向来把林声的沉默当作肯定答复,圈着的手臂收得更紧。 “那所谓的契约让我们更近一步,却也保持着停滞不前,林声,那不是我想要的,一直都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过得并不开心,后来和你相逢,才有留下来的想法。” “那天我自己出去,原本是托莫如是买了套很有收藏价值的录音设备,没料到会陷入这样的处境。我以为自己无法活着回来,总觉得没能留下遗言和见你一面,是无法瞑目的憾事。” 林声身上的雪松香似有神奇魔力,安抚着惶惑的江浮,让她忍不住再度把手臂收紧。 “你从来不管网上那些流言,任凭他们中伤,可我很难过,急切地想为你正名。即使你早就心知肚明,我仍旧选在今天,正式而诚挚地道明自己的心意。” 因为在意,所以难过。 江浮的话音越来越低,随着一滴热泪坠落,彻底没了声息。 阿绵察觉不对,从林声腿上跳下来,蹭了蹭她以作安慰后,迈着无声脚步出了卧室。 “我知道那天是你报了警,我知道项链里放着个微型定位器,我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也在意我,却总不肯说。” “后面再难,我想换个身份,陪你走下去。” 那滴没有及时忍回去的眼泪,伴着这句话,几乎要穿透林声的肩膀,灼伤她的心。 她离开江浮的怀抱,从书架角落拿出一本古着封皮的日记。父母相继丧命的第二年,她便断笔,不再继续写下去。 “我可——” “你可以。” 江浮擦去泪水,翻开日记柔软的扉页。 复杂情感交织于文字,构成了林声的二十岁。 【爸爸走后,我生病,妈妈生病,阿虞也生病……】 直到现在,江浮才透过日记知晓林声惧水的缘由。她无法想象,当初目睹父亲残缺不全的尸体从湍急江流打捞上来时,林声是何种心境。 “父亲投江后,我母亲精神失常,后来也跳海而死,这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枷锁和魇症。” 林声低喃,袒露不能为人道的心事,变相地向江浮敞开紧锁的心门。 外间雨势未歇,江浮翻着日记,心也在落雨。 她从身后拥住林声,好似只要松手,对方就会变成在默尔斯白桦林里的旅鸫,扇着翅膀飞远,再也不会回来。 她郑重地,说出那句演练千万遍的话语。 “林声,我已经在你身后,等了很久很久。” “你能否让我,停止这种追逐。” 所有声音销声匿迹,只剩震耳欲聋的心跳。 这次,林声没有再回避。 她转过身,用指腹轻轻拭去江浮眼角的湿润。 “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放手,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江浮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 这个压抑许久的吻,比以往都要炽热绵长。 阿绵绕过相拥的二人,挤开滑轨门跳上阳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它用铜色眼睛幽幽盯着远处,任凭雨丝打湿毛发。 一个披着雨衣的男人孑立在老宅大门前,路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干瘦细长。
第101章 (一更) 一吻过后,两人在夜色里相拥。 从今晚起,她们之间,真正开始变得不同。 阿绵不停地呜叫,随之而起的,是一通铃声急促的陌生电话,被丢在床头的手机乍然亮起。 林声走到阳台边接通电话,她扶着滑轨门,看到了雨幕里那个身披雨衣的男子。 “林小姐,方便谈谈吗?” 不久后,老宅大门缓缓打开。 那个男人踩着积水走了进来,他除掉了遮面的雨衣帽子,影子在路灯照着的水洼里被雨点打得破碎。 孟行恪的秘书,薛鸣。 短短几天过去,他已经不见从前的谦和温雅,满面青色胡茬,眼底血丝纵横,前额头发不住往下淌水,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黑色雨衣被风雨撕扯,秋风浸骨,薛鸣却不愿意进房子。他走上石英阶梯,停在一楼入户门前。 这张脸,化成灰江浮都认识。 那天她和莫如是被绑上烂尾楼,直接主使人就是薛鸣。她猜不出薛鸣深夜来访的用意,也不清楚为何林声会打开老宅大门放他进来,只是警惕地将林声护在身后,一旦发生变故就伺机逃脱。 “我深夜来访,有些话不得不和林小姐说。” “有什么事直接告诉舅舅,我没兴趣。” “林小姐会感兴趣的,关于您的父亲,林邯。”薛鸣说着便转向江浮,一双鹰眼几乎要将她盯穿,“这些话,只能林小姐知晓。” 言下之意,江浮不该站在这里。 林声拉起江浮的手,以行动告诉薛鸣答案。 她们刚刚开诚布公,从前的事,隐瞒与否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 薛鸣在雨中站了太久,即使披着雨衣,依旧浑身湿透。他将被油纸包裹的东西往袖子里收,笑得分外难看。 “我知道这段时间,林小姐借市刑警支队队长吴寒之手,不遗余力追查当年那桩旧案。想必除了照相馆那段录像带,还有莫老板放出的监控视频,您对此毫无头绪吧,即使知道这桩案子有隐情,又有何用。” 这些年林声早已习惯被人监视,她听罢这番话,没有过激的表现,“如果薛秘书今晚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么请回吧,我没有时间听无用的废话。” 闪电忽逝,在湿滑的暗纹瓷砖地面照出晕影。 薛鸣往前走了几步,和台阶旁的龟背竹相撞。在一阵摇晃后,阔叶里盛着的水倾倒在了他的鞋子上。 “因为您父母的遽亡,林小姐这些年的改变,薛某看在眼里,您认为莫老板是害死您父亲的元凶,可今天,我要告诉您一件事。” “孟董才是背后的主谋。” 雨势越来越大,雷声轰鸣,伴着薛鸣的话重重打在林声心底。 她面色骤白,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所说所做,没有让我信服的理由。” 薛鸣笑得了然,他抬起手,将那被油纸包裹的事物递来。 江浮主动代林声接过,隔着半湿的油纸,里面巴掌大小的东西分外硌手。 “林小姐这十多年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就在这油纸里。您的父亲不是畏罪投江,那晚开车的是孟董,拖行交警致死的也是孟董,杀害你父亲的也是孟董。” “你的舅舅,杀了你的父亲。” 和江浮相握的手,忽而收紧。 这惊天的真相从薛鸣口中说出,从孟行恪最得力的手下口中说出,不要说林声,就是对这桩密案一知半解的江浮,也不由得为之震慑。觉察到身边人的不安,她轻轻刮了下林声的手背,以示安抚。 这些年林声虽然憎恨孟行恪的自己的控制,但一直感念他找回父亲的尸体。现在薛鸣却告诉她,杀害她父亲的元凶,正是帮衬林家十数年的亲舅舅。 原来当年孟行恪全力协助捞尸,从良盛娱乐的吞并风波中保住皇港,答应帮她找回作为关键证据的行车记录仪……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谋取林家家业后,为博声誉的自导自演。 真是讽刺。 “不过,林小姐也没恨错人,你何以见得孟董和莫老板一直都这么水火不相容,彼时皇港影视和良盛娱乐的争斗白热化,那次酒局是莫老板和孟董联手做的局,他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林声好似被攫住呼吸,在这巨大的冲击下,几乎喘不上气,“你为什么帮我?” “我在孟董身边效力多年,不怪林小姐有疑心,这些年我替孟董做事,只是因为阿城在他手里。” 薛鸣说着,眼底含泪,素来温雅的面容变得可怖狰狞,“可是前天我才知道,阿城死了,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早在七年前就死了。他一直在骗我,我不想活了。” 对于这桩撞杀交警的案件,孟行恪那么有恃无恐,是因为唯一能够证明他在场的行车记录仪,早已交给薛鸣销毁。 只是他没有料到,对他忠心耿耿的薛鸣顾及被控制在国外某地、没有自由身的儿子,暗地里留了一手。 “我销毁的,是假的行车记录仪。”薛鸣的头越来越低,“林小姐,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给你和你父亲造成的伤害,恐怕我无法偿还了。” “这是唯一能证明您父亲清白的证据,记录仪里的TF卡请尽早读取,在孟董发现之前,交给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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